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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物一无可恋,只是既生在此中,不得不相与耳。不宜着情,着情便生无限爱欲,便招无限烦恼。
一无可恋,不宜着情吗?
―――
许久之前,清丽宛转,光华流泻,从深红到艳红的层层过渡,映得西天最美的晚霞都失了颜色。
美,美得夺目。
只是这样的夺目,不够清绝,往往总是,凄艳。
因为,那是烈火的颜色,也是血的颜色。
杜鹃泣血,子规啼月小楼西。
凤凰浴火,凤去台空江自流。
那样的哀婉或悲壮,只能成了他满盈的泪,如那一身的火红映进眼里,闪出流动的光。
于是,弃了这一身的红,凝了那一世的情,浅浅淡淡,带着水气里那一抹隐隐的青,幻化,飘逸。
原本,他是世间最美的红狐,饮的是朝露,枕的是流星。
当有一天,狐仙的梦魂归去,他不要的,只是这血色的无情。
情。
多情自古空余恨?何妨……
琴。
素琴欲弄半无弦?何憾……
他一点点的看着,承露,岳山,冠角,龙龈……
轻轻柔柔的流线,顺理成章地一气呵成,像极了他的腰身,在奔跑腾跃中划出的完美曲线。
于是敛了精气,化了七弦。青光一绕,龙池上便留下了三个精致的隶书:绿绮台。
七弦一动,烟波千里,皓月当空。宫商角徵羽,自然流泻的与世无争。
那,才是我想要的吧。前尘?前尘既过。早该过了。
光韧的银丝再一动,正调而下,本该流畅得很,却为何偏偏,要在这宫商之间辗转流连?
做一个最稳最初的音韵,不好吗?
——智计是领袖英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何必?要跃马江山争个第一,最终也总是出师未捷,泪落沾襟的遗憾。
我倒还是愿意,为你携一曲高山流水,效那鸥鹭忘机。
非是志在山高水远,只为了那一句,漫不经心的“知音”。
琴弦轻颤,是心弦动。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勾勒了远远的,淡淡的一幅虚幻图景。
眼底藏的,是朝露的柔,流星的亮,汇成的是一泓深不见底的潭,粼粼波光一现间,仿佛还凝着怅望千秋的,那滴泪。
成大业,就一定要流血。流的虽是别人的血,其实在这之前,却早已耗尽了自己心中的血。
那么,又何妨弃了这一身耀目的红,只为你,换这最难舍的,一抹青翠。
纯净的青翠,带着幽兰淡淡的怨,好清高好骄傲的,铺垫成一曲梅花落。
满城桃李各嫣然,寂寞倾城在空谷。
便是七彩的烟花再迷人,火红的灯笼再夺目,也抵不过,垂眉敛目,辗转一顾。
便像那雨后的青瓷,灵动通透,教人仿佛能一眼看到心里,又仿佛不留神看进了山里雾里,徘徊流连的不复得出。远远近近虚虚实实的浑然一体,早让人忘了自己,更忘了,身边的柳暗花明,灯红酒绿。
只是,有多少人,也是这样的,不屑混迹芳尘?
若是没有,这随风飘残的落梅,又教我去到哪里?
狠了心,便不要这出尘的高傲。不想被世人遗忘,那就只有,让人恐惧,甚至让人憎恨。
纵是浮华过眼,总也好过这似有若无的一缕暗香,风一卷,便什么也不剩下。
琴弦一颤,如夜的乌丝轻扬。他微摇首,淡淡的一笑。于是,便清风朗月,若羽化登仙。
过去,过去了。执念也好,劫数也罢,从前事,再无留恋。
既如此,为何又辗转着阳关三叠?
放不下,那日日夜夜的魂牵梦系,千生千世的永难忘怀?
……生死与共,志同道合……
你不舍得我在人间的短短流连,此刻,竟也化了这音韵,要缠绕琴间吗?
是琴弦,还是情弦?
无论如何,既是万物知春,和风淡荡,那就不如,让我以这阳春白雪,作结。
清韵一声,许久回旋。
说什么君子之于事,行乎其所不能不行,止乎其所不能不止,我宁愿听你对我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如今,只余这琴音,空自绕梁了。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惜朝……惜朝……
如今,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惜朝”了,可是,你还愿意这样叫我吗?
澄潭底,清波泛过,满满的,暖暖的。
是最纯净的泪,才勾得出如此醉人的青。
青得像雾,迷蒙得像水,轻轻地说着,就算死,也要千生万世的永相随。
―――
他是世间最美的狐仙,却舍了一身明丽的鲜红,独爱这,恬淡如水的青色,超尘绝世的绿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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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
江南的风致,是跟漠北边关完全不同的。隔了黄河隔了长江,就仿佛是两重世界。江南多的是缠绵细雨,脉脉水乡,所以没有了那么多啸聚一方的豪强,却多了许多清俊儒雅的文士,也因此,江南武林似乎总是带着一种自内生发的闲适幽雅,或者,用戚少商戚大当家的话来说,是说话做事都喜欢绕上三个圈的虚伪。
只是,于戚少商而言,似乎,也早已习惯了,或甚至是,爱极了这样的虚伪。因为这份虚伪里,至少不再有冰霜冷冽,反而像是掺了江南冬日这照例不急不徐的风,依旧不大不小的雨,一丝丝的轻寒扑不到面上,只侵得到骨里,拿这金檀阁的十年珍藏醺了,也就随着那些可消的愁,抽离得一点不剩。
“古道西风瘦,问君几多愁……”晨风中飘开一缕若有若无的轻叹,随即就有人推门进屋,藏不住眼里戏谑的笑,将那扶盏沉思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方自开口道,“大当家的几时也学会这借酒钓诗了?”
戚少商抬头,语气严整,“敢问顾堂主,我可是你们请来帮忙的?”
顾惜朝忍了笑,点头道,“不错。”
下一刻却只听那昔日的九现神龙用腻得死人的声音道,“但是你不觉得,我现在这样,就像日夜深闺盼君来吗?”
顾惜朝走近前,故意屈起手指,抬起戚少商的下巴,压低声音道,“我是去杀人放火,你要不要跟着?”
戚少商轻轻一笑,偏头躲开,却把那只在晨风中沁得有些过凉了的手紧紧握住,这回是真正严肃地道,“我说过,从前你欠的债,也就是我的债,我们是要一起还的。”
顾惜朝用空着的右手端了酒杯,啜了口杯中残酒,再开口的时候,那浅浅漾开的,也不知是西风瘦的醇香,还是那暖玉的芷兰芬芳。戚少商只觉那声音仿佛到了白云深处,隔空传来,一字字都透着刻骨愁绪。
“我是不想,你再见到我杀人。”
戚少商看着他把空了的酒杯重又放回桌上,与桌面相碰的一声轻响,仿佛击在了他的心上。于是他很轻很柔地回答,“你喝了我的酒,可就要替我,消了你的愁。”一笑接道,“天心庄是不会滥杀无辜的,所以,你也不会。”
顾惜朝看着他,眼里见到的,只是一份坦荡,一片深情。他也跟着笑了,问道,“这么说来,大当家的很想跟着去?你就不怕,我是借着这个机会斩草除根?”
戚少商深吸口气,沉声道,“你本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会看错,兄弟们也不会,顾,大,寨,主。”最后的四个字,刻意的说得很慢,咬得很重。
顾惜朝蓦然忆起当日的连云山下,隔了朔风带起的尘沙,那声惊天掣地的“送大寨主”,还有堪比九天流霞的那簇五彩响箭烟花。也许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的生命会重新转折,此后一切从头。往日云烟可以淡落,血海深仇可以褪色,只要当时当事的人愿意原谅,而最重要的是,自己愿意放下。
于是他微微一笑,很明朗很会心的样子,道,“其实这次清泠想要请你过来,是要对付‘七月初三’真正的幕后人物的,所以暂时,明面上的事情你不方便插手,否则一旦打草惊蛇,恐怕他会隐藏得更深。”
戚少商轻蹙了眉,沉吟一会儿,道,“那天在内厅,清泠姑娘的意思是不是,也许天心庄里,也有他们的内应?”
“其实清泠很早就开始怀疑了,所以才会想要找一个完全可以信任的人相助。”顾惜朝不无讥诮地一笑,接道,“这一次,整个天心庄内,我反倒成了第一个被排除嫌疑的人,不过,也因为我对庄里的人员事务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行动的时候,就常难免力不从心。”
戚少商点点头,继续问道,“关于这个组织的来历和背景……”
“薛老爷子和徐稳亲自出马,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这么说,它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顾惜朝无奈地点头,轻叹口气,“可以这么说。不过也可能……”
“也可能,它本来就有一个基础和倚靠,正是因为有了原本的身份背景作掩护,才可以完全抹去它的活动痕迹。”
顾惜朝的语气有些沉重,“我们最怕的,就是这样。现在北方战事吃紧,一旦动摇了江南武林原本的柱石,便无异于雪上加霜。”
戚少商却轻松地笑笑,“一根已经本中空腐朽了的柱子,与其留着它成为隐患,还不如当机立断地砍了,这个道理,顾公子的《七略》里,不是早就提过了吗?”他凝视着顾惜朝,缓缓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原来顾公子对这江南武林,竟也有些关心则乱了吗。”
顾惜朝笑得颇有几分自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走到这一步,我也想不到……”
戚少商摇了摇头,道,“其实早在你立志写《七略》的时候,就注定了是要施展长才定国安邦。傅宗书铺给你的不是青云路,可是一旦你自己决定了回头再走,凭你的聪明冷静,还会走不对吗?”
顾惜朝静静地听着,唇角的笑意又再飞扬,“《七略》确是兵书战法,却未必只能用在沙场。看来,你果然了解我。”
戚少商站起身,透过窗子看了看天色,笑道,“我不仅了解你,还体贴你。忙了一晚上,先进去睡一觉吧。我去找清泠,今晚,我陪你一起。”
顾惜朝未置可否,只笑着点了点头,掀帘进了里屋。
二
金檀阁的厅堂里,似乎昼夜都笼着淡淡的香烟。空空蒙蒙的烟气和了茶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