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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_新唐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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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一百三  刘蕡

  刘蕡,字去华,幽州昌平人,客梁、汴间。明《春秋》,能言古兴亡事,沈健于谋,浩然有救世意。擢进士第。元和后,权纲驰迁,神策中尉王守澄负弑逆罪,更二帝不能讨,天下愤之。文宗即位,思洗元和宿耻,将翦落支党。方宦人握兵,横制海内,号曰「北司」,凶丑朋挻,外胁群臣,内掣侮天子,蕡常痛疾。

  太和二年,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帝引诸儒百余人于廷,策曰:

  朕闻古先哲王之治也,玄默无为,端拱司契,陶氓心以居简,凝日用于不宰,厚下以立本,推诚而建中,繇是天人通,阴阳和,俗跻仁寿,物无疵疠。噫!盛德之所臻,夐乎其不可及已。三代令主,质文迭救,百氏滋炽,风流浸微,自汉以降,足言盖寡。

  朕顾唯昧道,祗荷丕构,奉若谟训,不敢怠荒,任贤惕厉,宵衣旰食,讵追三五之遐轨,庶绍祖宗之鸿绪。而心有未达,行有未孚,由中及外,阙政斯广。是以人不率化,气或堙厄,灾旱竟岁,播植愆时。国廪罕蓄,乏九年之储;吏道多端,微三载之绩。京师,诸夏之本也,将以观治,而豪猾逾检;太学,明教之源也,期于变风,而生徒惰业。列郡在乎颁条,而干禁或未绝;百工在乎按度,而淫巧或未息。俗恬风靡,积讹成蠹。其择官济治也,听人以言则枝叶难辨,御下以法则耻格不形;其阜财发号也,生之寡而食之众,烦于令而鲜于治。思所以究此缪盩,致之治平,兹心浩然,若涉渊冰。故前诏有司,博延群彦,伫启宿懵,冀臻时雍。

  子大夫皆识达古今,志在康济,造廷待问,副朕虚怀,必当箴治之阙,辨政之疵,明纲条之致紊,稽富庶之所急。何施革于前弊?何泽惠于下土?何脩而治古可近?何道而和气克充?推之本源,著于条对。至若夷吾轻重之权,孰辅于治?严尤底定之策,孰叶于时?元凯之考课何先?叔子之克平何务?惟此龟鉴,择乎中庸,斯在洽闻,朕将亲览。

  蕡对曰:

  臣诚不佞,有正国致君之术,无位而不得行;有犯颜敢谏之心,无路而不得达。怀愤郁抑,思有时而发。常欲与庶人议于道、商贾谤于市,得通上听,一悟主心,虽被袄言之罪无所悔。况逢陛下询求过阙,咨访嘉谋,制诏中外,举直言极谏。臣辱斯举,专承大问,敢不悉意以言?至于上所忌,时所禁,权幸所讳恶,有司所与夺,臣愚不识,伏惟陛下少加优容,不使圣时有谠言受戮者,天下之幸也。谨昧死以对:

  伏以圣策有思古先之治,念玄默之化,将欲通天地以济俗,和阴阳以煦物,见陛下虑道之深也。臣以为哲王之治,其则不远,惟致之之道何如耳。伏以圣策有祗荷丕构而不敢荒宁,奉若谟训而罔有怠忽,见陛下忧劳之至也。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绌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代之成败。心有未达,以下情蔽而不得上通;行有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欲人之化,在脩己以先之;欲气之和,在遂性以导之。救灾旱在致精诚,广播殖在视食力。国廪罕畜,本乎冗食尚繁;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豪猾逾检,繇中外之法殊;生徒惰业,繇学校之官废;列郡干禁,繇授任非人;百工淫巧,繇制度不立。伏以圣策有择官济治之心,阜财发号之叹,见陛下教化之本也。且进人以行,则枝叶安有难辨乎?防下以礼,则耻格安有不形乎?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念令烦而治鲜,要察其行否。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安敢爱死?伏以圣策有求贤箴阙之言,审政辨疵之令,见陛下咨访之勤也。遂小臣斥奸豪之志,则弊革于前;守陛下念康济之心,则惠敷于下。邪正之道分,而治古可近;礼乐之方著,而和气克充。至若夷吾之法,非皇王之权;严尤所陈,无最上之策;元凯之所先,不若唐尧考绩;叔子之所务,不若虞舜舞干。且非大德之中庸、上圣之龟鉴,又何足为陛下道之哉?或有以系安危之机、兆存亡之变者,臣请披肝胆为陛下别白而重言之。

  臣前所谓「哲王之治,其则不远」者,在陛下慎思之、力行之、始终不懈而已。谨按《春秋》:元者,气之始也;春者,岁之元也。《春秋》以元加于岁,以春加于王,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始也。又举时以终岁,举月以终时,《春秋》虽无事,必书首月以存时,明王者当承天之道,以谨其终也。王者动作终始必法于天者,以其运行不息也。陛下能谨其始,又能谨其终,懋而脩之,勤而行之,则执契而居简,无为而不宰,广立本之大业,崇建中之盛德,安有三代循环之弊,百伪滋炽之渐乎?臣故曰:「唯致之之道何如耳。」

  臣前所谓「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绌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实以陛下忧劳之至也。臣闻不宜忧而忧者,国必衰;宜忧而不忧者,国必危。陛下不以国家存亡、社稷安危之策而降于清问,臣未知陛下以布衣之臣不足与定大计耶?或万机之勤有所未至也?不然,何宜忧而不忧乎?臣以为陛下所先忧者,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四海将乱。此四者,国家已然之兆,故臣谓圣虑宜先及之。夫帝业艰难而成之,固不可容易而守之。太祖肇其基,高祖勤其绩,太宗定其业,玄宗继其明,至于陛下,二百余载,其间圣明相因,扰乱继作,未有不用贤士、近正人而能兴者。或一日不念,则颠覆大器,宗庙之耻,万古为恨。臣谨按《春秋》,人君之道,在体元以居正。昔董仲舒为汉武帝言之略矣,有未尽者,臣得为陛下备论之。夫继故必书即位,所以正其始也;终必书所终之地,所以正其终也。故为君者,所发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春秋》:「阍弑吴子余祭。」书其名,讥疏远贤士,昵刑人,有不君之道。伏惟陛下思祖宗开国之勤,念《春秋》继故之诫。明法度之端,则发正言,履正道;杜篡弑之渐,则居正位,近正人。远刀锯之残,亲骨鲠之直,辅相得以颛其任,庶寮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大政,外专陛下之命,内窃陛下之权,威慑朝廷,势倾海内,群臣莫敢指其状,天子不得制其心,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此宫闱将变也。臣谨按《春秋》:「定公元年春王。」不言正月者,《春秋》以为先君不得正其终,则后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无正」也。今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专废立之权,陷先帝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况太子未立,郊祀未脩,将相之职不归,名器之宜不定,此社稷将危也。臣谨按《春秋》:「王札子杀召伯、毛伯。」《春秋》之义,两下相杀不书。此书者,重其颛王命也。夫天之所授者在命,君之所存者在令。操其命而失之者,是不君也;侵其命而专之者,是不臣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将倾也。臣谨按《春秋》,晋赵鞅以晋阳之兵叛入于晋,书其归者,能逐君侧之恶以安其君,故《春秋》善之。今威柄陵夷,籓臣跋扈。有不达人臣大节,而首乱者将以安君为名;不究《春秋》之微,称兵者在逐恶为义。则典刑不繇天子,征伐必自诸侯,此海内之将乱也。故樊哙排闼而雪涕,袁盎当车而抗辞,京房发愤以殒身,窦武不顾而毕命,此皆陛下明知之矣。臣谨按《春秋》,晋狐射姑杀阳处父,书襄公杀之者,以其君漏言
也。襄公不能固阴重之机,处父所以及残贼之祸,故《春秋》非之。夫上漏其情,则下不敢尽意;上泄其事,则下不敢尽言。故《传》有造膝诡辞之文,《易》有失身害成之戒。今公卿大臣,非不欲为陛下言之,虑陛下不能用也。忽而不用,必泄其言,臣下既言而不行,必婴其祸;适足钳直臣之口,而重奸臣之威。是以欲尽其言则有失身之惧,欲尽其意则有害成之忧,裴回郁塞,以须陛下感悟,然后尽其启沃。陛下何不听朝之余,时御便殿,召当世贤相老臣,访持变扶危之谋,求定倾救乱之术,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陵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得治其前,当治于后;不得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谟,克承丕构,终任贤之效,无宵旰之忧矣。

  臣前所谓「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者。臣闻尧、禹之为君而天下大治者,以能任九官、四岳、十二牧,不失其举,不贰其业,不侵其职,居官唯其能,左右唯其贤,元凯在下虽微而必举,四凶在朝虽强而必诛,考其安危,明其取舍。至秦二世、汉元成,咸愿措国如唐、虞,致身如尧、舜,而终败亡者,以其不见安危之机,不知取舍之道,不任大臣,不辨奸人,不亲忠良,不远谗佞也。伏惟陛下察唐、虞之所以兴,而景行于前;鉴秦、汉之所以亡,而戒惧于后。陛下无谓庙堂无贤相,庶官无贤士,今纪纲未绝,典刑犹在,人谁不欲致身为王臣,致时为升平?陛下何忽而不用邪?又有居官非其能,左右非其贤,恶如四凶,诈如赵高,奸如恭、显,陛下何惮而不去邪?神器固有归,天命固有分,祖宗固有灵,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于强暴;汉之亡也,失于微弱。强暴则奸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则强臣窃权而震主。臣伏见敬宗不虞亡秦之祸,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则祖宗之洪业可绍,三五之遐轨可追矣。

  臣前所谓陛下「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能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且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无繇而知;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无繇而信。臣谨按《春秋》书「梁亡」不书「取」者,梁自亡也,以其思虑昏而耳目塞,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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