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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难以置信。”拉瓦内洛说。
“显然你们的投资者也这么认为。”
“我觉得这难以置信,还有别的原因,警长。”拉瓦内洛一面说一面低头看着文件夹,然后把它合上,搁在桌子的一边。
“呕?”
“这很难启齿。”他说,拿起文件夹,换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见他没再往下说,布鲁内蒂便轻声催促道:“说下去啊,拉瓦内洛先生。”
“我是莱奥纳尔多的朋友。也许是他唯一的好朋友。”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布鲁内蒂,接着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
“我了解他。”他轻声说。
“了解什么,拉瓦内洛先生?”
“了解穿女装。也了解那些男孩的事。”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而眼睛还呆呆地凝视着双手。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莱奥纳尔多跟我说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在一起工作已经有十年了。我们两家人互相都认识。莱奥纳尔多是我儿子的教父。我觉得他没有其他的朋友,没有好朋友。”拉瓦内洛住了嘴,好像他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布鲁内蒂等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当时我们就在这里,在某个星期天一起工作,就我们俩。星期五和星期六电脑出了故障,我们直到星期天才能开始工作。我们耐着性子坐在大办公室的电脑终端面前,后来他就转过来对着我,告诉了我。”
“他说了什么?”
“说来非常蹊跷,警长。他当时就盯着我瞧。我看见他停下不干了,便以为他是想告诉我什么事,要么就是问我关于他正在记录的一笔交易的事儿,于是我也停下来,看着他。”
拉瓦内洛顿了一下,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他说;‘你知道,马可,我喜欢男孩’接着他朝电脑低下头去,继续工作,就好像他刚才告诉我的是一个交易号码,或者一种股票的价格。
非常蹊跷。”布鲁内蒂等随之而来的一阵沉默过去以后,才问道:“他有没有对这话作过解释或者补上几句?”
“是的。那天下午当我们工作结束以后,我问他,他先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就跟我说了。”
“他说什么了,”
“说他喜欢男孩,不喜欢女人。”
“男孩还是男人?”
“男孩”
“他有没有说起穿女装?
“当时没有说。可是一个月后还是说了。那时候我们正在火车上,到维罗纳总行去出差,我们在帕多瓦的月台上与几个易装癖擦身而过。他就是在那时告诉我的。”
“他跟你说的时候,你作何反应?”
“这还用说,我吓了一跳。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莱奥纳尔多会是这样的。”
“你有没有警告他?”
“警告什么?”
“他在银行里的职位。”
“当然。我跟他说,万一有人知道了这件事,他的事业就会完蛋。”
“为什么?我肯定有很多同性恋在银行里工作。”
“不,不是指这个。是说穿女装。还有男妓。”
“这是他告诉你的?”
“对,他告诉我他玩男妓,有时自己也干那个。”
“干什么?”
“随你怎么叫——拉客?他向男人收钱。我告诉他这样会毁了他。”拉瓦内洛停了一阵,又加上一句,。这确实把他给毁了。”
“拉瓦内洛先生,为什么这些话你一点儿都没告诉警察?”
“我刚才都告诉你了,警长。我什么都告诉你了。”
“没错,可那是因为我跑到这儿来向你提问。你并没有跟我们接触。”
“我觉得没有理由去损害他的名誉。”拉瓦内洛终于说出了口。
“从你跟我说过的你们那些客户的反应来看,似乎也没剩下多少名誉可以损害了。”
“我觉得那并不重要。”看到了布鲁内蒂的脸色,他说,“也就是说,似乎人人都已经相信有那么回事了,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再泄露他的秘密了。”
“我怀疑你还有什么东西没告诉我,拉瓦内洛先生。”
银行家与布鲁内蒂的目光相遇,他赶紧把视线移开。“我也想保护银行。我想看看莱奥纳尔多是否——他是否曾经有失检点。”
“这是不是银行家对于‘挪用公款’的说法?”
拉瓦内洛的双唇再次流露了他对于布鲁内蒂如此用词的看法。“我想要确认一下银行各方面都没有受到他的不检点行为的影响。”
“什么意思?”
“好吧,警长,”拉瓦内洛往前一探身,恼火地说,“我希望看到他的账目井然有序,他所经手的顾客或者机构的存款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这么说来,今天早上够你忙的。”
“不是,我是在上周末干这件事的。星期六和星期日的大半时间我都泡在电脑边,逐项核查他的文件,一直往前追溯了三年。我的时间只够查这些。”
“那么你找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一切都如同它们的本来面目一样完美无缺。不管莱奥纳尔多的私生活可能有多么紊乱,他的职业生涯可是井井有条的。”
“如果情况不是这样呢?”布鲁内蒂问。
“那么我就会给你们打电话了。”
“我明白。这些记录的副本能提供给我们吗?”
“没问题。”拉瓦内洛同意了,答应得如此爽气,倒出乎布鲁内蒂的意料。根据他以往的经验,想让银行透露消息,甚至比让他们给钱还难。通常,要办成这事,非得法庭下指令才行。相比之下,拉瓦内洛先生的这种姿态是多么和蔼可亲、通情达理埃“谢谢你,拉瓦内洛先生。我们财政部门会派人到你这儿来拿的,也许明天。”
“我会准备好的。”
“我还希望你能想想,马斯卡里先生是否还跟你透露过其他方面的、关于他私生活的秘密。”
“没问题。不过我想,我已经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喔,也许此时此刻的情绪会让你记不起来别的事情,那些小事。如果你一想到什么就记下来,我将不胜感激。一两天以后我会再跟你接触的。”
“没问题。”拉瓦内洛又说了一遍,也许是因为感到谈话显然已接近尾声,语气变得和蔼了。
“我想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布鲁内蒂说,站起身来。“感谢你抽出时间,直言相告,拉瓦内洛先生。我相信在这种时刻,你也不好受。你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同事,也是一位朋友。”
“对,确实如此。”拉瓦内洛说,点了点头。
“再一次,”布鲁内蒂说,伸出一只手,“感谢你能抽空相助。”他停了一下,又加上一句,“还有你的诚实。”
听到这话,拉瓦内洛猛地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嘴里却说:“不用谢,警长。”然后绕过办公桌,领着布鲁内蒂来到门口。他同布鲁内蒂一起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又陪着他来到了大办公室的门口。在那儿,他们又握了一通手,然后布鲁内蒂一个人出门踏上了楼梯。上星期下午,他就是沿着这些相同的楼梯跟踪拉瓦内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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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布鲁内蒂住在里亚尔托桥附近,所以要是他回家吃午饭,交通会非常方便。可是他既不想自己做饭,又不愿冒险吃剩下的墨鱼色拉——因为都已经搁了四天,自然是信不过的。他最终走到了米利翁宫,躲在这个小广场一角的一家小餐馆里饱饱地吃了一顿午餐。
三点钟,他回到了办公室,心里盘算,不等帕塔传唤,直接下楼去找他谈会比较明智些。在副局长的办公室外,他发现埃莱特拉小姐正站在一张紧靠着她这间小办公室墙壁的桌子边上,把一只塑料瓶里的水往一个插着六支长长的马蹄莲的大水晶花瓶里倒。马蹄莲是白色的,但还不及她身上那件衬衫的棉布白。与衬衫配在一起的是她那款紫色套装的裙子。她一看见布鲁内蒂,便笑着说:“真不得了,它们喝了多少水埃”他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应答,只好也向她报以一笑,问道:“他在里面吗?”
“在。他刚吃完午饭回来。四点半他有个约会,所以你如果要找他谈,最好现在就去。”
“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约会吗?”
“警长,你要我透露副局长私生活中的秘密吗?”她问,有意让自己听上去像是吓了一大跳的样子,接着又说,“我想,他跟他的律师会面的事我是没权利透露的。”
“哦,对。”布鲁内蒂说,低头看了看她的鞋,那是与裙子一样的紫色。她为帕塔工作刚刚超过一星期。“那么,也许我现在就该去见他。”他朝边上移了几步,敲了敲帕塔的门,等到里面应了一声“进来”,才进屋。
他就坐在帕塔办公室里的那张办公桌后面,所以可以断定此人只能是副局长朱塞帕·帕塔。然而,布鲁内蒂眼前这位坐在那里的家伙却与往日的副局长似像非像,那情形就好比一张刑事档案照片与本人之间的关系。往常,在夏天的这段时间里,帕塔的皮肤会被晒成浅红褐色,而现在,他的皮肤却仍是苍白的。但那是一种奇异的苍白,上面还浮着一层黄褐色的表皮。那宽大的下巴,布鲁内蒂每次瞥到都会禁不住想起历史书上墨索里尼的照片,此刻失去了原来突兀坚实的特质,显得柔和了几分。似乎只要再过上一星期,下巴就要开始往下垂了。帕塔的领带打得整整齐齐,可是领带外侧的制服领看上去似乎需要刷一剧了。领带上没有佩别针,就好比西装翻领上没有戴花,给人造成一种奇怪的印象,似乎副局长是身着便服到办公室来的。
“啊,布鲁内蒂,”他看到有人进来,便说,“请坐。快请坐。”在布鲁内蒂为帕塔工作的五年多时间里,这——他敢保证——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副局长正儿八经地说“请”,而不是从咬紧的牙关里勉强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