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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怜,这样娇俏的人儿,却遇上这么不幸的事,红颜薄命啊。王生叹了叹,不由劝道:“那你就逃啊,逃离这儿,就没人逼你嫁给老翁了。”
“逃?我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哪里去?”
“不若这样,我教书的地方有一个后院,后院里有间空房,平时没人过去,你暂时可以到哪里避避难。”
小女子一听,高兴地破涕为笑。娇娇弱弱地站了起来,跟着王生往山下走。山路崎岖,三寸金莲磕磕绊绊,王生便忍不住扶过去。
私塾的前身是座寺庙,因为香火不盛,便被乡众推倒泥胎菩萨,作了学子读书的地方。后院的那间房子原来住了一个老和尚,和尚在菩萨被推倒后就不见了影踪,大约是另觅新庙去了。
寺庙两边的木栅栏里立着断了臂的金刚,虽然蓬头垢面,却依然怒眉横目,威风凛凛。那女子便远远地站住,不敢近前。
“小娘子莫怕。”王生轻轻牵着她的手绕道后门,进了院子。
房间内倒还干净,王生教书的时候,中午便在这里歇息,桌椅床榻一应俱全。
“我叫阿英。”女子低着头,细细的声音说。
白日王生教书,阿英便在后院做些针线,让王生托人卖了,换些米面油盐,日子也还过得去。
两人虽眉目含情,几日里并未作出越轨的事情。
这一日夜半,突然下了暴雨,雷声轰鸣,王生披衣起床,想独自一人住在私塾里的阿英,心下便担心起来。
“山洪暴发了!山洪暴发了!”街口上有人大声喊叫。
王生急忙拿了雨毡,不顾妻子的询问一头冲进雨里。
“王生?”阿英颤颤地打开房门,扑进一身雨水的王生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
这样的雨声,雷声,已经让她惊骇地魂不附体,又听得山洪轰鸣,以为天要塌下来了。
王生抱着怀里娇小颤栗的人儿,软语安慰。
“莫怕,莫怕。”
雨,给大地带来厚重的遮幕,雷声遮掩了人间的男欢女爱。
谁和谁的缘,谁又说得清。对或者错,在一开始就将花蕊凋谢。
花开花要落,该结果,就会结果。
阿英怀孕了。
留着一个孕妇住在荒郊野外,总不是个事。王生硬着头皮,嗫喏着跟妻子交待了事情始末。
王妻本就对他这些日子的早出晚归有了怀疑,一旦事实摆在眼前,半天没缓过劲来。终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秀才的娘子,三从四德女教女训也还读过。于是,择了日子,用一乘小轿将阿英接回了家。
给姐姐奉茶。阿英缓缓跪下去依照规矩拜见王妻。
王妻看过去,见细眉细眼的一个小女子,也不是十分的貌美,言谈举止却又分外妖娆,浑身上下透着狐媚。心下便生了嫌恶。
只从将阿英接进家门,王生自认为两个人已是名正言顺,与阿英益发亲昵,日夜厮守,对求取功名也不再上心。
嫁给王生,本就指望他会有所出息,谁知竟然一门心事用在一个捡来的女子身上,王妻便心下气闷,暗暗想着法子。
这日集市,王妻催着王生到集市亲自走一趟。王生正想为阿英买点水粉,便积极前往。
集市上人来人往,看得王生眼花缭乱,没想到样样都那么贵,狠狠心,咬咬牙,捡了一支看起来好看价钱却便宜的珠花揣进怀里。付了银两,急急往回赶。
迎面被人撞了一下,刚要发火,抬头见是一老道,这种人嘴巴厉害,真要与他计较起来也沾不到便宜,便想躲开来继续赶路,谁知那道人忽然瞪大眼睛,扯住王生的衣襟不放。
“你要怎的?撞人的是你。”王生暗咐,要动手吗?看他那老朽的样子,也不会沾到自己的便宜,然而自己是个教书的秀才,断断用不得武力。
“你最近遇到了什么?”道士却并不打人,只是睁大眼睛瞪着我。
“什么也没遇到啊。”王生有些奇怪。
道士说:“你身上有邪气萦绕,怎么还说没遇到什么?”
王生竭力为自己辩解,道士见他不肯承认就缓缓走开了,嘴里却说:“完了完了。世上还真有死到临头却不醒悟的人!”
听了道士这番不平常的话,王生虽不信邪,却感到脚步发软,身子飘虚,好像有那里不对劲。
无精打采的挨回家中,也不进前院,直接来到阿英的房外,用手推门,门却紧紧关闭。想阿英是不会出门的,大白天关着门做什么?于是,放缓了脚步来到窗下,手指沾了唾液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偷偷看进去。
却见一个浑身长毛,身形魁梧的人正背对着他将一张人形的皮样东西铺在床上,用彩笔慢慢勾画着眉眼,那眉眼极像阿英,王生刚要喊人,却见那人转过脸来,獠牙外露,脸呈五彩,眼露凶光,模样比私塾旁的金刚还要可怕。难道阿英被妖精吃了?
王生软了手脚,连滚带爬赶到前院,将路遇道士又见妖怪的事情跟王妻诉说。
“我就看着不对劲,一个女子长得那么妖里妖气,不是妖精是什么?都是你,将妖精领进门,眼看一家人都要跟着遭殃,还不赶紧去找那降妖的道士!”王妻连哭带骂。
王生急急赶往集市,到处寻那道人。道人在路边树下坐了,仿佛就等着王生,见他来了,嘴角路出微笑,轻轻捏着颌下胡须有些得意。
“怎样?让我说中了吧。”
“道长救命啊!”王生一见道人,一揖到地。拉扯着道人的衣襟不肯撒手。
“你且放手,我救你就是,这佛尘便可保你无事,你回到家中悬于门上,妖物见了自会逃去。”
王生依道士所言,这夜便在王妻房里躲难,将佛尘挂在门外,一边拥了被子战战兢兢,一边细听门外的动静。
天色渐渐暗下来,有月光从门缝透进屋内,由远至近,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王生抱着被子抖成一团,也不敢看。只听那妖物到了房门外,骂骂咧咧几句,然后扭身走了。
“吓死人了,好可怕啊!”王妻抚着胸口对众人说。“那么长的毛,那么长的指甲,是要吃人的,多亏了道士的佛尘。”
于是两年,王生渐渐淡忘了阿英,也不敢想起,一心苦读,只为功名。会试时果然不负众望,成了举人。
一同考上举人的秀才便邀请他到杭州游玩。
西湖上楼船轻摇,船内人声鼎沸,离了俗人的眼,这些举子便开始放浪形骸。
有酒无音不雅,有人就从临旁的画船上请来了歌妓。
穿着淡粉衣衫的歌妓,细眉细眼,怀抱着琵琶,轻拨慢唱,眼神在酒席间飘忽,却在王生身上渐渐定住,一瞬间眼里竟含了泪。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唱声婉转悲切,最后竟然哽咽。
举子们一时无语,内有一个粗人不耐喝道:“爷们请你来是为助兴,你却唱这些调子,找打是吧?”说着一杯酒泼了过去。
王生心下感叹,瞅那女子十分面熟,女子被酒水浸湿衣衫,哀哀地求告。王生抛下一两碎银,女子却不肯离去,拿眼看向王生。
“公子可还记得阿英?”
“阿英?!”王生愣了愣,细细端详,竟然就是阿英!一惊之下失手打翻了杯盏,急呼救命。“鬼啊!鬼啊!这女人是鬼!”
众人一惊之下,酒提神勇,愤起攻之,怎奈一介弱女竟被活活打死。众人见她不动,胆子大的就伸手试她鼻息。
“死了?不是鬼吧?”是啊,鬼死了应该是会现原型的。
有人问王生为何说她是鬼,害得众人犯下命案。王生就把遇到阿英以及道士驱鬼之事从头道来。
“哪里是什么鬼啊,肯定是你家娘子嫉妒,买通了道士,让人装扮了鬼吓你,却又将阿英卖给妓院。”
王生细想之下,也有几分道理。如果真是鬼,怎么会那么容易对付?然而阿英死了,无人再知道其中的详情。
众人为推卸责任,便编出《画皮》一说,只说阿英就是女鬼。
[古代篇:006 三生]
1、前尘
明末。
秦淮河畔的歌舞,日日不休。在缥缈的琴音里,我穿着艳若落霞的霓裳轻歌曼舞。四周的达官贵人不时击案鼓掌,尖锐的喊叫划破了摇弋的烛光,在画船里纷驳了一地嫣红的俗尘。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他,看他的唇与酒之间,拉开又接近,接近又拉开。淡淡的愁怨在眉落间凝结成隆起的远峰,轻烟暗陇,心事重重,看不清,理还乱。为何他是如此落落寡欢?
轻轻随着乐曲弯下纤腰,我看到倒立的他的眉眼,和他放在几案上的清酒。在眼波纠缠里,用贝齿刁起那一盏清酒,微辣的液体从唇间滑向咽喉,眼里便盈了泪,痛痛地合着他的目光,一路沉醉。
四周的暗影拥挤,喧哗四起。而我与他之间只是静静地看,看彼此的痛,看彼此的怨,一瞬间,如隔了千年万年,心底甘地碎裂,彼此里揉合进恍若隔世纠缠的爱恋。
我不知这一世他叫什么,但我今晚是为他而歌,而舞。为他一个人。
夜,在南朝的糜烂里渐渐隐去。
带着宿醉,我慵懒地斜倚在窗旁,粉面上,画眉未添,鹅黄未点。妈妈忽然就推了门进来,无视我的恼,嘻嘻笑着说,女儿啊,你可遇上贵人了。
我那一日又不是遇上贵人?!轻轻冷哼一声,只管一个人喝着微凉的茶,清香里,涩涩地苦。
这可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