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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一日又不是遇上贵人?!轻轻冷哼一声,只管一个人喝着微凉的茶,清香里,涩涩地苦。
这可是不一样啊,他,他要买你的身呢。
我嚯地把茶泼在*面前,溅湿了她那一双金丝盘络的大红绣鞋。
妈妈哎哎地踱着脚,急急地分辩。我可也是为你好,再过几年你人老色衰,再怎样的出污泥而不染又有谁看?!不如早早寻觅,说不定就遇上合意的也好从良。
却是杨龙友,当朝的吏部主事,那一夜酒筵的主人。这时我才知道,他叫侯朝宗,左良玉宁南侯的至亲。
红日衔山,乌鸦选树。这一日,秦淮河畔的名妓李香君嫁给了当朝新贵侯朝宗。说不尽的凌罗,用不完的绸缎,一箱箱妆奁,看红了姐妹们的俏眼,看热了*笑脸。
而朝宗却拿出了一把宫扇,他说,只有此扇是家传之物,其它都是朋友的帮衬。我笑笑,珍重地收下。
这一夜,云情雨意,颠鸾倒凤,风抖花颤,桃红暗洒。
醒来,已是日上半杆。朝宗却从容地为我画上黛眉,描上鹅黄。铜镜里,鸳鸯戏水,这一世,再有何求?
然而朝廷软弱,战火纷乱。我知道朝宗的心事,朝宗的愁怨。看窗外桃花缤纷,落红无数,我说,你走吧,到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
一日日忍受着孤寂,一日日忍受着相思。我敬他先天下之忧而忧,我爱他舍他人难舍之恋。我坚信,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会。
我的英雄在错愕里突然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脱下外罩的斗篷,为我披上时,突然露出一身暂新的清装。
那一刻,我是那么愤怒,我无法想象那个受人尊敬的才子,那个说人生在世应该忠义为本为了名节哪怕掉头坐监的志士,竟然苟且偷生地给清朝做了顺民。
我心中的爱人,我心中的英雄在那一刻死亡了,而我的心也随着崩裂。我的脸色苍白无比,娇弱的身形在台阶上晃了晃。他急忙过来扶我,我厌恶地推开他的手,迈步走下台阶,站立不住,突然倒在台阶下,无声地死去,手中掉下了那把信物桃花扇,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如血如霞
我死了,我看到他抱住我的躯体痛哭失声,看到他为我用十指修了一座带血的香冢,看着他剃落青丝出家为僧。
我问孟婆,这一世,难道是我错了?
唉,孟婆说,你可还有不甘?
2、往事
盛唐。
满坡的桃花映粉了简陋的柴门,我在绣房里飞针走线,编织着少女满满的春天。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驳之声。爹娘外出,只好前去应门。
门外,立着一个青衣的书生,他呆怔地看着我,半天才呐呐说,晚生是来讨水喝。
洁净的青花碗里,我偷偷搁进了冰糖,在门扉后半遮了娇颜,偷偷看他的惊喜。
他说,他叫崔护,他说,他要进京赶考。
你能等我吗?他轻轻地笑着说,等我考取功名。
细长的眼睛里满是爱慕与眷恋。
我低低地说,等。
桃花落了梨花,梨花落了荼蘼。深深浅浅的绿色在秋风里一日薄似一日,单薄成宣纸一样的轻盈,一如我飘白了的心事。
娘说,新科状元要娶丞相的千金,因你的织艺好,丞相要你到府里织锦。
丞相的府第,院墙高大,门楣森严。石狮子上挂着大红的绫披。进进出出的人,喜气洋洋的脸,映着布衣荆钗的我,如此的暗淡。
宽敞的绣房里,十几个和我一样的织女日夜飞梭。丞相千金偶尔会来查验,锦袍掩映下,她富贵而端庄。
听说新科状元,姓崔。
轻咳里,溅了桃红,在锦帛上,我急急用丝线在上面编织成桃花。小姐说,好漂亮,跟真的一样。
十两白银换来了熬红的双眼,伤痕累累的纤指。
我病了,五副药用尽了十两银子。
娘叹,穷人生了个富人的身子。
状元郎大喜的那天,满长安唢呐喧天,喜炮连连。连住在城外的我,都能听得见,听得清,一声声,如催命的鼓擂。我挣扎着做了最后一柄宫扇,然后油尽灯枯。
我不甘,真的不甘。我躲过了索魂的鬼差,夜夜在桃林里徘徊。
我看到我的坟头上长出了一株桃树,在风里慢慢地伸展着胚蕾。
这时候他来了,仍然是一袭青衫,没有鞍马,没有华服。原来,那状元,不是他。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字字思念,声声叹息。欲再见,却已是人鬼殊途。
月夜里,我哀哀饮泣,魂怨魄恨,纠缠在桃林里不肯离去。与牛头马面的撕扯,惊动了地府的孟婆。
婆婆说,来世,让你和他做成一对夫妻。
3、今世
做成了夫妻又如何?
记忆里的日子,很多是无可奈何的,就如墙头的小草,生长方向的改变,完全取决于某一阵风的来处。
人出生,所有人都在笑,而他自己在哭。人去世,所有人在哭,而他是否在笑?
我对孟婆说,我不要来世了,就让我做鬼,看他哭,看他笑,看年年岁岁桃红散落。
我躲进桃花扇,孟婆帮我瞒过阎王的鬼眼,逃去轮回。
这一世,我所在的地方是一家古玩店,开店的吴老爹从前是个出家的道士,他每年都要到一些古玩市场转一转,大凡躲避了冤魂幽鬼的物件都逃不过他的法眼。现实的古玩大多是古人的殉葬物,差不多每一件出土文物都被打上过死亡的烙印,阴气颇重。吴老爹利用他的道法为这些不祥古玩开光注阳,收复阴精。
我之所以能够逃过劫难,是因为吴老爹说我机缘未到,怨气太深。
在店里醒目的地方有一座香炉,整日燃着袅袅的供香,也许是因了这香烛的熏陶,我渐渐忘记了我的怨恨。
那个夜晚很是寒冷,我被冻醒了,漫无目地的望着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自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而下。
这时候,我的心忽然一跳。我虽然是个鬼魂,可我也是有心的,也知道欢喜和悲伤,只不过我的心不能给人看到。隔着很远,我却感觉到了他。
他来了,这一世他叫卞昊。他喝了一点酒,腋下夹了一叠画。他看到路边有一家古玩店,里面亮着灯。他刚一伸手,门就开了,随着夹杂而来的雪花,我看到了他的惶惑,以及惊讶。一个淡衣淡裙的女子坐在柜台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正温和地看向他。面若春花,婷婷窈窈。他忘记了该说什么,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我,我漂亮吗?我笑了,他也傻傻地对我笑。
他把他的画交给我,说要寄卖。
我打开,看了看,对他说,我可不可以用一把古扇换他的这几张画。他疑惑地看着我,我就把我寄居的那把桃花扇轻轻地移到他的眼前。他的眼睛忽然一亮,显然也是识货的人。那是一把的檀香宫扇,似绢非绢似纸非纸的扇面上画了一枝桃花,虽然年代久远,却艳丽非凡,夺人魂魄,更有一阕题款龙飞凤舞不输曦之。
他笑了,抬头看了看我,见我面色沉宁,并非说笑,就将扇放回扇盒里,调皮的说,这个也给?
嗯,当然,扇子都归你了,我要那盒子干什么?
卞昊就那么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气将那把桃花扇带回他的居所。哦,他真不是一个勤快的人,满地的啤酒罐,满地的碎纸片,以及没有清洗的衣裤。他毫不在意的倒在床上,带着莫名其妙的微笑举起手中的扇盒对着灯光看了看,复又得意地抱在怀里打了几个滚。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喜欢我幻化的形貌,喜欢我寄居的扇子。
趁天还没亮,我帮他清扫了一下地面,又将那堆脏衣服泡在盆子里。这些我有能力帮他做。
天已经大亮了,卞昊还没有要醒的意思。我在他的耳畔轻轻呼唤。他皱了皱眉,终于醒了,愣怔了好一阵子,方才东张西望的寻找。看到阳台上晾晒的衣物,看到净洁的让他感到不太适应的家,他更是奇怪了。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甚至掐了掐自己的脸,我忍不住偷偷乐了,他忽然看向我,诡异地笑了。我吓了一跳,我认为他看到了我,赶紧隐身在桃花扇里。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扇盒,不相信似的对着太阳照了照,然后慢慢地打开,然后竟然忘情的吻了吻我,哦,一阵眩晕,鬼也会幸福的头晕啊?!
他拿着我来来回回的在房间里查看,看到底把我搁到哪里合适。他的房间,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呵呵,除了那么一台据说是无所不能的电脑。
最后还是把我放到枕头下边,这可不好,有些暗,有些气闷。可我没办法抗议,因为他又吻了吻我,我也就又晕了过去。唉,没想到相隔百年,我仍然无法抵挡他的一吻。
他走了,一天都没有回来。直到傍晚,有个女孩走了进来,奇怪的到处打量了一下。那是个很新潮的女孩,染了黄发,很年轻很娇嫩的皮肤,让我不禁有了想咬的欲望,我告诫自己,我是个不吃人的鬼,不可以有这种心事。女孩带来了一些吃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在桌子上,这时候,崔浩回来了,他竟然笑着拍了拍女孩的脸,又轻轻在上面吻了一下。我的心突然间针刺般的痛。
他们互相打闹着吃完了饭,女孩竟然留下来过夜,我知道卞昊是没结婚的,那么这个女孩是他的什么人呢?
我痛苦的捂住耳朵,我没想到这一世的他会是这个样子的人。他和那个女孩无所顾忌的在我的面前做,不,在我的身上,我在枕头下面,被两颗滚来滚去的脑袋轮番碾压着,盒子发出了痛苦的吱嘎声,我知道它陪了我这么多年,它也和我有着一样的感觉。
终于一切停歇了,卞昊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