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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谭雅还是不开心,又想到早上谭雅那个小庄子的庄头过来的事情。刘氏忙道:“那个庄子地里头今年的种子都下了,你看看还想要别的吗?”
谭雅一听这话,马上又精神起来,开始与刘氏算计怎么弄,找几个人,再看看菜蔬那些好种,倒是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等这些个事情弄完了,开用午膳了,谭雅踌躇地对着刘氏道:“姑姑,姑姑,那个哈。。。”那股冲劲被戳破了,谭雅没了在早间谭玉面前的爽气,吭吭哧哧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氏奇道:“小芽儿,你这是怎么了?又做了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谭雅心一横,眼一闭,张口道:“姑姑,阿爹让我问您,再嫁给吴先生好不好?”
刘氏愣住了。自从守寡,不是没人劝过自己再嫁,便是谭家娘娘也说过不知道多少次,骂过她多少次,可是刘氏就是不肯点头。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守着没劲头,连葬在夫婿儿子身边都不能,听说婆家早给他配了阴婚。
一想到这,刘氏心里像是裹了黄连汁子,苦得她透不过气来,可那又怎么样,自己算是被出妇了,他在阴间也得有个人伺候。
谭雅看刘氏这么伤心,有些后悔自己说得太直白,哎,还应该按照阿爹说的那样才对。
刘氏看到谭雅一脸自责,摸着谭雅的手,问道:“吴先生,就是你阿爹身边那个幕僚,是吗?”
谭家娘娘虽然有此打算,却从来没跟刘氏说过吴先生的事情,只因怕一旦事情不成,挑的刘氏动了心思害了她,毕竟她是个寡妇,名声重要。但吴先生到底是谭玉身边的心腹,府里人人都认识,一提就知。
谭雅正为着自己失误烦恼,一听刘氏问自己,忙点头道:“是的,是的,就是那个吴先生,大名叫做吴智的。
阿爹说是几年前吴先生老娘和娘娘就想着了,娘娘还特别嘱咐阿爹呢。他学问好,脾气好,懂得可多了。。。”话音越来越低,“就是好像年岁好大了。。。”
刘氏笑了,道:“便是你姑父,也比我大许多的。”
谭雅看看姑姑,小声地试探问:“姑姑,那。。。姑父是什么样的人啊。”
刘氏看着谭雅,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回忆,轻声道:“他啊,是个粗人,整天舞枪弄棒的,也是大字不识一个。呵呵。
脾气不好,还爱喝大酒,他人又没大本事,难免有时候不顺意。一喝醉了,想到不如意的事情就打我,他手又重,每次都打得我鼻青脸肿,浑身都是伤。等他酒醒了,又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原谅。”
这是刘氏头一次在谭雅面前提到死去的夫婿。在谭雅脑中,这位未曾谋面的姑父一定是个憨厚的老实人,虽然拳脚厉害,但对姑姑肯定特别好。哪想到,他竟是个喝大酒还打老婆的粗汉子。
谭雅“啊”的一声,失声问道:“姑姑,他那么对你,你怎么还给他守节!”
刘氏摸着谭雅的头,反问她道:“在乡下哪家的女子不是这么过来的?你当人人都能做秀才娘子呢?就是秀才娘子,又有几个如你娘娘那般厉害的,那也是你阿翁性情好。”
谭雅想到阿翁和娘娘,心里一黯,低下头来小声道:“嗯,是啊。以前别房里的娘娘老是说我娘娘是个有福气的,郎君体贴,儿子争气。”
刘氏也赞同地点点头,道:“你看,连别人也这么说吧。再说,我总觉得内心对不起他们爷俩儿。”
谭雅最怕刘氏伤心,赶紧换了话头,问刘氏:“姑姑,您不是也会拳脚吗,怎么不打他?”
刘氏用手给谭雅拢头发,答道:“怎么不打,他打我,我就打他。只是他是男人,到底力大,又比我功夫好,所以才打不过他。”
谭雅奇道:“你们不是师兄妹吗?既然他又爱喝酒又不让着您,当初为什么嫁给他啊?”
刘氏看着谭雅笑道:“当初虽知道他爱喝酒,但哪个男人不爱酒?再说没成亲之前都是好的,那时候哪能看出这成亲后怎么样呢?”
谭雅低下头,透过头发帘瞄着刘氏,小声问道:“那您想没想过。。。那个。。。走啊”
刘氏奇道:“走,往哪里走?哦,你是说和离吗?傻小芽儿,你当和离的女子能有什么好日子?我守寡娘家都不肯收留我,更何况是和离?将我沉塘的心都有吧。
再说你姑父他也没什么大毛病,只要不喝酒,对我和孩子都是极好的。
你不知道,外头还有那样人,银钱一厘都不给自己娘子,倒是在外头养着别家的女娘,家里却要娘子支撑的,那样的不知有多少。”
谭雅抬起头问道:“难道世上只有阿翁是好男子吗?”
刘氏想了想,答道:“自然应也是有的,只是人命不同罢了。”
谭雅又问道:“那姑姑后悔吗?”
刘氏想都没想答道:“不后悔。女子总要出嫁的,嫁给相熟的,总比外人强。”
☆、第46章
谭雅听刘氏这样讲,觉得现实中的姑父实在有违自己的想像,嘀咕道:“这般哪里叫做相熟?连他酒后打人都不知道。”
刘氏闻言笑了,道:“男女有别,便是乡下也是要讲究规矩的。你以为师兄妹还能怎么相熟,只不过是见过这个人,知道什么长相,大概了解个脾气。”
刘氏看着谭雅紧皱着眉头,又问道,“是不是你觉得姑姑嫁给你姑父亏了?”
谭雅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
刘氏摸着谭雅的头发,柔声道:“傻孩子,亏什么。我家里难道白养我这么大?还要银钱给儿子娶娘子,自然要聘礼的。
他那时候护镖也没几个钱,家里又穷,真是想方设法才凑足的聘礼,有空的晚上还要去河边帮人家扛东西,一抗就是半夜。
要不你以为,我那婆婆为什么后来这么恨我,她那样拿捏我,不让我上坟地又不让我死后葬在他身边?不单单是你姑父身死之事。
你姑父活着的时候,银钱都给我,家里我说了算;虽然他喝醉了打我,却不许婆婆折腾我的。
你是小娘子,你娘娘又是个讲理的,可没见过那些恶婆婆是如何折腾新妇的,受不了投了河的也是有的。”
谭雅拧着眉头想了想,问道:“姑父是,只许他欺负你,别人不能欺负你,是这个意思吗?”
刘氏笑道:“哎呀,我的小芽儿不愧是读过书的,就是这个意思,我讲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谭雅嘟囔道:“那哪里算好啊。”
刘氏叹口气道:“这就够好的了。多少个男子眼看着自家娘子被婆婆折腾也不敢吭个声,还要让娘子好好恭顺婆婆的。别人不说,便是你阿爹,你道他敢吗?”
谭雅歪头一想,笑了:“至少当面不敢。”
刘氏想想谭玉的一贯行径,道:“你阿爹是个用心人,不过呢,他是探花,读书人,跟我们粗人又不同。
你姑父银钱全部给我,在家又护着我,除了喝醉酒打我,没什么不好。所以啊,我给他守了这么多年,也不亏。”
谭雅犹豫了半天,问道:“那姑姑你还要再守着吗?”
刘氏想了半天,肯定地答道:“不守了,到今年我给他们父子俩守了十三年了,等到满了十五年,我就不守了。
我如今已经三十出头了,哪天去了还不知道,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真是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自从元洲出事以来,刘氏常想着自己当时要是没躲过去也遭了难怎么办。在常人心里,自然这身后之事是十分重要的,如果死后连个坟地祭祀都没有,简直是不可想象。
再说,谭雅也大了,刘氏就想着等谭雅出了阁,自己得为这身后打算了,要么再嫁要么出家,总不能葬在谭雅的夫婿家里吧,那岂不是拖累得谭雅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谭雅却听不得刘氏说这个话,赶紧拦住,急道:“姑姑,姑姑,不许您这么说。”
刘氏看谭雅着急得不行,心里十分妥帖,将她搂在怀里,道:“我自然还要看着我的小芽儿出阁嫁人呢。”
谭雅忙接着道:“姑姑,你还要看着我的孩儿长大呢。”
刘氏点点她的鼻子,嗔道:“哪里有未嫁小娘子说这样话的,真是不知羞!”
谭雅摸了摸被刘氏点着的鼻子,嘟着嘴道:“那是她们装贤淑,明明嫁人之后整天就开始求菩萨上香的想生儿子,偏未婚时候就像是说出来就脏了自己的口一样。”
刘氏笑了,逗谭雅道:“有本事你也装啊,大家都不说,偏你这么说,结果都该说你不好了。”
谭雅立起身来,理直气壮地道:“我在她们面前装得可贤淑了,偷听闲话都不动身子,只立着耳朵听,再不肯开口说别人闲话的。”
刘氏哈哈大笑道:“平时难道就不用贤淑了吗?”
谭雅立马软下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道:“我干嘛这般委屈自己,如果贤淑名声能让我活得快活,我装装也就罢了;平时还要装模作样,我岂不是要累死。”
刘氏拍掌叫好,赞道:“对,小芽儿,你能这么想,也不枉费你娘娘和我的一番心血了。”
突然谭雅耷拉下肩膀,看着刘氏问道:“姑姑,你说要是阿爹给我选的郎君就是要求我是贤良淑德怎么办啊,我便是人后也要装模作样,那岂不是我一辈子就不快活了?”
刘氏呆住一会儿,脑子里闪过的是阮小七关切的脸庞,相处一路,他那样的人应该是欢喜大娘子这活泼爽利的性格吧。
刘氏犹豫了一会儿,道:“你阿爹不会乱选的,必是要让你嫁个会体贴人的。”
谭雅摇摇头,在刘氏耳边悄声道:“姑姑,我看周围都是那样的人,你知道么,我听说崔三娘成亲之前就给未来夫婿准备了两个通房,我看到那两个侍女长得可妖艳了。”
刘氏皱皱眉头,道:“你们这些小娘子,这些个闲话也是能说的?”
谭雅不在意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崔八娘指给我们看的呢,说是她家姐妹都贤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