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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碧缕留神看去,见齐意欣后脑那里,已经由大夫将伤口处的头发都刮净了,留下圆圆的一块光秃秃的地方,显得那个暗红的伤口特别狰狞。
叶碧缕赶紧转过头,不敢再看,只是盯着齐意欣,小心翼翼地问她:“一定很疼吧?”
齐意欣想起那一天,正是后脑勺处一阵钻心的疼痛才将自己唤醒的,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确实很疼。”
“现在呢?”
齐意欣展颜一笑:“好多了。就是有些麻,有些痒,总想去挠一挠。”
叶碧缕用手拍了拍胸脯,“看来是快好了。”伤口有麻、痒的感觉,就是要好了。
蒙顶趁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利落地上了药,又将干净的白纱布绷带缠了上来。
叶碧缕看着齐意欣站起身,打量着她身上的青莲色细棉布细腰连身长褂子,伸手摸了摸,道:“这是外洋的细棉布做的吧?”
蒙顶正用毛巾帮齐意欣擦脸,闻言笑着道:“叶大小姐好眼光。正是今年外洋新来的棉布,是东阳城最好的洋装店‘霓裳羽衣’今年出的新款,每样只有一件,绝不重样的。”
东阳什么时候出了个“霓裳羽衣”?叶碧缕十分好奇:“赶明儿有空了,可要出去开开眼界。”
齐意欣也很雀跃:“我也去!我也去!”和闺蜜一起逛街神马的最有爱了。齐意欣没想到到了这里,还能继续这一项伟大的活动,顿时心花怒放。
蒙顶连连点头:“没问题。等二少回来,让二少带三小姐和叶大小姐一起去吧。——二少跟霓裳羽衣店的老板娘……”
眉尖走了进来,咳嗽两声道:“蒙顶,给三小姐收拾好了吗?”
蒙顶自知失言,忙道:“好了。”就闭了嘴,不再言语。
齐意欣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看见叶碧缕若有所思地样子,忍不住凑上去问她:“……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将叶碧缕吓了一跳。
叶碧缕忙后退两步,对齐意欣嗔道:“你越发羯羯嗷嗷的,头上的伤还没好呢。——我能打什么主意,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丫头!”
齐意欣撇了撇嘴:“不说就不说。我是小丫头,你也大不了多少。”
两人真真假假地拌着嘴,跟着眉尖和蒙顶来到齐意欣住的院子。
这个院子里的屋舍不多,却都精致异常。
正房三间,一明两暗。里面的床几椅案都是合着地步打就,色泽紫红,看上去都是好木料。
床上悬着淡粉紫的床帐,影影绰绰,看得见里面的绣被和鸳枕。
靠近南窗下头没有长榻,却是一张四围镂空雕花的长案。案上摆着一个墨烟冻石鼎,一个一尺高的红木插屏,屏风上似乎是双面绣的渔舟唱晚,还有一个矮矮胖胖的青玉花樽,花樽口养着一簇簇五颜六色的绣球花。桌上还有一本摊开的线装书,似乎昨日还有人坐在案边看书习字。
长案的下面,还放着一个锦凳,凳子上垫着一块火红色的皮毛。
“这是二少专门给三小姐寻来的火狸皮垫子。如今满东阳城,也只有这一块火狸皮垫子。”蒙顶见齐意欣盯着那垫子细看,忙给她解释。
齐意欣伸手摸了摸,触手微温,软滑细腻,点点头,道:“这皮子不错。”又看着床上挂的帘帐,道:“就是这颜色太艳了些,跟这屋子有些不搭调。”
蒙顶忙到里面小隔间里搜寻了半天,抱出来一床水墨花草昆虫的帐子,对齐意欣道:“三小姐看这帐子如何?”
齐意欣一见就喜欢上了,忙道:“这个好看,也配这屋子。——不过如果要换这个,会不会太麻烦?”
蒙顶笑着道:“不麻烦。奴婢去叫两个婆子进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换好了。”
齐意欣笑着谢过蒙顶,又问叶碧缕住在哪里?
叶碧缕忙道:“我住东厢房。”
蒙顶带着齐意欣和叶碧缕出去,一边叫了两个婆子进来换帐子,一边指着院子里东面的厢房,对齐意欣道:“叶大小姐过来,一向是住在那里。里面的铺盖也都是刚换的。”又问了一声叶碧缕:“叶大小姐贴身使用的东西带来了没有?若是没有,我们这里预备得也有。”
叶碧缕这次过来,本来没准备要多住几天,闻言忙道:“劳烦蒙顶姐姐帮个忙,使人去跟我姑祖母身边的嬷嬷说一声,让她去叫我的人把我的东西送来吧。”
蒙顶应声去了,一会儿回来道:“都说好了。两位歇息一下,等会儿我们夫人在花厅摆饭,招待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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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新朋旧友下
齐意欣和叶碧缕闻言点头,齐意欣又对蒙顶道:“劳烦蒙顶姐姐,帮我们沏壶茶过来。”
蒙顶笑着道“不敢”,便出去旁边的耳房里,现捅开炉子烧水沏茶。
碧螺从外面进来,扶着齐意欣来到另一边的屋子。里面没有床,只有一张贵妃榻,摆在大大的落地窗前。落地窗上横平竖直地镶嵌着一道道细竹棱,将窗外四角的天空圈成一格一格的小方块。
贵妃榻上铺着碧玉竹蕈,触手生凉,十分适合夏日里使用。
齐意欣和叶碧缕笑着坐到贵妃榻旁边的两张紫檀木醉翁椅上,低声说起话来。
碧螺便到旁边的立柜里抱了一床湖水绿的剪绒长毯,铺在贵妃榻上,对齐意欣道:“三小姐伤还没好,受不得凉。奴婢给三小姐放上一层毯子,将碧玉竹蕈的凉气隔开些可好?”
齐意欣前世最是怕热,闻言笑着问叶碧缕:“七月天呢,会不会太热了?”
叶碧缕正色道:“你别太过贪凉。女儿家,就算是身子没事,也不能受冻。更何况你现在病着,碧螺也是为你好。”
齐意欣只好罢了,笑着谢过碧螺。
蒙顶从外面拎了小茶壶进来,碧螺又帮着摆上茶具。
齐意欣便道:“多谢两位姐姐。我们自己喝就行了。”从蒙顶手里接过小茶壶,给叶碧缕到了一杯茶。
蒙顶忙笑着道:“今日时辰不多了,所以只是烹了一点白茶,两位随便用一用,就要去花厅吃饭了。”
顾范氏在花厅摆饭,招待齐家来的诸位宾客。
齐意欣点点头,又谢了一声,“知道了。有劳。”
蒙顶和碧螺便屈膝行礼退下,一个去齐意欣的卧房收拾,一个去东厢房给叶碧缕收拾屋子。
齐意欣住的院子,叫梧桐院。
院子里靠墙的地方种着一排排高大的梧桐树。秋天的时候,满院子梧桐树色泽金黄,是最美的时候。
如今是夏天,梧桐树绿叶荫荫,将整个院子遮得既清凉,又寂静。
齐意欣捧着一杯热茶,跟叶碧缕凑头坐在一起,絮絮叨叨地问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怎么又想着来东阳了。——一点都没有初见面生疏的样子。
叶碧缕便皱着眉头道:“被家里人逼婚呢,所以到你这里来躲一躲。”
齐意欣精神一振,她最喜欢听这种事情,忙压着声音问她:“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订过婚的?”
叶碧缕苦笑着道:“你记性不错。”沉默了半晌,道:“我没有你运气好。你的未婚夫虽然也是从小订的,却人品端方,性子温润,对你既呵护又体贴,还专心。可我的未婚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齐意欣两眼简直要放出光来,就如看见小红帽的大灰狼一样循循善诱:说吧,说吧,都说出来吧。有什么难题,我帮你解决……
叶碧缕娇嗔着轻轻推了齐意欣一把,道:“你以前不是很遵循‘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么?从来不打听这些是是非非的?还教训过我,‘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齐意欣有些讪讪地,可是又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笑着给叶碧缕解释:“我知道错了。你是我嫡嫡亲的表姐,我不听你说话,可要听谁说话呢?”拉着叶碧缕的胳膊一顿摇晃,“表姐,好表姐!你就说过我听吧!让我给你分辨分辨。若是那人是冤枉的,我说与你听。若是那人真的是禽兽,我帮你一起骂他!”
叶碧缕失笑,摇摇头道:“哪有那么严重?——连禽兽都出来了。怕了你了。”说着,叶碧缕便将自己的事,说与齐意欣听。
原来叶碧缕从小定亲的未婚夫姓马,本来还不错的。后来走了上官家的门路,进了京城衙门里面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就开始在外面“应酬”起来。又嫌弃叶碧缕太过老派,比不上那些京师外洋人办的学堂里面的女学生洋气,就在外面交了几个“女朋友”,金屋藏娇起来。
凑巧的是,这位马公子的金屋藏娇,居然被叶家的家主,也就是叶碧缕的祖父亲眼看见了,自然大发雷霆,跟马家立时解除了婚约。
以叶家在京城的地位,马家当年能定了这门亲,完全是马家高攀了。所以当马家的家主知道了自己孙子的荒唐行径,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将他重重地责打了一顿,又绑着他去叶家负荆请罪。
叶碧缕是叶家长房的嫡长孙女,生得又好,也是上过外洋学堂的。不过她不喜欢那种外洋的打扮,从来都是以新朝京城贵女的形象示人,自然不若那些人女学生“新潮”。
叶家的家主十分疼爱自己的嫡长孙女叶碧缕。而马家那位公子还没有成亲呢,就看不起叶碧缕,这要成亲之后,叶碧缕还有好日过?
叶家自然不肯答应,铁了心要退这门婚。
马家不甘,还企图告到衙门里,最后还是上官家的大少爷,在新朝任政务总长的上官辉出面,才顺顺当当了解了这桩婚事。
听了叶碧缕的话,齐意欣松了一口气,对她劝道:“反正退婚了,你还愁什么?这种人,婚前看清他的真面目,总比以后成了亲,生了孩子以后再发现要好一些。”
这个地方,大概离婚不容易吧?齐意欣暗暗寻思。
叶碧缕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就是觉得憋屈。——出去做个芝麻绿豆官,就眼高于顶了,还敢看不起人!人家上官家的大少爷,还是政务总长呢,都没有像他一样。你说这种眼皮子浅的人,我怎么就跟他定过亲呢?”十分不齿的样子。
齐意欣想了半天,方想起来叶碧缕的这门亲事,是和自己一样,都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