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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嬷嬷闻声出来,脸上堆了笑容,与执棋道:“姑娘怎么过来了?”
“姨娘今日还好吗?”执棋小声与常嬷嬷道,“这几日夜里格外冷,若是炭火不够,赶紧与我说。”
常嬷嬷千恩万谢了,连连道:“劳奶奶惦记着,姨娘这身体,哎……”
后头的话,常嬷嬷也不说了。
杜越娘是时日无多,一心要求个好名声。不与臻璇添事,而臻璇那儿,安安心心等生产,最后那么点日子也不用闹个脸红。缺什么就添上,左不过就一两个月了。
妻妾太平,彼此不为难,双双得个好名儿,底下人做事也就轻松,不用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常嬷嬷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送了执棋出来,转身回去了屋里。
杜越娘躺在床上,阖眼听紫媛絮絮说着事体,常嬷嬷听了几句。全是些趣事,刚要弯了唇角,一眼瞅见杜越娘面上不寻常的潮红,心里又是长叹一声。
越到末路,越是平稳。不就是别人常说的回光返照吗?
这幅样子,当真比咳得气都接不上来的时候还要叫人不放心了。
常嬷嬷没有猜错,傍晚时查大夫来请脉的时候那眉头就挤到了一块去了。
臻璇此时正准备和夏颐卿一块去听风苑,门口步月唤了一声,执画打了帘子,见是查大夫便请了进来。
查大夫实话实说:“二爷、二奶奶,杜姨娘那儿。估摸着就这几日了。”
臻璇一怔,她从执棋的话里虽然猜到了几分,可却是没有料到竟然会这么快。
离腊月还有半个月,就已经熬不住了。
夏颐卿亦一脸凝重。
屋里气氛一下子沉重了,查大夫回禀完了就赶紧退了出来,他是一个大夫。对东家的家长里短那是能避就避,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此刻臻璇和夏颐卿的所思所想。
留在屋里的执画有些进退不得,这个时候退出去显然是不妥当的,可要是留在这儿……
执画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臻璇抬眸望着夏颐卿。略有些犹豫:“二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夏颐卿看了一眼西洋钟,时间算不得充裕,便摇头道:“先去听风苑吧,回来再去看看。”
夫妻两人出了正屋,从东侧抄手游廊过的,臻璇走到半途往西边望了一眼,小院里点了灯火,却依旧没什么生气。
察觉到臻璇的步子一顿,夏颐卿偏过头扫了她一眼,而后单手揽了臻璇的腰,扶住了她。
臻璇没想到夏颐卿会这么做,一时诧异,仰头看他,一双漆黑眸子映了灯笼光亮,似是启明星闪过。
夏颐卿抿唇,放柔了语调:“走吧。”
天一院外头,青帷小车已经候着了。
夏颐卿扶臻璇上了车,随后跃身上去。等车子稳稳停在了听风苑外,两人下来一路往里走。
正屋那儿传来笑声,离得远也不清楚在说些什么,直到进去了,才晓得是夏景卿在说学堂趣事。
臻璇和夏颐卿落了座,还没有摆桌,夏景卿就继续说着,正巧是说到与几个同窗去山上打野味,几个公子哥儿蹴鞠、斗诗还过得去,爬山却不是人人都行,更别说设陷阱抓野味了,闹出了不少笑话。
郑老太太喜欢听这些,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力,听上几段,倒是觉得自家也年轻了不少。
夏湖卿也喜欢,闺阁女子出门少,听什么都觉得新鲜。
郑氏一直带着笑意,对于庶子她素来宽容,只要别染上纨绔恶习,贪玩一些也没有关系。
只夏颐卿听完,端着茶盏慢条斯理浅抿了一口,没有抬头,淡淡道:“你们这是念书?”
夏景卿天不怕地不怕,便是他老子在这儿,他也会嘻嘻哈哈打马虎眼把这话带过去,偏偏就是怕夏颐卿。
夏颐卿这话听不出喜怒,夏景卿苦着一张脸,尴尬赔笑,也不知道怎么给自己推脱几句。
臻璇抬眸看夏颐卿,她知道他就这么说一句,倒也不会真的为此就训夏景卿。可明明是半开玩笑的一句话,却叫他说得这般硬邦邦的,也难怪夏景卿怕他。
心里哭笑不得,臻璇面上不好表露,但见屋里一下子紧张了,她低声嗔了一句:“四叔这是给祖母解闷呢,若不然二爷来说?”
臻璇声音压得极低,除了夏颐卿,谁也没让听见。
夏颐卿挑眉,斜眼看她,他手中的茶盏还未放下,修长手指扣着青花盖子,骨节分明,而那双隽黑眼睛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只看了一眼,他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臻璇的心,就跟被挠了一下似的。被那只扣着盖子的手,被那只刚刚扶在她腰上掌心温暖有力的手。
臻璇干脆也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压住那些情绪,却听夏颐卿不疾不徐开口:“我还听说,有一回烤地瓜,差点儿把书院的柴房给烧了?”
夏景卿眨巴眨巴眼睛,他不知道夏颐卿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可看到郑老太太盯着他,他赶紧摆手道:“不是我。我没干那等蠢事。”
郑老太太还表态,夏颐卿又接了一句:“确实不是你,烤地瓜这种事你还是会的。”
夏景卿愣在那儿,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夏湖卿扑哧笑出了声,眯着眼道:“哥哥下回替我烤一些?”
郑老太太和郑氏也是笑了。夏景卿这才反应过来是叫夏颐卿打趣了,摸了摸鼻子点头:“好吧好吧,回头都试试我的手艺。”
臻璇亦忍不住莞尔,见夏颐卿眼底隐隐笑意,她笑容更深。
让他给郑老太太解闷,他倒真的说上了。
等夏大老爷回来了,摆了晚饭。一家人高高兴兴用过了,便也散了。
夏颐卿把臻璇送回了屋里,便去小院看杜越娘。
执画担心臻璇不高兴,拉了挽琴进东次间。
挽琴拿出几件奶娃娃的肚兜,笑着与臻璇道:“奶奶,看看奴婢做得可合适?”
臻璇接过来看。用的是柔软的苏锦,针线缜密,边角收得干净,为了贴身穿得不扎人,也没有绣繁复的花样。瞧着虽然一般。但上身之后最是舒服。
“手艺越发好了。”臻璇一件件翻看,“做得这么多。”
挽琴道:“不过都肚兜,哪儿多了。奶奶是没瞧见,杏绫打了好几双小鞋子。”
这些东西,臻璇是想自个儿做的,可这一屋子的丫鬟,一个都不肯叫她碰针线。臻璇知道她们体贴,也就不坚持了。
“回头奶奶娘家那儿送了百家衣来,可就都齐全了。”执画笑着道。
臻璇点头。
主仆几人说了会儿,夏颐卿便回来了。
从夏颐卿面上看,一切如常,但臻璇想着查大夫说的话,杜越娘也就是这几天了,到底是伺候过老祖宗的,要不是怀着孕,臻璇也要去看一眼。
夏颐卿看到了还放在桌子上的肚兜,随手拿起一件看了看:“都是手巧的。”
挽琴道了一声“不敢”,见臻璇示意,她也就把东西都收拾了。
等挽琴出去了,臻璇问道:“二爷,越娘如何?”
夏颐卿本是侧身对着她,听见她问,便转过了身在她边上坐下,道:“瞧着还有些精神,我也不懂望闻问切那一套,查大夫那么说了,恐怕就是那样了。”
臻璇颔首,没有接话。
夏颐卿一瞬不瞬看着她,半响开了口,道:“明日里去长生居里报一声吧。”
长生居那里,通常是报喜不报忧的,也就是之前杜越娘吐血了,执棋原原本本去报了一回。
这一次查大夫既然断言了,就不能不报。
老祖宗挂念杜越娘,有什么话这会儿不说,恐怕就要错过了。
臻璇应了一声。
第二日一早,臻璇便吩咐了执棋,执棋问了臻璇的意思,与常嬷嬷一道去了长生居。
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与湘翮一道回来了。
湘翮进来给臻璇请了安,就去了杜越娘的小院。
屋里药味重,湘翮略一皱鼻,进去见杜越娘斜躺着,一双眸子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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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章香消(二)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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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湘翮唤她,杜越娘才缓缓抬眼看过来,淡淡笑了笑:“姑娘来了呀。”
“姨娘,老祖宗让奴婢……”湘翮刚开了口,就被杜越娘打断了。
只听杜越娘有气无力地道:“昨儿二爷来过了,今日姑娘也来了,我自己知道的,没几日了。姑娘,我这是不是回光返照呀,我这几日还觉得能使上一些劲,起码比去年下不了床好多了。临走前我想再见见老祖宗,姑娘与老祖宗说说,把我抬过去吧。”
湘翮垂眸,没有说话,紫媛双眼通红,背过身去咬住了下唇。
杜越娘说完这一段话,闭着眼睛匀气。
湘翮看着眼前瘦得皮包骨头的杜越娘,心里也不好受,她是见过从前的杜越娘的,说不上好看,却也是清丽的,可这会儿她很难将眼前这个人与从前的杜越娘重叠起来。
明明杜越娘只比她大上一岁,可看起来,却像是差了好几年一般。
杜越娘的这个要求,湘翮不敢直接拿了主意,她道:“姨娘先歇一歇,奴婢去禀了老祖宗。”
杜越娘没有说话,只闭了闭眼皮子,表示她听见了。
湘翮从屋里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这院子药味也是浓郁,这一呼一吸的,并没有让她觉得爽快。
常嬷嬷跟了出来,随着湘翮一道往外走,低声道:“叫姑娘为难了。”
湘翮摇摇头:“人之常情。要不是顾着那些规矩和忌讳,老祖宗也要把姨娘抬过去的。”
杜越娘是夏颐卿的妾,又有臻璇这个主母,老祖宗再疼杜越娘,也不能把人接去长生居里养病;而到了这个关口上,杜越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去了。老祖宗上了年纪,要忌讳着冲撞,是不能让她在长生居里闭眼的。
寻常情况,这事应当驳回去。但杜越娘又是不同,若让老祖宗知道湘翮自做主张,一定是会生气的。
湘翮又回到东次间见了臻璇,说了杜越娘的意思。
臻璇也不方便拿这个主意:“还是听老祖宗的吧。”
湘翮点头,退出去回长生居。
挽琴细细想了想,与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