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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记着:二房总人口十八,主人七人,死契仆从六人,雇工八人,其中浆洗两人,洒扫两人,粗使两人。
孟楚清看着这张纸,叹道:“咱们家先前,确是太过铺张了,一个庄户人家,不算董丽娇,总共六口人,却要十来个人伺候,怪不得这么快就败家了。而今我有心削减人口,却怕她们过惯了舒服日子,乍一要吃苦,受不了。”
梅枝道:“五娘子,不缩减开销,咱们家就只能等着喝西北风,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谁要是有异议,叫她拿出私房银子来补贴,看她还敢不敢说二话。”
“你说得不错,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也不好缩减太过,不然人人心里不满,做起事来也不会尽力。”孟楚清想了又想,道:“所有雇来的媳妇子和丫鬟,多给一个月的工钱,全部辞退。辞退她们,除了伙食费,每月还能省下四两银子的工钱,我将其中的一两银子拿出来,到咱们家现有的这几口人里招工,谁愿意顶替她们的活儿,这钱就发给谁。”
一两银子对于韩家庄的人来说,乃是巨款,但孟家的老人儿们谁会把这点子钱放在眼里?梅枝觉得肯定不会有人来应征,于是道:“五娘子要分派活计,直接说一声便得,谁还敢抗命不成?”
孟楚清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你放心,今日不同往时,我把这一两银子拿出去,不晓得多少人争抢着要来呢。”
梅枝不信,满眼里都是怀疑神色。
孟楚清起心逗她,便道:“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哪个输了,就罚她去央浦岩到渭河钓条鱼回来吃。”
“啊?”梅枝哭丧着脸道,“那得跟二表少爷说上一箩筐的好话。”
孟楚清掩嘴而笑:“若是太容易就办到,赌来有甚么意思?”
梅枝无可奈何地点了头,道:“那我就大胆同五娘子耍一回罢。”
孟楚清便提起笔,将方才所述的改革事项一一记下。
梅枝站在旁边看着她写,突然想起一事,惊叫道:“糟糕,忘了提醒五娘子,咱们分灶时,太太没要水房的运水工,所以这些天我们吃用的水,还是先前大太太让给我们的存货,若再不派人去渭河运水来,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在韩家庄,吃水用水真是个大问题,首先你得有辆车,然后还得有两个闲人,一天到晚甚么事也不做,专门负责去渭河运水,不然就跟那些穷户人家一样,只能任由孩子在脏兮兮的水洼里喝水解渴了。但是现在的孟家二房,是既没有车,也没有人,更没有钱,这可怎么办才好?
孟楚清犯起愁来,吃食上简单些,她尚能忍受,但如果没有水,不能洗澡,她是一天也受不了,而其他人都是从湖北来的,本来就有每天洗澡的习惯,只怕更加没法忍受。
梅枝知道她受不了这个,也在一旁发愁,出主意道:“要不还是出钱去雇工?咱们家现在人口少,雇上一个尽够了。”
孟楚清长叹一声:“用水这般艰难,所以说要修渠呀,只不晓得我爹募集资金,究竟怎样了。”
梅枝对修渠一事,可是一点儿也不抱希望,闻言就不作声了。
孟楚清想了想,道:“从今往后,老爷、太太和小娘子们,还有董丽娇,每人每日限水一桶,其他人每日半桶,这样一共是十桶水,你去问问大太太,咱们每月出一两银子,到他们家搭伙,可行不可行。”
梅枝应着去了,不一时便来回报,称肖氏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她们的请求,孟楚清很是高兴,让梅枝拿了自己平日里抄的两篇佛经,送去给肖氏,又让她转告肖氏,最近事忙,脱不开身,待得闲下来,再亲去谢她。
忙完这些,也就剩下月钱了,自从肖氏公布账上银两所剩无几,孟家上下就减过一次月钱的,而今孟振业和肖氏,每人每月是二两银子,三位小娘子,每人每月一两银子,几个奶娘和丫鬟,每人的月钱也减过一半的。孟楚清想着距离上次减月钱还没几日,若频繁扣钱,只怕会人心不稳,于是决定暂时不动这项。
孟楚清将各项事务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得并无遗漏,便吩咐梅枝道:“暂时也就这些事情了,照着这张纸,传话到各屋罢。”
梅枝提醒她道:“五娘子,一日三顿谁来做,还没个章程呢,先前是轮流上灶,可现在三娘子、四娘子和杨姨娘都被禁足了,没法进厨房,怎办?”
孟楚清道:“这个我早已有了法子,只不知别个答应不答应。”说着,就站起身来,朝正房那边去了。
梅枝见她已有主意,放下心来,去各屋传话不提。
孟楚清去了正房,浦氏刚从田里回来,正在门槛上蹭脚上的泥,一面蹭,一面抱怨:“入秋都不下场雨,连泥都是干的。”
孟楚清闻言心中一动,上前行礼,先问她道:“太太,我爹可曾向您提起修渠的事?”
“本来就没钱,修甚么渠?”浦氏颇不耐烦,待抬起头看见是孟楚清,方才放缓语气,露出了笑脸,道,“五娘,你管好家便得,理会那些作甚么,莫要跟着你爹胡闹。”
孟楚清虽然极想修渠,但今日却并非为修渠之事而来,因此未在此话题上作过多停留,径直奔了主题,道:“太太,我今日是为你送钱来的。”
浦氏听得一个钱,脸上的笑容立时真诚了许多,忙不迭送地把孟楚清朝里让,甚至亲自斟来一盏茶,放到了孟楚清手边,问道:“五娘终于肯瞒着你爹,把月钱发给我了?”
孟楚清摇摇头,道:“月钱有账可循,我不敢违背爹的意思,不然到时爹迁怒到太太头上,还不是太太倒霉。我这里有个既保险,又能让太太赚到钱的法子,只怕太太舍不得力气和功夫。”
浦氏听了她前半截话,很有些失望,但听到后面,见还是有钱可拿,就又高兴起来,忙问:“甚么法子,你且说来听听,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至于功夫,而今田里也没甚么事了,我多的是时间来做别的活计。”
“如此甚好,那我便说了。”孟楚清高兴地道,“而今三娘子、四娘子和杨姨娘都被禁足,我又不通厨事,家中无人做饭,所以我想着,从公中拿钱出来,请太太帮着料理一日三餐,不知太太可愿意?”
第五十五章家事(二)
“愿意!愿意!”浦氏连声道。只要有钱赚,让她做甚么都可以,“一个月几两银子?”
几两?以孟家现今的状况,哪里出得起几两的工钱!孟楚清面露惊讶,顿了一下方道:“八分银子。”
浦氏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叫道:“才八分!”
孟楚清无奈地道:“太太,我也想多给您几两,可咱们家账上有多少银子,您还不晓得?”
浦氏并不知道卖掉厨房家什的银子,还捏在孟楚清手里,闻言便泄了气,沮丧着道:“那成,八分就八分罢,可不许赖我。”
孟楚清忙作保证道:“太太放心,这也是要入账的事,赖不了。”
八分银子,还不到她月钱的一半,能做甚么呀,浦氏嘀咕着,问孟楚清要菜单,孟楚清便将家务变革的事一一讲了。浦氏一听,不论是份例菜的事还是水房的事,好像都同她没有关系,她作为二房主母,还是拥有同以前一样的权力,至于秋衣降低档次的事,因为她本来就对穿着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并不在意,于是就高兴起来,表示会全力支持孟楚清改革。同时,她对孟楚清悬赏招工的事,极感兴趣,拍着胸脯道:“五娘何须去别处寻人,这些事,我一人便能包下,保管让你满意。”
那一两银子的工钱,对于即将失去三个月月钱的她来说,的确是挺有诱惑力,但这一两银子,是涵盖了浆洗、洒扫和粗使三个工种的,她每天还要做饭,干这么多活,能忙得过来?
当然,她这种精神还是需要鼓励的,因此孟楚清并没有一口回绝她,只是委婉地劝她拣其中的一项活计来做,不然田里就无人照管了。
那一百亩田,是浦氏最为看重的物事,因而一听孟楚清这样说,马上就犹豫起来,最终只挑了洒扫这项工作。孟楚清许她三钱银子。浦氏嫌钱少,抱怨道:“咱们院子里这么多屋子,都靠我一人打扫,却只给三钱银子,委实太少。”
这里的一两银子,相当于三百块人民币,三钱银子,便是九十块,虽说韩家庄穷困,九十块对于大多数乡民来说,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金额,但对于一个要打扫十数间屋子外加大小三个院子整整一个月的浦氏来说,好像是少了些。孟楚清想了想,道:“各人的屋子各人管罢,太太只消扫院子,抹游廊便得。”
孟楚清三姊妹,每人跟前都有奶娘和丫鬟两人服侍,打扫起自己的屋子来,人力绰绰有余,只有浦氏和孟振业跟前没有服侍的人,吃亏了。但浦氏念着那三钱银子,竟不计较吃亏,一口答应了下来。
浦氏没有意见,孟楚清却犹豫起来:“这样一来,杨姨娘和董丽娇就得自己打扫屋子了,她们跟前没有服侍的人,只怕会不高兴。”
浦氏手一挥,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不妨,杨姨娘叫她自己收拾,一个妾而已,还是黑心肝的妾,只让她收拾自己的屋子,太便宜她了,她要不愿意,叫她来找我,一通板子赶出去!至于董丽娇……我去帮她收拾罢……”她的语气,颇为无可奈何,谁让董丽娇是她博买回来的呢,当时孟楚清可是力劝过她,是她自己没听劝告,所以才犯下了此等大错的,而今也只有戴罪立功了,怨不得旁人。
孟楚清听得她这般说,很是高兴,深觉自己花了五十两银子把浦氏给救出来,实在是不亏。
浦氏也很高兴,虽说未来的三个月都不会有月钱,但能挣到一两一钱银子,也算不错了。
孟楚清起身告辞,顺便问了下孟振业的去向,当得知他去了孟振兴那里,便径直朝前院去了。前院里,孟振兴房紧闭,听孟振兴的一个妾称,他正同孟振业两人商议要务。甚么要务?是修渠的事么?孟楚清一面想着,一面去了大房堂屋。
肖氏却没有在堂屋,而是盘腿坐在西次间的炕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