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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最恨的是那个车祸肇事者
“等等。”
莫时寒要起身时,莫遥终于睁开了眼,看向儿子,眼底竟然布满了血丝,眼下的阴影也更明显了。
莫时寒想要开口,却没能发出声。
莫遥又闭了下眼,才道,“小寒,你妈现在只是生我的气,你不用着急去找她。现在她在气头儿上,你说啥都没用。你先坐下来,爸跟你说个事儿。”
莫时寒顿了一下,才又慢慢坐下。
莫遥慢慢道,“那天我的人看到甜蜜不知怎么被葛天宇带上了跑车,还害甜蜜伤了身子。我一时没控制好节奏,呵,就把手上的牌放了出去,让那小子在局子里待了一天一夜,还被教训了两下。我本是想,让那小子长长眼色,别再去缠着你们。估计他那张帅脸被收拾得有些惨,你妈妈心疼吧!又听了些闲言碎语,再加上……”
莫时寒接道,“王冠上的那颗钻石。”
莫遥回头看了儿子一眼,忽然就笑了,心想,就从这一点先斩后奏的利落狠劲儿来看,自己的种就是自己的种,可不是葛天宇那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败类可比的!
“钻石,只是那根稻草。”
韩子怡早就见过甜蜜,相信前后也有些接触,而且也真实地感受过甜蜜出现后,儿子的种种变化。她虽不满意,但也没有直接去棒打鸳鸯,不管原因何种,她采取了一种较为温和的方式,只是再给儿子送一个相似的女子去,便可见端倪。
这事儿,也就是人和人相处的过程,磨和需要时间。任谁也不可能立马就接受一个外人,成为自己的至亲。
若是没有葛天宇来事儿,估摸着这磨着蹭着,等两孩子定下来,要是迅速生米煮成熟饭有了下一代,父母反对再大,最终还是拗不过孩子的。何况,韩子怡爱小儿子的心思,比起另两个,其实要更重些。
莫遥是不担心,最终韩子怡会倒向自己这边。只可惜好死不死地半路杀出个讨厌的陈咬精,让事情的性质一下变得有些不堪。
“不过,也怪我没有沉住气儿。甜蜜那丫头,是个好姑娘,让人忍不住心疼。”
一方太可恶,一方太让人心疼,难免就让人失了惯常的理性了。
“爸,对不起。”
莫时寒突然开口,莫遥抚了抚胸口,方才吁出一口似乎压了太久的气息,觉得整个人终于有些缓过劲儿来了。
其实要真说起来,他这个孩子气的独子,也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任性自私。小时候,每每他和他妈吵架或冷战时,这孩子似乎都会神来一笔,内战很快就结束了。
“小寒,甜蜜那丫头,有没有主动跟你提起过,对当年车祸肇事者的感受?这回你陪她回老家,有什么发现?”
从芙蓉城回来后,莫时寒就忙着工作,给注册的大喜之日留足时间,想讨个好彩头。都没跟父母好好吃顿饭,聚一聚。也不怪父亲会私下里借着甜蜜,约着一家三口吃了顿饭。可惜……
“有,我们谈过。”
……
那是在回芙蓉城的路上,莫时寒心里揪着“债务”的这个问题,又悄悄打探过甜蜜的想法。
问,“不怨吗?”
对于一个才十三岁不到的小女孩来说,对于世界的认识刚刚形成,也是最敏感的时期。然而,最依赖的家圆瞬间破碎,坍塌,那些应该在之后十年里一步步向她展开的“真实的世界”,一下子以一种极为丑陋肮脏的模样,扑向她。
莫时寒常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远远不如这个小女子坚强。
她竟然在面对了那些肮脏龌龊之后,没有改变初心,依然纯真,以德报怨,用感恩的心情看待周遭,这里不仅有自私的叔叔姨妈,还有那些穷凶疾恶的债主人的强抢掠夺。
那时,甜蜜埋下头,好半晌,才抬起头,慢慢地道出。
“怨啊,怎么会不怨。”
按照当时赔款的标准,失去双亲的父母获赔金额是最高的,足以用来偿还父母生前的债务,还有剩余可供孩子读书到大学毕业。但是惊闻噩耗的叔叔姨妈们,只想到自己,就怕那些债务和她的抚养义务要落在自己头上,忙不迭地推卸责任。
父母经营的小店被哄抢一空,那些承载着她希望和梦想的美好未来的片断,都被一张张丑恶的嘴脸,自私的大手,撕得粉碎。
那天,她嘶声哭叫,想要抢回一个衣架子,都被人狠狠推倒,甚至还有所谓的“好心人”对她说,“傻丫头,你又不是曾家的亲生女儿,你就是个抱养来的。现在曾家都倒了,那么大笔债务没人还,你还是趁早离开,去居委会报个到,有人管饭管你读书,你还在这儿折腾啥!”
她气哼哼地推开那人,大叫,“我是曾家的女儿,爸爸妈妈的债务我来还,你们不准抢我们家的东西,不准抢,不准抢,不准抢,还回来,还回来,还回来,回来,回来,回来……”
这一幕,几乎成了她之后十多年的梦魇,难以磨灭。
可惜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回不来了。
她奔回父母租住的小屋,玉姨正跟几个借了钱的邻居商量着,要卖掉他们家的电视机等等家具,还掐着腰抱怨说曾家父母还有两个月的水电气费没交就走了,也要抢一张上好的桦子木床来抵债。她阻止不了他们搬走家里所有的东西,连妈妈买给她来年开学时背的新书包,也被人一把抢走,任她如何哭闹,也没人理睬。
那一张张冷漠的脸啊,几乎是她整个少女时期的恨意的载体。
“呵呵,有段时间,我觉得我已经有些神经质,觉得身边所有对我好,伸出援手的人,都心怀不轨,想要把我卖掉换钱抵债,有好长段时间,我都睡不着,失眠。到了学校里,老师校长表面上搞什么募捐为我筹款,但是事后却又将筹到的一半钱都给了我叔婶儿,我想用来付玉姨的房租费,也不让给,不管我怎么哭闹,他们都一意孤行,几乎让我……恨到了极点!”
“我讨厌那些大人,表面上一副慈悲样儿,背转身就说我是没人要的孤儿,议论我爸妈。还有人说我爸妈是自作自受,说他们自己要去做生意,开败了一家小吃店,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去开陈衣店,胆儿包天结果被天给收了。你说,那些人是不是很恶心,很无知啊!我讨厌他们虚伪的面目,更厌恶看到那些同情的目光。”
“还有我的那些同学,我越来越讨厌看到他们放学回家都人父母接送,他们欢声笑语,送我这个那个,只是为了炫耀他们的幸福快乐,家庭圆满。我厌恶这种施舍!要不是我爸妈走了,我穿的比他们漂亮,用得比他们好,过的日子比她们快乐,跟着爸妈去进货,还能见识好多好多世面。我越来越讨厌跟那些幼稚白痴的小鬼待在一起,我宁愿去路边摆地摊儿!跟人讨价还价,银货两讫,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的。”
“其实当时夸下海口,要还完父母所有的债务,我想我也有一种报复心。我想啊,等我赚到钱了,就把钱都甩他们脸上去,让他们看看他们当初的行迳有多么可恶多么恶心。不就是几个钱,我就拿钱打他们的脸。”
“还有小叔小婶儿,小姨和姨父。在我们家赚钱的时候,他们巴续上来;可是在爸妈创业的时候,他们就在背后泼凉水,说风凉话。我就让他们看着,没有读书,我一样可以赚大钱,甩他们脸上去!”
嗯!
谁都不是圣人,谁都被生活各种欺凌过。
这张平日看起来那么纯真的笑脸,原来只是一张看起来很真实的面具罢了。
莫时寒问,“那后来?”
后来,怎么就慢慢地接受了小叔他们呢?
“后来,渐渐大了呗!我交不起玉姨那边的房租,就经常跑去跟她吵架。结果发现,她也挺可怜的。她老公在外面有了人,就抛弃她,卷走了很多钱。她要供养一儿一女上大学读书,房租是一头,她还要花大把时间打工赚钱,还要照顾孩子,一个女人,在那个年代,很辛苦的。”
“我赖在玉姨的房里时,小姨会偷偷送米油过来,事后被小姨父发现了还会打骂她。但她没工作,就靠小姨父养着,而且那边的婆家还嫌弃她生不出儿子。可小姨身子从小不好,流产好久没调养好身子,一直怀不上。”
“还有小叔,他常偷偷往我包里塞钱,一百两百地背着小婶儿。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普通技术工人,小婶刚生下孩子没法工作,家里也只靠小叔一个人。他们想有套自己的房子,单位分派的房子环境太差,夏热冬冷。小婶妈妈常背后埋汰小叔无能,小叔只能埋着头学习干活,提升自己的职称……”
“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爸妈的法事和坟碑,都是小叔和小姨父张罗安排的,每年他们也都有去祭拜。适逢七月半的时候,他们也会给爸妈烧纸钱。小叔还悄悄把被债主搬走的一些家具,给赎了回来,他也帮着还那些欠下的债务……”
再回忆这些时,甜蜜心里依然心潮澎湃,酸涩难受,悄悄擦过眼泪。
……
“五年前的春节时,我存够了所以的钱,准备一次性都还给债主们,大家都可以将这茬儿放下,过个圆圆满满的好年。我还准备了好多红包,想……讨个喜气儿。”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偏偏就降落在他们头上。
当时甜蜜是这样想的,是不是自己真的是曾家的一颗扫帚星,老是给曾家人带来噩运呢?
那天,想到叔姨家多少也照顾过自己的,大概是因为心情实在太好,还想着钱终于还完了,可以在这些大人面前扬眉吐气一番了,瞧瞧,她曾甜蜜虽然年纪小,可也是能做到的。她带着小小炫耀似的报复心理,也给叔姨两家各包了个红包,故意弄得厚厚的一撂,其实全都是一块的小票儿。
想到抠门儿的小婶陈玉珍和欺善怕恶的小姨父余大杨,要是看到这厚厚一撂红包,结果最后打开却只是块票儿时,那惊彩的表情啊!想想,她就捂嘴儿偷笑个不停,觉得那几年里的辛苦,风里来雨里去,被别人同情施舍时的憋曲不甘心,通通都值回票价儿了。
事后她也常觉得自己挺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