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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他俯下身,轻轻在女人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眼中的爱恋,经岁月无情的流逝,风霜冷酷地打磨,变得愈发深情意重。
恰时,一串急促而微乱的脚步声传来,房门被叩响时似乎也带着几分紧张。
许策迅速收敛了表情,直起身,关掉了录音笔,才叫人进了屋。
助理带着一脸激动得仿佛都无法克制的表情冲进来,看到自家老板时又不得不努力压制,但眼中的精光仍是泄露了他过于激动的情绪,出口的声音都微微发抖,“boss,咱们医院来的快递。”
许策仍是一片淡然,伸手接过了快递,一边抽出文件,一边问,“你都看过了?”
助理再抑不住,点头,“是,我,我都看到了。刚才过来有些急,东西掉地上,阿木上帮我拣了。”末了口气里又有为自己的激动失误的自责。
许策的目光微微紧了紧,口气微扬,“真的是……”
文件抬头上就已经第一时间注明了亲属关系配匹度:99。9%,确定是父女关系!
父女?
父女。
父女!
五指不禁一收,资料被抓出五道折痕,许策倏然抬头,看着已经控制不住一脸混乱表情的助理,扬声,“她真的是我的女儿?!”
助理点头,表情是又想笑,却又似痛苦得想哭似的,肌肉似乎都撑不住他那复杂的情绪,表现得有些抽搐扭曲了。
“是,是,boss,咱们找到小姐了,这回真的是小姐啊!这简直是,真是……”
许策一下子站了起来,拿着资料的手颤抖得真厉害,却没有他眼中激烈颤动的波光更亮更耀眼,一股沉寂在心底多年情绪毫无预警地涌上来,鼓嘈得他整颗心都涨得生疼生疼的,一股尖锐的刺痛直冲上了脑门儿,眼前突然就是一片昏花。
助理见状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搀扶,但旁边一下冲出另一道身影及时扶住了许策摇晃的身体,叫着,“先生,您冷静点儿。”
阿木将许策稳稳扶住了,并且迅速地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子,倒出两粒药给许策吃下。又将人扶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坐下,递上温水让许策喝了,足足缓了两分钟,许策的神色才缓和下来,脸色却已经从适才正常的红晕变得有些苍白,双眼睁开时迸出两道精光,却又有两行热泪汩汩而下。
这看得两个下属心情也是又喜又怕,热泪盈眶。
他们两属于许策的心腹,时间虽不是最长的,但也比很多人清楚许策对于自己家里的事情,尤其是植物人的妻子和失踪多年的女儿,拥有怎样的执着和坚持。深埋在这一切固执下的那份深情厚意,亦非寻常人可以感受理解的。
而这个突发性高血压症,也是从乔欣彤遇险成了植物人,女儿失踪后,许策才患上的一种情绪性疾病。若是情绪控制得好,则相安无事,但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病发的情况似乎也开始增多了。
“先生,您别激动,我已经派人去芙蓉城请小姐过来。现在咱们能找着小姐,必是神佛保佑。相信等小姐回到您和夫人身边,夫人也会好起来的。说不定……”
突然,助理低叫了一声,却是盯着这边的生命体征仪器,双唇都在哆嗦,“boss,夫人她,她好像……”
随后,病房里一群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忙了足有一两个钟头,才终于安静下来。
许策眼眶湿红地看着床上的女人,手里紧紧握着女人枯瘦的手,表情真是又哭又笑,已经顾不得什么仪态了,“彤彤,你终于醒了!”
主治大夫亦是长叹一声,“真是太令人惊奇了!许先生,您夫人真是很了不起,恭喜您了。”
另一位大夫亦道,“许先生,恭喜了。以夫人现在的情况,多休息,好好调养,身子才能更快地康复起来。另外,也要注意不要过度刺激她的情绪。”
这位大夫是长年在港城负责乔欣彤病情的大夫,非常了解许家的情况,同时也从助理那里更快地知道了许策已经找到亲生女儿的事情,故而有此提醒。
许策起身向大夫们表示了谢意,也明白大夫的好意,以眼神示意那位港城的大夫自己会小心处理此事儿。
待众人走后,乔欣彤的精神也支撑不住,就要奄奄睡去,嘴里却还唤着,“策……”
她的声带因为已经二十多年未用过,非常的沙哑,粗嘎,可是听在许策耳朵里却如天籁般,让他的心情起伏激荡不矣。他立即欺身上前,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认真聆听。
“彤彤,你说,我听着。”
“我们的……糖糖?”
糖糖是当年他们给女儿取的小名儿,因为乔欣彤喜欢吃糖,吃得牙都不好了,还拔了补了好几颗。对此,她父亲和许策都对她很无语,可又宠着她,平时也叫她糖妞儿。有了女儿后,她果断给自己宝贝的小名取叫糖糖,当初孩子失踪时,已经快满周岁,他们夫妻也给女儿打了个平安锁上,就打上了小名儿糖糖。
乔欣彤的思维此时应该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遇险的那一刻。她狠心地将女儿偷放到了田梗边的草丛里,支身引开了追杀的人。此时醒来,第一想到的还是女儿的安危。
许策忙道,“彤彤,放心,女儿我已经找到了,咱们的女儿,她现在很健康很漂亮也很可爱,她……”差点儿说出已经结婚两字,想到医生的叮嘱,许策立即打住了。便哄着女人先休息,稍后就把女儿带她面前来。当然,在此之前,他还得好好跟她解释一下,这时过境迁里二十多年的光阴荏苒。
……
与此同时,距离帝都不远的津城,津门港,乔家大宅。
还有不到一周时间,就是春节,此时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剪红纸,帖窗花,挂红灯,帖年画儿。尤其是津城的租界老区保留的一大部分历史性老建筑,有老四合院,还有西式小洋楼,那传统的年味儿更是浓重又喜庆,每年都是各大媒体争相取景的地界儿。
今日,历史建筑保护区里,有一户深宅大院也比往年更热闹了许多,正是乔家大宅。
高高的灰色门墙内,影墙,游廊,假山池沼,雕梁画栋,一进两进,一耳两耳,俱是传统建筑里标准的高门大户的富贵造景。景色间,亦有不少人影来往其间,好不热闹。
女人们在外忙活着妆点庭院,阳光灿灿的院子里,一张八仙桌边,围绕着男女老幼,瞧着真是一家和乐,喜气洋洋。任谁乍见此景,莫不赞叹一番果真是豪门大户,人丁兴旺,阖家喜乐啊!
关又晴此时身着一身传统的大红袄子,坐在母亲身边,苗着腰,斗着对漂亮的大眼睛,剪着窗花儿。无奈,姑娘这是天生敲键盘的命,剪了半天都废了一堆,可把周围的姑姑姨妈小侄儿小姑娘们给逗得直乐呵,最后索性甩了剪子,愤愤然抗议,姑娘我不玩儿了。
“妈,爸呢?”
关妈妈白了女儿一眼,压低声说,“你爸陪你外公他们散步去了。饿了,就去厨房自己找吃的去,别在这儿惹笑话!”
关又晴当然知道这只是母亲替她掩饰体面儿的借口罢了,立即拍拍一身的纸屑,就溜走了。
那时,人群里的一双细长的媚眼儿朝关又晴的背影瞄了一眼儿,随即又敛下了。
关又晴吃了两个油炸年糕,叼着一块儿香软的米糕,觉得味儿特别像甜蜜姑娘做的,乐滋滋地就溜进了园子去。不知怎么地就溜到了一处特别幽静的深院儿,看见荷叶飘飘的池子里竟然有两只没见过的鸟儿,交颈缠绵,好不漂亮,便起了歹心,想要捉来玩玩儿。
这偷偷摸摸地不知不觉就摸到了九曲廊上,瞧着亭子上竟然垂着布幔子,就像电影里的模样,很像那么个味儿似的,就好奇地凑了上去。也多托了里面的人怕冷,幔帐够厚实避风保暖,才没让里面的人发现她这个突然撞来的小滑头。
“大哥,别怪小弟我说话直实,您这一大家子的产业,搁谁面前都得眼红得不得了。我觉得小关之前的提议就很不错,留给子孙后代的钱,够他们衣食无忧,不露宿街头就够了。其他的,咱就学老外那样,捐给慈善机构,雇佣专业的职业经理人,帮你打理这个基金。”
显然,这说话的正是她关又晴的外公,乔大爷爷关系最好的三弟呢!至于这话里的小关,不就是自己老爸嘛!关又晴多少琢磨出了,他们来这儿看望这位曾经雄霸整个东北畜牧业和乳业市场的大总裁,哦,老总裁了,也有三五天了,看来男人们已经私下里碰头商量遗产继承问题好几次了。
今天能听到这茬儿,还真是她走了狗屎运了。私下里,她也没少听女人们在那里瞎幻想一夜暴富,继承巨额资产变成亿万富翁啥的,就觉得好笑。不过这会儿,听到外公们谈论这事儿,也不禁小心肝儿砰砰直跳。
似乎过了良久,才听得一个苍老却依然雄劲的声音,道,“老三,你这是和他们一样看不上咱的这档子家产,觉得我就是个老暴发户是不?!”
乔三爷爷不禁失笑,“大哥,自家兄弟怎么能说这种话啊!我这不是怕当年……”
说起当年,兄弟两同时默了一默。
乔大爷爷直接摆手,揭了过去道,“你想的都对。若是我凭着自己亲疏喜好,把遗产留给了你们家,你也怕没这个命消受。若是均分,只会让咱们的子孙后代不劳而获,没得好事儿最后变成了一破事儿。我那个不孝子就是个现时报啊!”
“大哥,快别这么说。正卿那只是意外,这年头,交通事故何其多,而且正卿也是为了帮忙大哥您做事儿才出的意外。那个路段我听说事故也不在少数,过去的事情咱就不提了。端还是看眼下,你叫大家都来过年,我们也都很感激,但是遗产的事情可不能糊涂了乱来。”
财富是多数人一生向往的。不过,靠自己打拼得来的财富,和突然天降巨富,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了。在两个老人的意识里,不劳而获的巨额财富,并不是什么幸运之事,也许还会变成可怕的催命符。
“老三,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我看你们家的小姑娘,挺称眼儿的。听说,这过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