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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和圣特雷莎(St。 Theresa)——内心所涌现的,甚至在潜意识中,这还与他们自己的公开教诲相抵触。
我们只需将纯粹西方的男子气的德行(manly virtue)概念跟希腊理想中十分女性气质的αρετη(美德)作一比较:前者被尼采名之为“moralinfrei”virtù(“英雄的”德行),西班牙人称之为grandezza(高贵),在法国巴罗克时期则为grandeur(庄严);而后者在实际的运用中,对我们而言,即是享乐(ηδονη)的能力、沉着平静的气质(γαληνη,απαθεια)、无欲无求,尤其是十分典型的αταραξια(镇定自若)。尼采曾提及所谓的“金发碧眼兽”(Blond Beast),并认为它就体现在他评价甚高的文艺复兴时代的人的典型中(因为它实际上不过是伟大的霍亨斯陶芬时代的德国人的一种复制品),这种人与无一例外地呈现在每一古典伦理中和体现在每一个有价值的古典人身上的那种类型,恰好形成对照。浮士德文化已经制造了一长串心肠很硬的人,而古典文化就从没有这种类型。因为伯里克利和忒密斯多克利天性温和,跟阿提卡的καλοκαγαθια(高贵品格)相一致,亚历山大属于从没有睡醒的浪漫主义类型,恺撒则属于狡黠的计算者类型。汉尼拔这个外来者只是他们所有人当中的“一员”。早期的这些人们,当荷马把他们呈现出来时——例如奥德修斯和埃阿斯这类人物——按照我们的判断,他们不过是十字军骑士当中的一些怪异的形象。他们的天性本来是十分女性气的,可也有兽性的一面——一种重新界定的、属于他们自身的兽性——希腊人的野蛮就属于这一种。但是,在北方,萨克森、法兰克尼亚和霍亨斯陶芬的伟大皇帝,皆出现在文化的肇始时期,其周围则环绕着狮王亨利(Henry the Lion)和格列高里七世这样的巨人。接着出现了文艺复兴、红白玫瑰党之争、胡格诺战争、西班牙征服者、普鲁士选帝侯和国王、拿破仑、俾斯麦、罗得斯等各样的人物。还有什么其他文化曾出现过相似的人物吗?在整个希腊历史中,何时有过类似于1176年这么有力的场景呢?——以莱尼亚诺战争(Battle of Legnano)作为前景,以伟大的霍亨斯陶芬王朝和伟大的韦尔夫王朝(Welf)突然揭开的争端为背景。大迁徙时期(Great Migrations)的英雄、西班牙的骑士、普鲁士的纪律、拿破仑的精力——古典文化又有多少这样的人和事呢?还有,在浮士德道德的盛期——从十字军到世界大战的时期——我们在何处见到过“奴隶道德”、逆来顺受、助祭的博爱(deaconess’s Caritas)这样的东西?它们只存在于这个时期虔诚而恭敬的道德言辞中,在别的地方根本没有。那些典型的僧侣,本身就是浮士德式的;想一想古代德意志帝国的那些在马背上领导他们的教徒投入血腥的撕杀的大主教,或那些强行要使亨利四世、腓特烈二世这样的人驯服的教皇;想一想奥斯特马克(Ostmark)的条顿骑士团,想一想路德在古代北方的异教世界挑起的对抗罗马教廷的挑战,想一想塑造法国的那些伟大的红衣主教[黎塞留(Richelieu)、马扎林(Mazarin)、夫勒里]。那就是浮士德式的道德,如果我们无视其在西欧历史的整个领域中的影响,那必定是对其真实的情形视而不见。在这些伟大的例证中,有一种世俗的激情,表现了一种使命意识,只有通过它们,我们才能理解浮士德式的道德的那些伟大的精神激情,那些勇往直前、不可阻挡的博爱(Caritas),那是一种动力学的博爱,全然不同于古典的中庸和早期基督教的温柔。在德国神秘主义者、德国和西班牙骑士团、法国和英国加尔文派所实践的那种怜悯中,总有一种强硬性(hardness)。在俄罗斯,拉斯柯尔尼科夫是将一个心灵融入众多心灵的兄弟之爱的博爱类型;而在浮士德式的心灵中,博爱乃是一个心灵超出其他心灵之上。在这里的定则也是“ego habeo factum”(唯我是从)。而个人的博爱,只是为了要在位格的上帝面前证明自己是一个个体而实施的。
这就是为什么“怜悯”的道德在日常意义中自有这个词以来就一直受到我们的尊敬,有时还成为思想家所希望的东西,但却从来没有实现的原因。康德下定决心要拒斥它,事实上,它与“范畴的律令”完全是抵触的,根据那一律令,生命的意义乃在于行动,而不在于听任柔弱无力的意见。尼采的“奴隶道德”是一个幽灵,他的主人道德则是一个现实。它不需要定则去保证它的效能——它就存在于此,它不同于古代的定则。脱去他的浪漫主义的善变的面具和他的超人的模糊的幻象,他所谓的“人”剩下的就只是浮士德式的人本身,这种人今天是,甚至在传说的年代,就是一种有能量的、必然的和动力学的文化的典型人物。不论在古典世界中可能是怎么样的,我们的时代的伟大而卓越的实干家都是这样的伟大实干家,他们的超前思想和关切会影响千百万人,会影响伟大的政治家和组织者。“一种高级人类,由于其在意志、知识、财富和影响上的巨大优势,使他们能够利用民主制的欧洲作为他们最上手、最灵活的工具,来插手地球的命运,同时作为艺术家去塑造‘人’自身。够了——当人们抛掉以前的东西而重新学习政治的艺术的时候,这个时代就到来了。”尼采在一篇比已完成的著作凝练得多的未刊稿中如是表达了自己的思想。“我们必须培植自己的政治才能,否则就会被因为旧的选择错误而强加于我们的民主制所毁灭。”萧伯纳在《人与超人》中也如是说。尽管萧伯纳的哲学视野总体上是有局限的,但他比尼采更具实践才干和更少意识形态限制,在《巴巴拉少校》中,百万富翁安德谢夫特(Undershaft)的形象把超人理想翻译成了现代的非浪漫主义的语言[事实上,现代也是尼采的真正源泉,尽管他是通过马尔萨斯(Malthus)和达尔文而间接地论及到它]。正是具有伟大风格的这些讲求实际的人,才是凌驾于其他人的命运之上的权力意志在今天的代表,因而也是一般的浮士德伦理的代表。这种人不会向梦想家、“艺术家”、弱者和“失败者”撒播他们的钱财,以满足无限的博爱之心;他们只会把钱财用于像他们自己一样的人,亦即对未来精打细算的人。他们跟这些人一起寻求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他们给各代的生存创造了一个力的中心,这中心将比一代人活得更久。单纯的金钱也能够产生出观念,创造出历史,罗得斯——其实,他是只有到21世纪才会显示出重要性的那种人的先驱——在任意处置他的财产的时候,是因为他觉得理应如此。一个肤浅的判断,一个不能内在地理解历史的人,必定不能区分大众的社会道德主义者和人性传道者的文学饶舌跟西欧文明的深刻的伦理本能。
社会主义——在其最高的且非它的拐弯抹角的意义上说——像其他每一种浮士德式的理想一样,也是唯我独尊的。它的流行仅仅可归于这样一个事实,即它甚至被它的倡导者完全误解了,那些人把它描述为是一系列的权利而不是一种责任,描述为是康德律令的废除而不是强化,是方向能量的减弱而不是加强。其对于“福利”、“自由”、“人性”这样的理想,以及“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这样的学说所具有的微不足道的和表面的倾向,也不过是对浮士德伦理的否定——是跟伊壁鸠鲁的“快乐”理想的倾向完全不同的东西,因为快乐的状态乃是古典伦理的现实总和和实质。这里恰好提供了一个有关快乐情感的实例,从所有外在的表象上看,它都是一样的,但在一种情形中,它意味着一切,而在另一种情形中,却意味着虚无。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可以描述古典伦理的内涵就是博爱主义,是由个体施及于自身、施及于他的肉身(soma)的一种恩惠。亚里士多德就赞成这有观点,因为他恰好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φιλανθρωποs(仁爱)一词的,古典主义时期最优秀的人物,尤其是莱辛,对此深感不解。亚里士多德曾描述阿提卡悲剧对阿提卡观众的影响是泛爱的。悲剧的突转可以使观众从自我怜悯的状态摆脱出来。在早期希腊化时期,也存在一种主人道德和奴隶道德的理论,例如在卡利克勒斯(Callicles)那里——自然要以严格的、有形体的欧几里得式的人为先决条件。阿尔西比亚德是第一种道德理想的典型。他的所作所为,使得他在当时成为他那种人的最大典型,可他也被认为是古典的高贵(Kalokagathia)的类型,并由此而受到赞赏。但是,普罗塔戈拉甚至更为明显,他有一个著名的命题——本质上具有伦理的意味——人(每个为自己的人)是万物的尺度。这就是一种雕塑式的心灵的主人道德。
四
当尼采第一次写下“重估一切价值”这个短语的时候,我们生活于其中的数个世纪的精神运动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定则。重估一切价值,此乃是每一种文明最基本的特性。因为一种文明的肇始就是:它将重塑前此存在过的所有文化形式,以另样的方式理解它们,以另样的方式实践它们。它所能为之事,不过就是重新阐释,在此所具有的这种消极特性,是这一性格的所有时期所共有的。它认定真正的创造行为已经发生过了,而它只需要着手继承庞大的现实性即可。在晚期古典时期,我们发现,这一情形就发生在希腊化罗马的斯多葛主义的内部,这也是阿波罗式的心灵漫长的垂死挣扎。在从苏格拉底——他是斯多亚学派的精神之父,在他身上,内心枯竭和城市智性主义的最初征象已经明显可见了——到爱比克泰德和马可·奥勒留的间隙当中,以往古典的每一生存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