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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螺姑娘没有,扇子小姑娘倒是有一个,轻手轻脚地从外面推门进来,先到床边看了看另一个故事的主角白二少爷,见仍闭眼睡着,伸了软软绵绵的小手覆在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听得轻轻吁了一声:“终于退烧了,吓死老娘了……”便转身走开了。
白二少爷再次掀起眼缝儿,看着罗老娘背对着自己在那儿姿势不雅地伸着懒腰,转转胳膊扭扭屁股,后背上还沾着几根草叶子,像是刚辛苦地掏了鸡窝回来。捶了捶小蛮腰,罗老娘一撅屁股在脚下的藤筐里翻了一阵,而后拎出条犹自挣扎的大鲫鱼来:“不错,没白费我大半宿的功夫蹲河边儿守着,捞着个胖子!白老二,你要是再不醒可就喝不到我罗小厨特制的鲜美鱼汤了哟!大补哟!催乳哟!”
白老二挑了挑眉毛,没有吱声。
罗扇抄起菜刀拎着鱼出去了,约是去了河边进行宰杀处理,白二少爷歪了歪身子,正好能看见地上那藤筐里的东西,见满满的一筐子,有苋菜、落葵、野豌豆、鱼腥草、蕨菜、苜蓿、马兰、荠菜、金针菜、莼菜、山药……等等等等,除此之外,还有此前他让她熬药用的那几样草药,不成想她都记住了,又不知从哪里挖了许多新鲜的回来。
不多时,罗扇拎着处理干净的鲫鱼回来,白二少爷依旧合上眼一动不动地躺着,听着她架锅煮饭处理食材,手脚利索得很,声音也很轻。炖鱼汤最费时间,因只有一个灶,炖着鱼汤的功夫米和菜也都处理完了,一时没了事做,罗扇洗净了手,到床边又看了看白二少爷,见还睡着,便坐到桌旁去拿了藤条编东西。
白二少爷迷迷糊糊地又睡了几个小小的觉,只是睡不实,朦胧间似有似无的香气总往鼻孔里钻,却分不清是野菊香、兰香或是其它的什么香,轻轻柔柔的,安逸温暖,像摇篮曲,像桃花帐,像常春藤的老摇椅,像一对漾着笑意的大眼睛,笑着笑着就弯成了月牙儿,月牙儿挂在如云似雾的桃花帐外,摇啊摇啊,吱呀呀地,带着老摇椅一起低吟: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那媚狐挽着乌黑的双丫髻,莲步轻移来至帐外,皓腕轻抬,兰指微勾,香气一缕直入鸾被,解了桂花襟儿,褪了桃花衫儿,散开丁香结,滑去百合裙儿,藕臂一伸将病中张生抱个满怀,香软软熏了春梦,酥融融暖了烛红,张生情不禁翻个身儿将这妙人儿压在身下,才待细究,却见一张玉般的小脸儿似曾相识,却哪里是什么媚狐瑶姬,分明是个大眼儿妖精!……
白二少爷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扑鼻的是一股浓浓的鱼香味儿,腹中便又忍不住唱了一声,毫不意外地在几步之遥处立即得到了另一个肚子的应和。“爷,您醒了!”罗扇快步奔至床前,一对大眼睛带着欣喜望在白二少爷的脸上。
分明是个大眼儿妖精。
“什么时辰了?”白二少爷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口中一时干渴难耐,竟好像是七八天没喝过水一般。
“爷,您都睡了四天三夜了,这会子太阳又要落山了呢。”罗扇探手覆上白二少爷的额头,吓了一跳,“呀!怎么又热起来了?!小婢再去打些水来给爷擦擦身子……”说着转身要走,被白二少爷叫住。
“不妨事,不是上热,才睡醒的缘故。”白二少爷估摸着自己昏睡的这三四天里发起了高烧,罗扇就是用冷水擦身的法子给他降温的,难怪这会子还不给他衣服穿。
“爷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胳膊和脚的伤处还疼得很么?”罗扇边给他掖着被角边细细地问。
……皓腕轻抬,兰指微勾,香气一缕直入鸾被……
“还好。”白二少爷想喝水,嘴干得厉害,而且越来越干。
罗扇一伸胳膊,从桌上端过那豁了三四个口子的碗来,用勺舀了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爷,喝几口汤水,才热好的。”说着送到白二少爷嘴边。
白二少爷抿了一口:“里头放了什么?”
“青皮和干山楂肉研的粗末,放了些糖一起煮的,可以疏肝止痛、行气化淤,正适合调养爷这样的伤势,”罗扇说着又喂了一勺过去,然后弯着大眼睛笑,“小婢虽不懂草药功效,可这食材上的各类药效都是门儿清呢。”
“这么说,我让你做了专职伺候的丫头其实是用错了地方?”白二少爷道。
“爷要放小婢回伙房去?”罗扇反应很快地笑问。
“莫想美事。”白二少爷干脆利落地掐断了罗扇最后一丝念想。
喝了整整一大碗青皮山楂茶,白二少爷这才觉得好受些了,然而昏睡了三四天,上面渴下面也憋啊,于是很自然地就又道了声:“小解。”
罗扇一愣,挠了挠头:“爷,这里没有夜壶啊……”
“想法子罢。”白二少爷把难题丢过去,看着罗扇的脸慢慢地红成一个小苹果。
罗扇满屋子转了三圈半,然后又开门出去,半晌回来,手里拎了个葫芦,找来菜刀把上面小的瓠子锯掉,掏空里面的瓜瓤,然后看了看,容量大约是够了,就是不知道口够不够大,能不能塞进去呢?
白二少爷看着罗扇在那儿对着葫芦断口衡量了半天,很是满意地见她拿着刀又把口弄大了些……虽然无从得知这小丫头衡量口大口小的标准是什么。
罗扇把葫芦夜壶递到白二少爷那只能自由活动的左手里,然后背过身去灶边看炖着的鱼,听得白二少爷道了声好了才重新过去接过来,倒在外面后还去河里涮干净,回来后就放在床底下,还可以反复使用——如今连夜壶都会做了,小白总您老是不是该给咱涨涨工钱了?
鱼炖得差不多了,罗扇起锅,然后蒸上米饭,先盛了碗鱼汤端过来,坐到床边吹温了喂给白二少爷:“爷,您睡着的时候小婢去外面走了走,发现……这山谷……没有出口。”
白二少爷咽了口汤,抬起眼来看她:“怎么回事?”
“这谷是个扇形的谷,一面是山壁,一面是悬崖,而那条河是从山壁间的一个隧洞里穿过来的,隧洞顶离河面太低,只能容人躺着顺流漂进来。顺着河往下游走就到了悬崖处,河水直接就流下崖去了,小婢把整个谷转了一遍,没有找到能出去的出口,”罗扇用筷子细细地挑出鱼刺来,挟了肉喂给白二少爷吃,“而且……小婢还发现了这屋子主人的遗骸……”
白二少爷再次抬起眼皮儿看她:“你怎知是屋主?”
“小婢先在这屋子里翻着了一身男人的衣服,还有十几枝箭和猎刀,后来在外面山壁脚下看到一具男尸,身上也背着弓和箭,再看身量和那衣服差不许多,因而断定这主人是个猎户,平日上山来打猎挖野菜,很可能家里离得远或是外面山路不好走,便在这山谷里搭了这座木屋当做临时住所。小婢发现山壁上挂着一条断了的麻绳,推测这猎户每次来时都是顺着麻绳上下山壁从而出入山谷的,只这次麻绳意外断了,所以导致他由高处摔下丢了性命。”罗扇低声慢慢地说着,“这屋子如今成了无主之屋,小婢便自作主张重新收拾过了,爷身上这伤没上几个月只怕动不得身,势必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唯今只盼那猎户家里人发现他失了踪,来这山谷里看看,否则短时内我们是出不去了。”
“那猎户的尸首……”白二少爷沉吟了一句,想着罗扇小小年纪,乍一见了死状奇惨的尸体怕是吓得不轻,亏她还通过仔细观察推测出了尸首的身份。
“小婢……不大敢动他,”罗扇打了个激凌,“只草草用石块杂草将他掩了,立了块木头做碑,日后他家里人找来也能一眼明了。”
“难为你了。”白二少爷从被子里伸出左臂来,轻轻地拍在罗扇毛茸茸的脑瓜儿上。
罗扇憨笑了两声,重新给白二少爷掖好被子:“爷先歇歇,小婢去炒菜,这山谷当真是块宝地,各类的野菜野果草药到处都是,难怪那猎户要在这儿盖个屋子,小婢还看见那岩缝里生着不少草药,只是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怕那上面有毒就未敢采回来……”边说边去灶边弄菜,白二少爷静静躺着听她吧啦吧啦地念叨,伴着滋啦啦地滚油声,炒菜声,锅铲相蹭地沙沙声,还有菜香,鱼香,糙米饭的香,花香,草药香,谁身上散发的幽幽兰香,忽然觉得,所谓“日子”,其实也就是这样的罢,自己长了这么大,成日忙忙碌碌沤心沥血,竟不曾享受过这样平静安逸的时光,竟不曾真真正正地“过日子”过,身上虽然伤着,却比任何时候都放松舒服,不必操心,眼前窗明几净有饭有菜,全都有人替你做得妥妥的,才一觉得渴,立刻就有水送到嘴边上,才一觉得饿,肉便剔了刺地随意享用,不必担心有人在背后玩儿阴的穷算计你,因为身边的这个人,即使从不把你当神看,即使有着古怪的自尊心,也会认认真真诚诚挚挚地把你当成她的本分,你对她好,她会开心,你对她不好,她仍旧尽心,日子过得问心无愧悠然自得,虽然身份卑微,却教人真心有几分羡慕。
不如就这么过一辈子罢,哪儿也不去了,什么也不求了。
——白二少爷有时候也会让自己野马脱缰地胡思乱想一下,然而很快就收住了。
74、蛇与蛇肉。。。
在眼下这样缺少佐料和食材的情况下;白二少爷依然吃上了一顿相当丰盛的饭菜,除去那道炖鲫鱼;罗扇还做了苋菜竹笋炒熏肉丝、鲜炒蕨菜、香菇莼菜羹和山药炒木耳,虽然都是山野素食;可那股子难得的自然清香味儿直令有伤在身的白二少爷也没少吃。
原本这木屋里也没有那么多的碗碟可以盛菜,不过罗扇受到了夜壶的启发,又去摘了七八个大葫芦回来,或横劈或竖劈;然后把底部磨平;就成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容器,虽然做工相当粗糙,放在桌上倒也稳当;于是白二少爷有了葫芦做的碗和夜壶套装;尽管开始的时候确实觉得有点儿别扭,用过几次之后也就习惯了。
吃过晚饭后罗扇在白二少爷的指导下把草药熬上,然后吹熄了油灯以省些灯油,这灯油其实也不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