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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二天早晨一缕阳光从墙上的透气孔射进来的时候,刺痛了元泰的眼睛,元泰勉强睁开眼,发觉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袭厚厚的黑色狐裘,他感到头有点晕,不大记得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元泰动了动手臂,才发现手臂早已麻木,他一侧头,就发现一个人趴在他身边,头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香甜。元泰抽出自己的手臂坐起来,仔细端详在他身边半趴半蹲的这个人,才看清原来是余皇后。
“皇后娘娘?!你、你怎么睡在这里?”元泰说着扶起了余皇后,可是触手才发觉她的身体竟比火还烫。
“你、你发烧了?”元泰伸手探了探余皇后的额头,刑部大牢的牢房里比较阴暗潮湿,余皇后大概是昨夜受风寒侵体,竟发起了热,额头上冒着冷汗,身体却热得发烫。
“我去叫人!”元泰说完欲走,却被余皇后阻拦了。余皇后轻轻地喘息着,脸被烧得红红的。
“不要、不要去……”
“可你病了,要赶紧找御医呀。”
“不……我不想离开你……”元泰抽出了手,默然不语。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意?”余皇后难过地说。
“现在别说这个。”
“不,我要说,我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余皇后挣扎着站起来,可是脚有点发软,倒在元泰怀里。
“你就、你就不能……对我……对我好一点?难道、我、我就真的这么让你、让你讨厌?”余皇后看着元泰紧绷的脸,难过地说:“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可是、难道爱……不能、不能抵消你、你对我的恨意吗?”
“我去叫人……”元泰要离开,可是余皇后的手死死抱着他的腰不松开。
“你、你不用去叫人了,送我回凤藻宫吧。”余皇后喃喃地说出这句话后,终于支撑不住晕倒了,虽然风寒侵体的滋味很难熬,但终于倒在心爱的人怀里,这一刻余皇后是幸福的。
御医很快就到了凤藻宫,给余皇后诊了脉,宫婢雪花和紫星寸步不离地在旁边伺候。吃过了药,余皇后又昏睡了半天,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裕亲王呢?”
“王爷早就走了。”
“去哪里了?”
“回王府了,是皇上下旨放了王爷。刚才刑部余尚书还来了一趟,见娘娘还昏睡着,就没有多留,告辞回去了。”紫星回道。
“那么裕亲王在这里呆了多久?”
“不到一盏茶功夫吧,御医来后王爷就告辞了。”雪花接口道。
“他始终还是不肯原谅我……”余皇后喃喃道。
“娘娘,您不要想太多了,身体要紧。”紫星嗫嚅道。余皇后没再说话,侧过身面朝里,眼睛闭了一下,从眼角滚落了两颗泪珠……
元泰的去意非常坚决,经过这一次事件后,他对这种宫闱生活更加没有兴趣,一心只想早点离京。元泰回到了王府不久,蒙惠就来访了,蒙惠是早得了消息,特意来看望的。元泰拍了拍这位亦仆亦友的好搭档的肩膀,苦笑道:“高山流水,今后你我就不常见了。”
“王爷,您还是决意要离开京城吗?”蒙惠觉得万分不舍,元泰抬眼打量了一下这座凉亭,亭上的匾额还是他自己亲手所写:冷泉亭。冷泉亭出自白居易的《冷泉亭记》,是杭州灵隐之最,景色宜人。多年前元泰就十分向往江南水乡,故此在自己的王府中特意修葺一座凉亭,并以这闻名遐迩的冷泉亭作为凉亭的名字。当年为修这座凉亭,元泰还刻意在亭边修了荷塘,这里也是他最喜欢独坐的地方。
“蒙惠,你看我这座府邸如何?”元泰突然幽幽地说。
“裕王府自然是美丽宽敞,适宜居住。”
“你喜欢吗?”
“有谁不喜欢呢?”蒙惠笑了笑回答。
“你既然喜欢,就送给你了。”
“啊?!”蒙惠大吃一惊,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元泰,结结巴巴地说:“王爷、王爷……”
“我说的,送给你了,以后你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元泰微笑着拍了拍蒙惠的肩膀。
“王爷,属下只是由衷称赞,绝无夺爱之意。”蒙惠慌忙跪下,元泰知道他误会了,上前把他扶起来:“你不必多礼,我是真心送给你的,你一个堂堂骁骑营都尉,总不能还挤在兵营里跟士兵们一起住吧?”
“可是王爷……这是当年高宗皇帝赐给王爷的府邸,王爷又在府邸里重新修葺增修了许多景致,属下若住在这里,岂不僭越了身份?”
“呵呵,再好的宅子没人住,总有一天会荒废了,与其让它荒废,不如找人来住,给它增添人气。”
“王爷……您对属下真是恩重如山!”蒙惠含泪再次跪下,元泰及时用手托住了他的胳膊。
“不要动不动就给我下跪,如今我已是无官一身轻,不再是你的主子了。”
“王爷……”
“好了好了,不谈这些,明日我就要启程,时间紧迫就在此跟你话别了,你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好好保护皇上和太子。”
“王爷,我们何时还能再见面?”
“有缘的话一定还会再见的。”
连续下了两天的雪,到了傍晚终于停了。夕阳给屋瓦和树杈上的积雪涂上了瑰丽的暗红色,虽然雪一时半会儿化不了,但已无法阻挡春天的脚步临近了。树枝上的小小的绿色芽胞无法阻止地展现了蓬勃的生命力。今天早上,元泰一个人去了供奉熙国历代祖先牌位的太庙,他是去给已去的父皇和母后上香的,在里面跪了好长时间才出来。
元泰回头望着京城那高高的城堞,心中蓦然涌起一种伤感:他生于此长于此,过去虽然也曾经多次离开京城,但都知道迟早有一天会回来,可这一次却不同,今后还能不能回来仍在未知。
“走吧!”元泰双腿夹了夹马肚子,乌骓马小跑起来。前面不远处就是接官亭,元泰记得父皇在世的时候,几乎每次凯旋而归,父皇都会率文武百官到这接官亭来迎接。那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父皇和母后都已离他而去,而他只能感叹事过境迁。可是,等等,接官亭里面好像有人!元泰发现不远处的接官亭里果然有人影闪动,他诧异之下,不由催马过去,走近了才看清来人是皇上。元嘉是坐轿子来的,等的时间有点长,手脚都有点冻,虽然身上披了厚厚的貂绒大氅,还是禁不住风寒,时不时要站起来在亭子里走动一下。扁云和蒙惠在身侧伺候,扁云眼尖,率先看到裕亲王朝这边而来。
“皇上,王爷来了。”
“哦……”元嘉步出接官亭,迎住了刚刚下马的裕亲王。
“皇弟,你终于来了。”
“臣弟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望岂恕罪。”元泰一边说一边跪下参拜。
“皇弟请起,不必多礼。”元嘉做了个手势示意扁云和蒙惠去一边,自己则携了元泰的手,走进了接官亭。
“皇弟,你受苦了。”元嘉轻轻拍了拍元泰的手背。
“臣弟不苦,反而是臣弟不好,累皇上为臣弟担心。”元泰微微笑了笑。
“朕知道,这次的事与你无关,只是皇后当众咄咄逼人,朕不能不做做表面文章,让你在大牢里受了几天罪,你不会怪朕吧?”
“皇上多虑了,臣弟怎会怪罪皇上呢?况且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嗯,皇弟是非走不可了么?就不能为朕勉为其难地留下?”元泰不语,元嘉叹了口气,拍了拍元泰的肩膀:“过去朕是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今天这么坚持要离开,也是情有可原。”
“皇上,臣弟要离开京城,与皇上无关,只是厌倦了宫闱生活,向往无拘无束的广阔天地。多年来,臣弟一心为朝廷在外拼杀,求皇上看在臣弟多年辛苦的份上,就放臣弟去吧。”
“朕明白,朕这么说,不是想逼你留下,朕知道,你一旦决定的事是难以改变的,朕是真的忏悔过去的所作所为。”元嘉忍不住流下泪来,元泰默默不语,心中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仇恨在一点一点地被皇上的眼泪融化。
“父皇早已不在了,可是朕却只顾着自己的享乐,只顾着抓自己的权,完全忘了对皇弟的抚慰,朕这么做,真是愧对了父皇临终前的嘱托,愧对了手足之情,皇弟,你恨朕是应该的,朕的确一点也不像个做哥哥的。”元嘉说到这里,情绪激动难当,竟用手绢掩面哭了起来,扁云远远地听到亭子里的哭泣声,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
“皇上不要这么说,是臣弟愧对皇上才对。”也许是元嘉突然提及了已去的高宗皇帝,惹得元泰动了感情,他赶紧上前扶着元嘉的胳膊。
“不,你没有愧对朕,是朕对不起你。不知怎么地,最近朕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回想起昨晚的噩梦,元嘉浑身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元泰明显感到了皇上情不自禁地战栗,他不明就里,可是他还是安慰道:
“皇上也许是近日国事缠身,才会有些神情恍惚,多多休息应该不碍事的。”
“不,皇弟,你不知道,朕昨夜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一个朕不认识的人,举刀要杀朕,朕急得大呼你的名字,忽然想起你不在京城了,朕醒来后还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呢。”
“皇上……”
元嘉突然握着元泰的手,诚恳地说:“皇弟,朕很清楚这个梦绝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朕死不要紧,只求皇弟无论如何保全朕唯一的儿子,辅佐他将来成为一个好皇帝,还要教导他不要像朕一样,一辈子窝窝囊囊。”
“皇上正值盛年,不要因为一个无稽的梦就耗费心力去想,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元嘉不置可否,元泰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没有。过了一会儿,元嘉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玉佩的中央有一条盘踞的蛟龙,龙首朝天,似有飞天之意,龙身上刻着一个“钦”字。
“皇弟,不管如何,朕要为祯儿留条后路,这块玉佩是当年父皇临终时留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