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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他到底都是做了些什么?而现下,一切都是他自食恶果啊。
李翼瞬间只觉得心痛欲裂,眼圈都有些发热了。
但他还是努力的忍住了。只是待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止不住的有着哽咽之声。
“这些日子我总是会梦见你们娘,梦里她还是以前那个温婉爱笑,稍微说的几句便会满面娇羞的小姑娘。“
说到这里他的哽咽声越发的大了,压根就说不下去。只好暂时的不说话,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片刻之后,又听得他的声音在说着:“信儿,这些日子我也总是想起你小时候。你刚生下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一团,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倒就晓得把自己的拳头往嘴巴里塞了。小时候其实你也是个很淘气的孩子,很是活泼,若不是后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现下你压根就不会变成这样的一个性子。可恨我竟然还一直听信了婉姨娘的话,每次见着你的时候还那样的呵斥你。信儿,你心中,是不是很怪爹爹?”
李信垂着头没有答话。
但他的眼圈是红的,鼻子是发酸的。搁在腿上的一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谁不希望有一个喜爱自己的爹爹呢?更何况李翼在他的心中还是那样的高大威猛。他小时候最崇拜的便是自己的父亲,还想着等他大了,他也要和父亲一样,跨骏马,上战场,成为一个和父亲一样在沙场上驰骋,让敌人闻风丧胆的人。可是后来他受了那样的惊吓,大病了一场,随后整个人的性子变得怯弱了,总是会害怕有人会害他,但是那时候李翼非但是没有安慰过他,反倒是每次见着他的时候总是会训斥他一副葳葳蕤蕤,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但有好几次,他也是见得李翼同长兄那样和蔼可亲的说着话,那样的夸赞着长兄,语气神情中是毫不掩饰的喜爱。甚或有几次还当着长兄的面骂他,我李翼一世英名,怎偏生就生了你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儿子?你怎么就不能有你大哥一半的好?
而现下娘又死了,还是自尽死的。说起来虽然是李念宜和婉姨娘的主谋,但到底李翼在其间也是推波助澜了的。
李信握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这些年来,他习惯了同人说话的说话的时候都是低着头,不敢看人眼睛的。特别是对着李翼的时候。
父亲对他一直都是那样严词厉色。。。。。。
但是片刻之后,李信终究还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他抬起了头来,一脸平静的望着李翼的双眼。
“父亲,”他的声音虽然有些发颤,但目光终究还是坚定的,“我是恨你的。这些年,若不是你偏信婉姨娘,当年姐姐就不会失落,母亲不会一直生病,我不会如现下这样,母亲也不会死。可是现下,你看看,我和母亲,还有姐姐都成了个什么样子?纵然现下你心生悔恨,也下令杖毙了婉姨娘,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过去的一切都不会再重来了。所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父子情呢?情尽于此罢。”
说到这里,他又垂头,自嘲的笑了一笑:“不过也是我自作多情了,父亲你对我,只怕是心中从来也是没有什么父子情的。”
说到这里,他便不再无视李翼面上的震惊之色,起身自顾自的走出了屋子。
他是不想再同李翼在一起多待一刻的。
李翼的目光望着他虽然清瘦,但依然挺得笔直的脊背,只觉得心窝子里如有一把刀在不停的搅动着一般。
他的儿子,竟是这样的恨他。
但李信恨他是对的,原本这一切就都是他的错。
他忍了泪,望向还坐在那里没有动的简妍。
但他张了张口,最后却不晓得到底该和简妍说些什么。
这是他唯一的嫡女,当然若是他没有听信婉姨娘的话,而是听了聂青娘的话,挨家挨户的在隆兴府那里找寻,也许就能将她找了回来,那样她也就不会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可是就算是知道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在李念宜和婉姨娘说想让她代替文安县主远嫁去西北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反对,还同意了。
青娘说的对,明明是可以有挽回的余地,他为什么不挽回?
只要,只要他当时同意了徐仲宣的提亲,那便不会有现下的这一切。
他对不起他的这个女儿。
“妍儿,”他最后还是哽咽着开了口,低声的问着,“你,你恨不恨爹爹?”
简妍抬眼望着他,没有做声。
现下的李翼哪里还有她初见时的高大威猛?这两个月来,他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面上更是憔悴了不少,两鬓花白,瞧着竟是老了十来岁。更别说他现下眼圈发红,想要落泪却又极力忍着的样子了,看着实在是有几分可怜。
可是再可怜又能怎么样呢?做错了事,末了说的几句好话,样子可怜些,便能将以前的错事都一笔勾销吗?
简妍一直握着荷包的手松了开来。
她伸手将这只荷包解了下来,然后起身站起,将这只荷包放到了李翼手侧的花梨木八仙桌上。
随后她不发一语的转身就离开了屋子,出去找寻李信。
她也是没有什么话要同他说的。
而李翼先时还不晓得这荷包里放的是什么。不过等他迫不及待的伸手拿了荷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之时,他禁不住的就开始老泪纵横。
躺在他手心的豁然就是两块生金子啊。
青娘那时候是吞金身亡的,而现下妍儿给了他这两块生金子,其中的含义是再明显不过了。
李翼禁不住的就合起了掌心,紧紧的握着这两块生金子,满面泪痕。但随后他又状似癫狂的开始大笑。
次日他便领兵出征。三个月之后传来消息,瓦刺兵败,而三军主帅李翼身亡。
皇帝闻言大为感动,立时便下旨赐了李翼忠勇的谥号。同时其子李信承袭郑国公的爵位,世袭罔替,赐丹书铁券。其女李念妍由乐安乡君晋封乐安县君。
其后军中曾有士兵流言,那日主帅李翼身先士卒之时,身上并无刀剑之伤。且其后瓦刺已经战败,正是打扫战场之时,但随后原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李翼却是整个人都在马背上晃动着,终究是一头栽了下来,再也不省人事,就这么撒手去了。
当简妍听到这样的流言之时,她正拢手站在雅安居的院门前看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
她在想的是,一切就这样吧。
只不过若是人真的有来生,还是期盼聂青娘不会再遇到李翼。
随后她抬头,望向头顶湛蓝的天空。
十月的金秋,天空高远,万里无云。有风自郊外的山麓吹来,卷起地上厚厚的一层金黄色的银杏叶,就那么打着旋的,一路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4章 新年除夕
今年京城的冬天好像特别的冷。不过秋末初冬之际,京城便下了第一场雪。
而这第一场雪下了两日之后,一直病重着的皇帝终于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年中之时太后薨,年底之时皇帝崩,一时连今年的这第一场初雪瞧着都显得凄冷了不少。
举国哀丧的同时,梁王继位,是为下一任的帝君。
正所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梁王继位,势必会大举提拔自己的亲信之人,同时也会大举压制反对自己的人。
而徐仲宣作为曾经在梁王府侍讲之人,这些年中又在暗中坚定不移的支持着梁王,所以梁王一即位,次日便将他迁为礼部尚书,同时拜建极殿大学士,是为内阁次辅。
至于宁王,皇子相争,输的那一方从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刚过完新年,皇帝便一道旨令下来,先是将宁王贬为庐陵王,驱逐去京城,去往封地,同时遣人密切监视。随后未上一年,便说庐陵王有谋逆之心,赐了一杯毒酒下去。至于其家眷,有随庐陵王一道自尽的,也有流放龙门卫,终身被圈禁的。
但这些于简妍而言,她都是不在乎的了。
新年新岁,但郑国公府里却只有她和李信两人,未免就有些冷清。
于是她便让齐晖接了白薇和周林入府,又吩咐人买了许多的花灯和炮仗回来,又让厨房里烧了许多的菜式。至掌灯时分,她便让人将国公府里所有的大门和二门都关了,大家无论主仆,全都齐聚花厅,打算热热闹闹的过一个新年。
李信这些日子虽然性子越发的沉稳了起来,但终究还是个少年。这会子猛然的看到了花厅里外,以及院落各处悬挂着的各式各样的花灯,面上依然还是露出了很纯真的笑容出来。
自从聂青娘出事之后,简妍已经是放了一批奴仆出去。而李翼出事的消息传来之后,她便又放了一批奴仆出去,所以现下这偌大的国公府,所有内院的丫鬟仆妇凑起来也就不到三桌而已。至于其他的小厮侍卫,则是另外摆了酒席在前院里让他们来享用。
花厅里的三桌酒席,每一桌上都放着一只铜火锅。里面炭火正旺,汤水咕嘟咕嘟的响着,有袅袅的热气蒸腾而上。同时屋角各处都拢了一只大大的火盆,于是就算现下是隆冬腊月,可这屋子里也是温暖如春的。
简妍一早就放了话出去,说是今日不论什么主仆上下的,大家尽情吃喝。菜管够,酒也管够,便是真的喝醉了,也没有关系,不会有任何人会来责怪的。
当先起哄的就是辛夷馆里的一干丫鬟仆妇了。
她们日日跟随在简妍的身边,晓得她是说话算数的。且平日里她私下对着她们的时候原就是没有什么架子的,所以她们便立时拿着酒杯毫不顾忌的吃喝了起来,而且还一个个排着队的来灌简妍,只把四月和白薇吓也吓死了。
但简妍却是来者不拒。
过年嘛,原本就应当是热热闹闹的。且她已是安排了齐晖领着侍卫在各处上夜的,便是她们都喝醉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更何况她觉得自己的酒量也并不差,便是真的喝了这一坛子水酒下去也不会真的烂醉如泥。
但事实证明,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因着她约莫喝了一坛子水酒下去之后,只觉得看眼前的一切都是重影了。直至她落入了一个尚且还带着屋外寒气的怀抱时,整个人便越发的不清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