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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炎则微微一怔,没料到闺阁女子会抛头露面。
那女子到近前,也不施礼,极大胆的抬头盯着龚炎则,直到龚炎则皱眉,她鄙夷一笑:“龚三爷许是不记得妾了,妾却记得三爷,一年前三爷来家里与父母在堂上吃茶,妾与三妹、四妹躲在屏风后偷看,当时就觉三爷仪表非凡、俊美异常,妾那三妹自此一颗芳心全在三爷身上。如今再看,三爷容颜依旧,妾那三妹却死于非命,孤零零连府上祖坟都进不去。”说罢错看目光,朝后面马车看了眼,眼中迸出恨意,又道:“三爷不愧是风流人物,死一房妾全不当回事,自有美人作陪,却不知车里是哪位?倒是比三妹会讨您欢心。”
春晓听这话里刀光剑影的,不由诧异,不曾想到龚三爷还有被女人这般说的时候,伸手挑帘子往外看去,见是一美人,更觉诧异,再想去看龚炎则,却是他端坐马上正背着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就听龚炎则道:“周氏生死都是太师府的人,无须他人置喙。”
“呸!即你这么说,如何连块埋的地方都不给?”周二姑娘气息不稳的尖叫道。
听到此处,春晓惊诧的撩起帘子,问正在说话的两人:“周姨奶奶没了?什么时候?得的什么病?三爷您知道?”
因是在车厢里,她并不曾戴着帷帽,叫周二姑娘看个真切,不由倒吸凉气,心道:如此倾城容貌,怪不得我那三妹折在此女手里,龚炎则是出名的好色之徒,如今看并不为怪了。只此女也太歹毒了些,连个姨娘都还不是,却使出狠辣手段勾的龚三爷害死三妹,两个畜生,一对狗男女!
龚炎则闻声回头,冷声呵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还不滚回车里去!”实则骂的周二姑娘。
春晓却急着要问周氏的事,并不做他想,只缩了缩脖子,还欲再问,就见周二姑娘呵呵一笑,竖着眼厉声道:“装什么才知情,不正是被你这***狐狸害死的!如今又来我家扮宽仁,装大度,呸,早晚有一日,比你美貌年轻的得了男人的宠,叫你也死无葬身之地!”
“来人!”龚炎则徒然暴喝,“把这个疯婆子拖走!”
跟着龚炎则出来的都是男子,半路买的丫头进城时已经先打发回太师府了,如今听得三爷吩咐,福泉、福海两个少年硬着头皮过去拖拽周二姑娘。
因着男女有别,两人不敢过分拉扯,不想那周二姑娘泼辣的过了,竟不惧这许多男子,掐着腰大喊:“看哪个敢碰我,我又不是你们太师府的人,更不是龚三爷的小妾,谁敢!?”
春晓虽想问清周氏的事,但看周氏的姐姐如此能折腾,也是傻眼,忙招手叫福海过来,福海一脸的冷汗跑过来,春晓道:“赶紧去叫她家里人出来,这么闹,她父母面上也不好看。”
福海顿时点头,溜着墙根儿往周家去了。周家曾是耕读门户,祖父、曾祖父都是读书人,曾祖父还是三甲同进士出身,如今这辈儿只念出个秀才,特别是周氏的父亲,早就弃文从商了,周氏小时候就认得西洋钟表,也是因着父亲养了条船,常在海上贸易。
福海拍门进去,就有人喊他海爷,可把福海乐坏了,这是认识的,忙道:“你家二姑娘在我们爷面前撒泼呢,赶紧的去人,把人拽回来,在外面这样闹,街坊四邻要怎么说?我们爷是爷们,倒不觉什么,二姑娘还要不要做人了?回了婆家又怎么说?”
“啊?”门上的下人都愣住了,赶紧的一面叫人去与老爷说,一面招呼婆子出去劝二姑娘。
很快,里面疾步奔来个中年男人,穿的褚色夹棉缎子长衫,头戴软帽,见了福海就是一抱拳,“都是小女糊涂,还请三爷消消气,往我这寒舍坐一坐,吃杯茶。”
福海连忙侧身躲了,不受他的礼,脸色却摆的极冷,道:“周老爷家的二姑娘真是厉害人物,把三爷拦在路中间骂,可见老爷夫人最娇惯的便是这位,也就是老爷与三爷是相熟的人家,不然哪个能被人骂到鼻子上了还客客气气的,更别论我们爷的脾气,早就该将衣裳扒了丢出去现世解气!”
周老爷听的额头冷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伸手从袖子里褪出一个荷包,殷切的塞到福海手里,急道:“海爷可千万在三爷面前说一说,那丫头嫁出去后脾气越发的不像话,三爷真若气狠了,就是打杀了她也无碍,她婆家不顶事的。”
福海看着手里的银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知道周老爷重利轻别离,只不想连亲生女儿也不放在心上,怪不得当日为了讨好三爷把周姨娘送过去,不想想,以周家今时今日的势头,女儿嫁个小官或是殷实人家正合适,何必上杆子给人做小呢。
外头巷子里声音渐渐小了,不多时,有马车从门前倒退着出去,正是周二姑娘坐的,福海只想是被婆子劝回婆家了。却不知道周二姑娘是被两个婆子箍住了身子堵住了嘴,拖回车上,亲自押送离开的。
不一时,春晓的马车进了周家,龚炎则亲自扶了她下车,行到二门处,春晓被等在二门的一众女眷接了,龚炎则转头与周老爷说话。
不说周老爷见龚炎则一味献媚讨好,只说春晓与周氏的母亲和几个伯娘、婶婶见面,亦是众星捧月,周氏婶娘道:“老太太近来身子不好,不能见你,正说自己个不中用呢。特特的叫人送来果子糕,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快请尝尝。”
春晓道谢,却说才在路上吃过饭,还不觉饿,并没有吃。
屋里一静,婶娘干巴巴笑道:“那请吃茶。”
春晓点头,边吃茶边在心里犯嘀咕:方才周氏二姐说我害死周氏,现下这一家子神色也不对。周太太始终微低着头看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大伯娘面无表情,肃穆的似庙里的泥胎菩萨,其余两个婶娘和三个嫂嫂更是只闷头吃茶,似怕被人为难似的。
春晓想不出头绪,也不知怎么提周氏死亡的事,毕竟眼前的人都太古怪。
她不问却有人提,一直招呼她的婶娘突然道:“我们家小三儿也是没福气,一场病撒手走了,以后不能再侍候三爷,也不能与俞姑娘这样好性子的人做姐妹了,唉,这都是命!……”
春晓闻言忙放下茶碗,打听:“姨奶奶得的什么病?”
婶娘神色有些不自然,道:“就是风寒,都是想不到的事。”
☆、第99章 看戏与作戏
倘就是风寒,如何周氏二姐咬牙切齿的说是我害的?
春晓垂着眼帘没言语,待吃了几口茶,就听婶娘抹开话头说起衣裳料子,可着劲儿的夸春晓身上穿的好,还上手摸了两把:“这料子滑的,不亏是江南的东西,就是精细。这花样子绣的也好。”转头招呼其他人,“平日见的都是兰花配个兰草啊,彩蝶一类的,第一次见兰花配流水的,真真是雅致的紧。”
大伯娘看都没往春晓这里看一眼,周太太仍旧把玩着晚上的玉镯子,那几个婶娘、嫂嫂也倒是捧场,干巴巴笑过便罢。只把活泛气氛的这位婶娘撂的没了脾气,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幸得这时外头进来三个姑娘,就似死水里放入了摆尾的鱼儿,荡起一丝涟漪。那婶娘忙笑道:“快来,见过俞姑娘。”又对春晓道:“这是我们府上三位姑娘。”指着瓜子脸丹凤眼的道:“这是四姑娘怜儿。偿”
怜儿与春晓互相施礼,就去周太太旁边坐了,该是周姨娘的胞妹。
婶娘又指另外两个面容清秀的姑娘:“这两个是五姑娘、八姑娘。”
春晓就见两个姑娘笔直去寻那两个婶娘,便知是一家子骨肉。
几个姑娘进来纷纷打量春晓,怜儿更是一双眼珠子都要黏在春晓身上,若不是周太太推了碟子糕点过去,她还在失神。怜儿收回目光,与周太太对着看了一回,但见周太太脸上淡淡的,怜儿却已经咬紧了下唇。
婶娘在一边看着,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很快又笑眼盈盈,与春晓道:“姑娘陪三爷去了江南不在沥镇,许是不知道,咱们沥镇里发生了件大事……”
“俞姑娘真个陪三爷去江南了?”那婶娘正要说些趣事,却被怜儿将话头截了去,就见怜儿目光带出几分傲气和不信。
春晓笑容浅浅,道:“我也分不清哪里是江南,只见那里的人都穿的春秋的衣裳,那里街市上鲜见骑马的,大都骑驴子,我们爷的马从街市过,引得好些人瞧,也不知是瞧爷长的高大英俊与他们那的男子不同,还是瞧马来着。”说罢也觉这么损龚炎则很是舒爽,笑容真挚许多,看在旁人眼里,倒觉得她与龚三爷亲密非比寻常。
在场的一众周家内眷齐齐向春晓看来,周太太神色更冷淡了,怜儿却是皱着脸拧着帕子,几位婶娘则有些惊诧,嫂嫂们更是互相对望着,还有那五姑娘、八姑娘更是流露出羡慕之色。
忽然周太太起身,道:“我头有些疼,先回去了。”也不与春晓打招呼,拉着怜儿我就往外去。
婶娘急忙站起来要说些打圆场的话,不想大伯娘也起了身,更是什么也不说的走了。
“呵呵,都是药罐子,往常也不太出来见客,俞姑娘你千万别介意,咱们说到哪了?对,说三爷呢,三爷瞅着极有威势的人物,真想不出还有这样细心的地方,说是特特的寻道观求平安符,你们去的哪间道观?还是这一路走,你两个逛了个遍。”
春晓觉得也没必要装笑脸了,人家都没给她好脸色,何必上杆子热乎?更何况是把她卖去烟花地的周姨奶奶家里,也难有结交的人物,便神色冷了下来,并不接那婶娘的话,手上抻了抻衣衫和袖口,站起身道:“麻烦与三爷知会一声,我身子乏了,问三爷什么时候回。”
婶娘与其他几位也都站起来,婶娘道:“哪能坐这一会儿就走了,定要吃了晚饭再家去,俞姑娘若是累了便去我那里歇歇。”说罢不管春晓皱眉不乐意,硬是将人拽走了。
春晓一离开,厅中几个女眷坐了回去,就听她们道:“颜色太耀眼了些,我看比宫里的娘娘不差什么了,难怪小三儿受冷落,放这么一位在后院,旁的女人还想着男人的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