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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也知道——”白云看了石英一眼,一时有些踌躇。
蕙娘压下一阵眩晕,她淡淡地道,“该说什么就说吧,这件事,无须瞒着石英。”
“是……您也知道,这大少夫人这一胎,来得时机真的挺巧。就只是为了自保,手里握了一点筹码,总是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绿松姐姐善于言辞,福笀嫂子也不是什么笨人,两个人打了一阵子机锋,福笀嫂很明白她的意思,不过,据她所说,当时把出喜脉时,她就在一边伺候。大少夫人问了两次,‘真是半个月前有的?’姑爷都说得很肯定,按时间算,那时候她已经从娘家回来有一段日子了……”
蕙娘神色一动,“问了两次?”
“绿松姐姐也觉得古怪,就是福笀嫂子,被她那么一点,也犯了寻思呢,不过,就是一时喜悦得糊涂了,那也是有的。”白云细声细气地说,“再说,这借种的事,那也是有风险的。要是孩子落了地,不像爹也不像娘,真是要遭人闲话的。这就是要借种,怕也只能在族内借,您知道,这几代老爷们,长相都差不多……再说,他们也有机会——大少夫人、大少爷是管家的,院子里时常都有人进出,有时候半夜三更还有男丁在院子里呆着呢。那时候,各个院子都落锁了,卧云院的角门,钥匙都是大少夫人自己拿着的,进来出去,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这非得福笀嫂子这样的身份,才能打听出一点端倪不可。绿松姐姐就提了福笀嫂子几句,她觉得福笀嫂神色也有些不对——不过,对方是丝毫没露口风。”
“怎么会露,”蕙娘不禁微微冷笑,她稍微来了精神。“生男生女,那还是不一定的事,手里握个把柄,若生男,那就是她的护身符,若生女,那就是她的晋身阶,将把柄送到我们手上,这条通天的大道她还怎么走……这么说,她怕是也有所怀疑,想要私自查一查喽?”
“深闺密事,很多事是我们不能知道的。”白云轻声细语,“福笀嫂肯定没有把话全说尽了,也许她想捏的是别处的把柄,这也都难说。不过,的确就是两三天后,忽然间就没有她的消息了。又过了一两天,这才打听出来:一家子都给打发到广州去了……大少夫人别的不敢说,办起事来,的确是干净利索,脆得嘎嘣响。”
猜她可能借种,只是一种恶意的怀疑而已,蕙娘还不至于自顾自就认定了,大少夫人这一胎真是借种借出来的。不过,换句话说,如果心中没鬼,在这种需要好生安胎的时候,小福笀就是再不规矩,大少夫人敲打她两句也就是了。一个下人,还能翻了天不成?全家人可都在主子手里捏着呢!反应大成这样,或者是她也同自己一样,正在孕期,情绪起伏得厉害,要不然,那就是真的被福笀嫂刺探到了什么,对大少夫人来说,这个人,已经是一天都不能再留了。
见蕙娘沉吟不语,白云和石英对视了一眼,石英便轻声道,“要不然,奴婢同桂皮打声招呼,您这里,也让廖妈妈——”
“不必了。”蕙娘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她半躺□子,忍不住就抱怨了一句,“肯定都是权仲白的不是,听母亲说,姨娘怀我的时候,可根本都没有一点反应……全是他的种不好!这个坏小子,才几个月呢,就折腾起娘来了——你们什么事都不必做,绿松也很可以休息了,现在我没精神兼顾这些,再说,府里的行动,几个长辈们说不定是一清二楚,这时候动作频频,长辈们会怎么想?现在不是斗的时候,胜负也不在这种事上,不争是争,我们别动弹了,让她来出招吧。”
她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均不敢发出异议,白云很快就退出了屋子,倒是石英留下来照看蕙娘,她给蕙娘打开了一个小食盒,“刚腌的好的桂花酸梅,从南边才送过来的,昨儿刚到……”
蕙娘虽然从小爱好美食,但也没有这么不争气,一闻这酸味,居然馋涎欲滴。她贪婪地拈起两颗梅子,小口小口地含啃着那酸香四溢的梅肉,一时居然胃口大开,“我怎么忽然念起糖醋排骨来了!”
就为了这句话,小厨房当然是立刻开火,折腾了半日,等碟子送上来,蕙娘一闻又吐了,“快端下去!以后糖醋的东西再不吃了!”
这么折腾了老半天,还是一口菜也没吃进去,权仲白回来一问,立刻给开了方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再这样矫情,真要伤到胎气。”
要说这怀孕的人,性子和小孩儿一样呢?什么从来不哭,被打手心,也是凶凶地望着父亲,小老虎一样……这么一句话而已,蕙娘眼圈立刻就红了,满心的委屈藏都藏不住,“谁和你矫情啦,吃不下就是吃不下嘛……能吃我还不吃吗?”
说着,居然认真要哭,还要咬权仲白的手,“都赖你,下的什么歪种,成天折腾得恨不得死过去……你还这样说话,你没有良心!”
权仲白真傻了眼了,他多少有些求助意味地左右张望——没想到几个丫头脚步快得厉害,才那么一眨眼的工夫,石英连门帘子都给放下来了,他只好自力更生,先从来势汹汹的蕙娘口下把自己的手抢救出来,“别闹、别闹,这手要出事了,可不是玩的。”
这时候,是人都知道要说点甜言蜜语了,奈何权神医生性务实,要他不去否认蕙娘的污蔑,这个还勉强可以做到,可要他随声附和,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他想一想,灵光一闪,“害喜厉害,好,害喜厉害生的多半就是男孩——老辈人不都这么说?男孩会闹腾嘛。”
他真不笨,这句话可不就说到蕙娘心底去了?她没有继续挣扎着要咬权仲白,权仲白忙把她搂在怀中——他不知道蕙娘心中如何,可在他自己,是觉得有些古怪的。虽说夫妻敦伦时刻,什么亲密的事几乎都做过了,可两个人还真的很少有如此静静相拥的时候……确切的说,这还是第二回,第一回已经是几个月之前,似乎是焦清蕙没有站稳,他这才拥了她一拥。
平时总觉得她聪明过分、心机过分,任何一件事,都要占尽便宜、占尽了优势,处处咄咄逼人,她在他心中的印象,是极尖利、极刚硬的。可这会将她这么拦腰一抱,他忽然感到,焦清蕙其实挺娇小,身上又软又香,靠在他怀里,肩头一抽一抽的,就像是个任性骄纵的小姑娘,又像是一头牙尖嘴利的小猫,才撒过野,心里还不缀气呢,胸口一起一伏的,像是主人拍得不满意了,随时都有可能翻脸撒野,再咬他一口。
“好啦好啦。”他拍了拍蕙娘的肩膀,“等过了年,准就不害喜了,你说你,这么吐得厉害,身上还这么香,吐一次就洗漱一次,能不折腾吗——”
蕙娘才软下来一点,听到他这么数落,她含怒带怨地“哼”了一声,又要挣扎,权仲白忙搂紧了她,心中也是一动,一边说‘乖、别闹,听话啊?’,一头心不在焉地就思忖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石英送来的衣服就没带熏香味了,甚至连屋内常年摆设的消金兽都不见了踪影,深秋天气,还开了窗子通风。说来也奇怪,蕙娘一早上都没怎么呕吐,连中药也不必喝了,虽说还没有食欲,可勉强塞了一碗饭,竟也没见反胃——权仲白很得意,“果然是这香气的关系,你这鼻子,很敏感呀!难怪,你好说也是习练拳脚的,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娇弱起来!”
蕙娘难得承了他的情——更难得自己犯蠢,想到昨日蛮不讲理的样子,不禁面上微红:李掌柜不日就到,自己要还继续那样吃了吐吐了晕的,还怎么和这个全国商界都有名的大掌柜周旋?
她对丫头们,口号喊得很响亮,“别人比我们强,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恩怨对错,总要分明。”可真要拉下脸来对权仲白道歉,此时此刻,又觉得太不甘心,只好垂下头去玩弄荷包的流苏……竟是难得地同文娘一样,又不得不服,又好不服气,倒真是别有一番可怜。
权仲白心胸却不如她那样小,他也没想着邀功,问题解决了,他正好去忙他的。倒是瑞雨和季青几天后来探望她时都比较欣慰,“前些时候听说您身上很不好,我们虽担心,可又不能过来。这会既然已经好了,就赶快来看看您。”
会这么说话的,肯定是权季青了,雨娘现在对她已经挺亲热了,一来就挨着蕙娘坐下,要摸小侄子,“都快三个月了吧,怎么还一点都看不出来呀——”
蕙娘这时候,真是无心去和权季青玩什么眉目传情、琴挑文君,她虽然害喜有所减轻,但嗜睡晕眩的症状可半点都没有改善,雨娘才挨身一坐,一股香气传来,蕙娘接连就打了有七八个喷嚏,真是好不狼狈,眼鼻红红的,顿时就吸溜着鼻子,成了一只可怜兮兮的大兔子。
“这——”两个小主子都傻了眼,还是石英冷静,她上前几步,轻轻一闻雨娘身上,“二姑娘是洒了桃花香露?我们少夫人一闻这个味儿就喘不上气——”
才这一说话的工夫,蕙娘又是十来个喷嚏送上,一时又闹着要吐,权季青和权瑞雨都立刻出了屋子,众人扶着她到西屋去坐着,把东屋开窗散了气,闹腾了好一阵子,蕙娘这才缓过来。就这趟工夫,权瑞雨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过来给她赔罪,“真不知道嫂子有这个讲究,从前我也洒的,嫂子都没有异样……”
“这不赖你。”蕙娘还能怪她什么?“从小就这个毛病,闻不得桃花香,不过,原本你身上那点味道,也不碍着什么,只是自从有了身孕,反应就更大了,鼻子更灵,一切香气都不能闻——”
略加解释一番,权瑞雨这才安心——也因为蕙娘态度宽和,看得出来,小姑娘是有点感动的:平时有威严,就是这样好,人家怕你怕惯了,偶然得了好脸,又或是被容让了几回,人有贱骨,倒比得了烂好人的好处,要多感念几分。
“那……”她左右一看,就压低了声音,和蕙娘说知心话。“来年三四月,归憩林那里开花的时候,您可怎么办啊?这不得把孩子都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