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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木棉独自坐在化妆间,在占据半面墙的镜子前,她茫然的望着镜中的人。
一身酒红色的晚礼服,妆容完美,发型别致,唯独一双眼睛时而透着空洞。
能够站上世界顶级的演奏大厅,为曾经敬仰钦佩过的音乐家们演奏,人生的圆满,也不过如此。可这样接近零缺憾的人生,却让她迷惘。
她的琴声,应该是在淡淡如烟的初秋,透过雏菊芬芳,透过落日黄昏,踏着青山绿水,飞掠冰川雪湖,奔向始终守候在她生命旅途上的人……
不论她是成功,失意,盛开,还是凋零,这个人都不曾离去过。像她的琴声,奏响的那一瞬,就成了与她灵魂纠缠的另一半。没有起点,没有终点,只有经过。
而如今,有琴声,不见他,她成了残缺的灵魂。
木棉低下头,无力的趴在桌子上,看到手腕上的银色手链,随着心底每一次颤动,小小的大提琴吊坠,也会跟着左右摇晃。
她知道,它也在思念。
木棉紧紧闭上眼睛,双手握成了拳头。她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弥补不了她缺失的生命之轻,毫无意义的重复再重复,麻木又麻木,到最后成了冗长而繁重的牵挂。每一秒的想念,都是黎明前的微弱星芒,她就像摆在窗台上的野花,不管阳光怎样眷顾,也抵御不了深夜的寒。在没有他的时光里,她唯一能做的,是细数自己凋谢的花瓣,一瓣,两瓣,三瓣……直到生命尽头,直到枯萎。
她猛地睁开眼睛,抬头看向镜中自己,苍白,憔悴。
而身下,早已是一地的残瓣。
木棉突然起身,想也不想的转身跑向门口。
果然,她没能敌过对他的疯狂。
就在这时,门被人拉开。
“演奏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要去哪?”
婉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打量她。
木棉坚定道:“我现在就要离开。”
婉琰皱皱眉,“商木棉,你是在任性吗?”
“随便怎样,我都无所谓了,总之,我现在就要离开。”
婉琰愣了下,木棉在这个时候,已经快步越过她。她倏尔回头,冷笑出声:“是啊,你是谁?商木棉啊!从小就是备受关注的大提琴天才少女,哪怕在别人不停努力了十几年后的今天,你仍然有能力吸引全世界的目光,站在最高的舞台,以此来证明你是独一无二的。可是,在我看来,你根本就不配拥有这些殊荣!”
木棉的脚步停了。
“你知道我们为了配合你,准备了多长时间吗?你知道,自毓为了你,熬了多少个通宵吗?你知道外面那些人为了一个不负责任的演奏者,等了多久吗?”
婉琰轻笑一声,缓缓说:“我怎么忘了呢,天才大提琴少女,根本就不需要知道这些,她只要任性就好,不需要顾虑周围人的感受,哪怕……这些是别人勤奋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她也无所谓!”
婉琰走过去,错身之际,冷冷望着她,“商木棉,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可我更鄙视你,因为你从不懂珍惜。”
木棉站在原地,抬起头,笔直的走廊上,婉琰挺直背脊,步履淡定从容。
#
音乐大厅,一片深蓝,头顶用一颗颗星光做点缀,犹如置身夜空下。
台下座无虚席,昆托先生安静的坐在VIP席位上,等待着即将向世人呈现的此生最后的“杰作”。
段自毓焦急的穿过后台,抓住人就问:“看到商小姐了吗?”
演出就要开始了,可木棉却不见了人,他急得额上冒了汗。这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倏地转头:“木……”
见是婉琰,眼中失望显而易见。
婉琰抿抿唇,视线调开,低声说:“她可能不会出现了。”
“你说什么?!”饶是段自毓这样稳重的性子,乍一听这话,也是脑海空白头皮发麻。
“她临阵脱逃了。”婉琰绷着声音说:“不尊重别人的努力,任性的说走就走,这就是你一直看重的商木棉。”她的话,隐隐含着控诉。
可现在根本就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段自毓再也冷静不下了,立即组织人去找。
婉琰看他那么执着,脱口而出:“反正没人知道‘星’是谁,我戴上面具替她上台就好啊!又不会有人知道!”
段自毓慢慢转过身,目光尽是难以理解,“你说木棉不懂得尊重别人,那你又尊重观众吗?”
婉琰神情一滞,“我……”她气不过道:“演出马上就开始了,来了那么多人,都是得罪不起的评论人和音乐家,你要怎么解释?”
段自毓拢紧浓眉,站直身子,“我会道歉。”
“就为了一个不负责任的女人?”婉琰不敢相信的瞪着他,“自毓,你是在自毁前途!”
段自毓淡淡说了句“我知道”,匆匆越过她继续找人。
婉琰抓着大提琴,神情复杂的考虑片刻,走向乐团成员的休息室。
她不能让木棉毁了自毓,就算他事后会骂她,她也要帮他度过这一关!
很快,工作人员通知乐团成员上台,婉琰做了个深呼吸,先悄悄让人通知段自毓,就说商木棉找到了,然后戴上了蝴蝶眼罩,准备在最后一刻登台。
随着乐团成员亮相,台下响起掌声。
“教授,您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荀朗激动道:“我居然能来看CC和星的演奏会!我不是在做梦吧!”
杨幌笑眯眯的看他,什么也没说。如果这小子知道,“星”就是木棉的话,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远处,付云忆还在和父母抱怨老公,每天就是忙忙忙,连木棉的演奏会都没办法陪她参加!看到坐在斜后方的普拉萨德和丈夫时,立即开始的朝他们挥挥手。
普拉萨德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期待着即将上台的人。
当她收到段自毓寄来的演奏会门票和机票时,她二话不说就关了店,和丈夫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为了见证这重要的时刻。
此时,身为指挥的段自毓走上圆弧舞台,乐队众成员起立敬意。
没有看到木棉的身影,段自毓心头一紧,可还是镇定的整理好总谱,待向乐团致意后,乐团纷纷坐下。
“星”的演奏会,即将开始。
第238章 故事有开头,没有结尾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只等今天的主角——星。
婉琰深呼吸,给自己打打气,然后就要上台。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轻拍下她的肩,她一回头,突然愣了。
木棉朝她一笑,没说话,径直越过她,带着她的大提琴,走上舞台。
望着她的背影,一个人,不惊不扰,带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无论她是万众瞩目的“星”,还是饱受非议的商木棉,她从容以待,她身姿挺拔,望天空云卷云舒。
台下掌声四起,在段自毓鼓励的微笑中,木棉一步步迈上这片星空下的舞台。
尽管婉琰不愿意承认,但此时的木棉,就是一颗璀璨的星,心无旁骛,故生优雅。
随着《不见》的音乐声响起,木棉闭上了眼睛,这是她用尽全部心情,记录了那段时光。
短短六个月的爱恋,就是她的一生。
当她奏响第一个音符时,记忆如潮,汹涌澎湃,她只能在满天星斗下,独自呐喊。她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也清楚她的逃避,正在狠狠伤害他。
那一瞬,她泪如雨下。
不见,不是不想见,是害怕最后一刻的告别,所以,不如不见。
爱到极致,渺小到了尘埃里,不敢站在他身边,哪怕再多伤害,都无畏无惧……她唾弃这样的自己。她该走下去,仗着他的爱,她有恃无恐,面对身边的质疑,她会骄傲的告诉他们,她就是这样自私的爱着!
木棉的琴,向来有魔力,除了她使用的这把斯式琴本身就具有接近完美的音色,更重要的是,她就像一个说故事的人,唤醒你灵魂深处的奏鸣曲。就在今天,她向世人展示真正的商木棉,不需要太多光环,只要一道光——
一道始终注视她的目光。
《不见》演奏完毕,现场在静滞了两秒钟后,倏尔掌声雷动。
杨幌激动得站起身,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这是他此生教过的最得意的学生!她或许不够完美,但她却是独一无二的!
荀朗恍惚许久,才慢慢回神,抬手摸摸脸颊,才发现,他居然流泪了……不是因为棉,而是因为她的音乐!
付妈妈悄悄掏出面纸抹抹眼睛,笑着说:“第一次听木棉的琴,没想到,拉得这么好。”
云忆骄傲道:“那当然!木棉是天才!”
望着台上的女人,她不算最耀眼,却光芒四射。正如她可以安静走上来一样,她同样可以在溢美赞誉声中,带着她未结束的故事平淡转身。可普拉萨德却将她眼中的焦灼看得分明!
她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既而对台上的姑娘露出放心的笑,眼角却湿了。
这时,她的丈夫好奇的问:“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普拉萨德摇摇头,“我没哭,只是高兴。”
他看看她,还是不懂。
整场演奏会,木棉全力投入,与乐团的配合也堪称默契,段自毓嘴角上扬的弧度,也在慢慢扩散。
最后一个音符离弦,尚在半空中回荡,台下的观众就已起立,报以热烈掌声。
木棉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朝众人鞠躬后,又走向段自毓,紧紧拥抱了他,她说:“谢谢。”
人生的意义自有不同,不一定是她的大提琴,不一定是她不再自卑的生活,但她感激沿途向她伸出手的每一个人,是他们帮她拾起了破碎的点滴。
段自毓摸摸她的头,微笑:“你的亲人会为你骄傲的。”
木棉昂起头,望着音乐厅上方装饰的星空,她相信,爸爸一定在那儿望着她。
台下开始叫安可,段自毓轻挑眉梢,“你的观众在等着你。”
在连续三曲安可后,观众热情仍未减退,木棉索性拉过婉琰,与她合奏一曲Ennio Morricone大师的《The Ecstasy Of Gold》。婉琰有些迟疑,木棉应该在练习时,听她随意拉过一次,两人根本没有配合过。但木棉显然不在意,不是她太过自信,就是太不负责任。
木棉示意,她会跟上她的节奏,婉琰无奈,只好硬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