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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自己太弱,而是对手够强。
女史微笑,温和道:“公子此言差矣!胡人铁骑横扫漠北、令中州诸侯闻风变色,但左贤王亲征之下,数十万大军在朔方城下攻伐月余,寸进尚不可得!我五千兵马逼退羌胡数万铁骑,足见虎贲速攻无双。恐怕要夜不能寐的,应该是左贤王吧。”
公子抚掌大笑:“女史所言甚是啊!”
他轻轻叹口气:“我担心的,倒不完全是朔方。”
公子站起身来,踱步站到前方,仰首看着天际翻涌的云:“左贤王强兵压境、锋芒毕露,这道明箭固然危急,倒也未必十分可怕。而最可怕的,是看不见的、凉州城中那些暗潮汹涌的暗箭啊……”
他一震手臂,那头猛禽振翅而起,呼啸着盘旋远去。
女史心中一动,突然想到她曾推演出的星相——北阴犯破军。
北阴主死,北辰主生!
指的是这场朔方战局,还是这场乱世博弈,抑或,只是破军自己的命运?
命犯北阴的破军星啊……
天际染上了暮色,一阵大风吹过,带来了远处苍水岸边僧侣的吟唱,各家的祭祀祈福终于开始。各家争奇斗艳的锦屏里,再铺上一道丝绸铺就的走廊,以便使女眷们娇嫩的玉足不沾尘埃。大妆盛服的女主人们带着自家女眷,这些贵族丽人们像一簇簇盛绽的鲜花,沿着各家的锦绣屏障,被侍女们拥簇着袅袅走了出来。
一时之间,苍水之畔金妆玉质、莺声呖呖,暗香飘渺、花团锦簇,眩人眼目。平民女子也精心妆点,比起中央贵族的华丽排场,也别有清新朴素的韵味。
难怪凉州城的男人们轰然雷动,这是真正的百花齐放,悠悠的苍水似乎也泛起了胭脂薄腻。男人们被远远挡在外围,贵族子弟也没有机会走进苍水之畔,这个时侯,女人是完全的主角。
僧侣们唱起悠长的梵呗,凉州城的女人们在天神面前虔诚地祈祷,祈祷父兄长健,祈祷夫婿情好,祈祷持家顺遂。少女们又在祈祷什么呢?祈祷少女自己的梦。
男人杀伐征战,女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为男人祈祷。
苍茫的大漠斜阳,似乎都绮丽温存起来。
男人的刚,就要搭配女人的柔。这铁血杀伐的乱世,若是少了女人的温柔,该是多么单调乏味?
河西王府的女眷,顾雍的女眷,奚氏的女眷,云氏的女眷……这个时侯,无论贵族或者平民,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
凉州城各大世族的女眷齐聚苍水岸边,争妍斗艳,独独没有公子府。
八年来年年如此。
女史转首,凝视着公子怀璧的侧脸。他负手独立,似乎对外面苍水岸边的****绮丽浑然不觉,只是微微仰首,凝望着遥远的天际。
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
他一直是运筹帷幄、铁腕雷霆的领袖,似乎总让人忽略他的相貌、忘记他的年龄。
他才二十八岁,尚未而立。虽然戎马倥偬的岁月,已经在他斜掠的眼角刻上了细微的痕迹。
而且,他是英俊的,是一种带着强大侵略性的英俊。只不过,很少有人去注意这个。男人们不会关注,而女人不敢关注。
“料峭春寒更祈春,苍水之畔多丽人……”公子低低道:“正月二十九,正月二十九……”
正月二十九,首月之末,凉州迎春。行人如织,仕女往来,车毂相接、举袂相连。佳妇聚于苍水之畔,焚香祝祷,以祈年岁。
——《晋历•;凉州志》
正月二十九,凉州城的“迎春日”,凉州城最****绮丽的日子。
公子突然回过头来,女史恍然回神,忙微微别过脸去,雪白的脸颊浮上一层淡淡胭脂。
但公子却没有看她。
乍然一声雁鸣,惊破了长空的静谧,公子蓦然仰首,看着那只孤雁振动单薄的双翅,自北向南,掠过层云飞去,千山暮雪,只留下一声凄厉的哀啼,久久不绝。
雁南归,归去来!
此时,凉州城朱雀大街的西侧、与东面的公子府遥遥相对的地方,是专用来接待帝都使者的府邸。帝都特使立在庭院中央仰望苍穹,看到了那孤雁的影子划过了凉州城暮色苍茫的天际,向遥远的南方飞去。
他轻声叹息:“正月二十九……”
就在这时,一名随行武士大步走上前来,对特使一礼,呈上一张名帖:“有贵客来访。”
特使挑了挑眉,打开名帖来看,意味深长地微笑了:“凉州安西都护府大都督顾雍?”
真是稀客啊。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迷月色(下)
“咻!”
一支精钢倒勾雁翎箭发出尖锐的鸣啸,箭风凌厉,“铮”的一声,钉在了百步之外的巨大青铜兽首,正中额心。
沉稳的脚步声正好停在门外。姬骧挑了挑眉,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前方挽弓的人。
演武堂空旷偌大,四角点燃四座青铜灯台,烛光明亮。公子怀璧的手指上扣着镔铁指套,取出身边箭筒中另一支长箭,搭上钢弦。那张四百斤的巨大硬弓被一点一点拉开,直到如同满月。
钢弦震动,第二支长箭陡然射出。箭风呼啸间,长箭“咻!”地钉上了第二面青铜兽首,带着裂石穿空般的力道,巨大的豹首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似乎裂开了缝隙。
他取箭、挽弓、射箭,淡然镇定,丝毫不像眼睛上蒙着一道黑绢。
他仅着一袭黑色织锦战袍,简单而沉静;而一侧袍角与鹿皮战靴之上,却寥寥几笔暗绣蟠龙暗纹,隐隐飞扬跋扈。
“公子怀璧这个乱世的灾星!”
暮色初起之时,秘密前来拜访他的顾大都督说出的一句话,又响在耳边。
群雄四起,四方诸侯无不蠢蠢欲动;看来,大晋帝祚的衰微正如残阳西下,已是掩也掩不住了。连顾雍这个老奸巨猾的老权贵,一时不查,也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他的焦点不在这里罢了:“我河西蛮夷远距西北,帝听难达、教化不通,久不沐圣德,如呱呱稚子之被弃。老臣日夜遥望帝都,苦思圣颜……”
说到这里,他几乎泫然欲泣,特使连忙抚慰:“都督言重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九州三陆,天子未曾一日不忧心。都督日夜操劳,天子定有所感。”
顾雍感动不已,如幼子闻慈母之音,更是悲从中来:“若天子体念老臣苦思圣颜之心,还请天子使转述一二!公子怀璧这个乱世的灾星……”
他突然意识到失言,一怔,连忙举袖拭泪掩饰过去:“公子怀璧这个凉州的灾星……老臣为天子经营河西数十年,得民意甚重;公子怀璧行权弄奸,僭越王府,不容老臣已久。此番若能平定五胡,下一步必欲除老臣于当下!老臣谨持箕帚、为天子清扫河西,一旦公子怀璧得势,除老臣性命无妨,惟‘忠心’二字,能否依旧向着圣天子?……”
他一边哭诉一边观察天子使者的神色,似乎在试探特使的意思。姬骧怜悯道:“都督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啊!”
顾都督终于直接说明了来意:“对公子怀璧,帝都派天子使前来,难道就没有制衡之意么?”
他是想要拉拢特使,与之联手了。
“怎么没有让人通报?如果不是熟知你的脚步声,现在你已经死几百次了。”
公子怀璧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
他并未回头,又接着取出第三支长箭。他不用箭靶,前方百步处却陈列五面巨大的青铜兽首,有虎豹猿猱各态;其中两面之上,已经钉着两支长箭。
一阵风吹进来,呼地掀起公子怀璧的袍角与束在脑后的长发,似乎像潜龙在重渊中翻腾。
他们阔别八年,他居然还能听出他的脚步。姬骧微笑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暗光。他慢慢向前迈出一步:“如果,我是来杀你的呢?”
他们之间,大约相距五十步。背后是一个人防御最弱的地方,而且,他还蒙着眼睛。
他的尾音还没有消失,突然之间,腰间佩剑出鞘!
就在同一刻,公子蓦地转身,手中已成满月的巨弓长箭突然改变了方向;他眼睛还蒙着黑绢,箭镞却正对特使的眉心,出箭!
“铮!”的一声金铁交击,电光石火之间,精钢的箭镞撞上镔铁重剑,发出尖锐长鸣。弓箭不利近攻,公子此时却只能出箭;而帝都特使居然可以在短短五十步之内,截下公子的箭。这一击相交的间隙,两个高大的身影闪电般向对方逼近,对手的长剑带着山岳般的力量呼啸而来,而公子已没有机会摘下眼睛上的绢纱,弓上已无箭。
又是一声金铁交击,长剑劈上了铁弓,强大的力量对上强大的力量,居然谁都无法再占先机。公子眼睛上蒙着的黑色绢帛飘然落地,四目相对,两位强者的眼睛里似乎都有闪电般的锋芒一闪而逝。
两双眼睛锋芒相对又立刻错开,两人的兵器同时收回,再同时挥出。这一切不过是转瞬之间,当第三次长剑与铁弓交锋的声音尖锐地划过,特使的长剑穿过铁弓贴在了公子颈侧;公子反握虚弓,弓弦的方向压向特使的喉咙,他的右手勾着钢弦,向内凹陷成一弯弦月。
剑在颈上。而弦在咽喉,他的手指只需轻轻一弹,钢弦迸射,就会勒断特使的喉管。
两人凌厉对视的眼睛里,慢慢浮起一抹笑意。
“看来八年的养尊处优并没有让你松懈一分。”特使轻叹:“你的箭术比起当年,更加精进了。”
公子微笑:“你也一样。”
二人相视大笑,特使还剑,公子撤弓。
浓重的夜色完全包裹了整个凉州城,没有月亮,大漠的夜空上繁星闪烁,像一双双寂寞的眼睛。苍水岸边白日里的繁华已经散尽,贵族的女眷们都已归去,而僧侣吟唱梵呗的声音伴着缓缓流动的苍水,还在苍茫地在夜色中渺渺传送。
更衬得夜色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