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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了心神,待食盒一到手就起身告辞,还特意嘱咐舒家兄妹道:“明日无须到贡院来送,人多且杂,来了也不一定能看见我。不过,散场时倒可以接一接,我必然最先出来。”
还未等妍冰阿益搭话,文衡就已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阿兄你这脸皮未免也太厚了吧?”因笑时嘴长得太大吸了冷气,他又开始轻微喘咳,一面咳还一面笑。
瞧着那俩兄弟在笑咳声中大步流星渐行渐远,妍冰也是掩唇轻笑道:“你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神色和当初琰表兄入场时差不多,应当也没问题。”
“那当然!”兴益想着明日的会试心中也是激荡不已,“大舅舅虽嘴硬不认弟子,可实质上也当文渊哥哥是得意门生了,怎么可能没点真本事?等着看他鲜衣怒马游街吧……待来年,我也当如此!”
“自然,自然,我的哥哥们都该是进士!”妍冰也是嘿嘿一笑,似乎并未想过文渊会落地。
然而九日后真到了皇城门口接荣家哥哥时,她坐在安上门外街对角的茶肆中却觉得心里慌乱无比,捧着茶盏的手微颤个不停,总觉得像是要发生什么怪事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嗯,前方又有大事发生~~~
妍冰:看我如此真挚的汪汪泪眼,给个收藏好不?
☆、探花述情…橘子
在等待位于礼部南院的贡院开门时,那短短半个时辰内,妍冰抑不住的频频出错,不小心打翻茶盏、起身出恭踩了裙裾、吃樱桃呛咳吞了核……
“我说,你也不至于紧张成这样吧?茶盏赶紧放下吧,当心喝茶也呛着。”陪坐的表兄李琰忍了许久,终于在妍冰噎住了之后摇头打趣起来:“看你嫂子多淡定,她长兄梓旭不就是文渊的同窗好友么?这回一同下场也没见她像你似的居然等得直哆嗦。”
说完他就扭头看向端坐自己身侧的爱妻柳青青,两人相视而笑竟还在桌下握了手你侬我侬。
入目只见男的身穿葱青花绫圆领夹袍,腰配碧玉,看起来清新俊逸;女子则端庄秀美,以一袭柳黄襦裙、轻巧的珠蝶点翠鎏金钗与夫君着装完美搭配。
“……”呸,秀恩爱,想虐死单身狗啊!妍冰默默瘪嘴给了表兄一个恨恨的白眼。
其实,她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慌什么,并非一心担忧荣文渊,而是莫名忐忑。因此对表兄的询问妍冰只得左顾而言它:“今天应当不是休沐的时候吧?你怎么不去吏部当差?”
李琰三年前进士及第后先任集贤殿校书郎,如今已升为吏部考功主事,这干杂活的小吏正该是日日忙碌的时候,居然悠闲得跑来看自己笑话,真是没天理了。
“我昨日告假说想陪妻子来接大舅兄,上司体恤我连日辛苦整理卷宗,欣然同意。”李琰回答得那叫一个一本正经严肃认真。
兴益与妍冰却听得哭笑不得,李琰的上司柳侍郎不就是他大舅兄与爱妻的亲爹,他的岳父吗?
“假公济私啊?当心被弹劾!”兴益忍不住提醒了,又疑惑道,“怎么还没因避嫌把你弄别处去?况且主事一职向来流外官居多,你是正经登科进士何苦埋没于卷牍中。”
“京内别处没缺,吏部也算是好地方,你也知晓家中上老下幼的,我怎好去做外官?等着关试之后或年末考核时再说吧。我调任吏部的时候还没说亲,也不算违例。”李琰说罢又与新婚妻子对视而笑——他正因为去了吏部办差认真才得了柳侍郎的青眼做东床快婿。
作为“上老下幼”的其中一员,未成年的兴益尽管同样被恩爱夫妻闪了狗眼,也只得讪讪闭嘴。
这么说笑着一打岔,妍冰忽然觉得先前心慌气短的感觉已经消失,恰好此刻时辰已到贡院即将开启,众人便走出茶肆移步至皇城根翘首以盼。
当城门开启,荣文渊果然是头一个出来,身穿叶郡夫人特意命针线娘子制作的窄袖圆领袍,以对马联珠团花纹的栗色织锦,意取“马到成功”之意。
就像应景似的,他此刻步履沉着不减意气风发之态,脸上只见倦意没有颓容,甚至还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容光,连带着他身后的柳梓旭等人看起来似乎也都气色不错。
疲累到极致反倒兴|奋起来的荣文渊快步向大家走来,此时此刻他眼中只容得下那身着蝶恋花嫩黄素缎绣裙的少女,看着对方那娇花似的俏丽脸庞,就不禁想起自己寒窗苦读的初衷——出人头地再不受气,光耀门楣封妻荫子。
他不禁捏紧了手中的文房提篮,越过众人径直走到妍冰跟前,笑意盈盈道:“从前在小榕树村我答应你好好念书。如今应当算是完成承诺了。”
“学海无涯,继续努力啊!” 妍冰噗嗤一笑,心道刚考完就这么说真的合适吗?
她顿时起了再激励文渊的心思,抬臂向前指着巍峨城楼扬声道:“少年,你们的征途应当是前方星辰大海!”
妍冰只是顺手一指,顺口一说,站在皇城安上门外的荣文渊却一脸认真的依她手指方向看过去,恰恰好顺着宽敞的安上大街与络绎不绝的举子人流,看见了尚书省官衙的一角在阳光下飞入碧空熠熠生辉。
“好,如你所愿。”他展颜一笑——封侯拜相,那便是我的目标。
站在文渊身侧的柳梓旭当妍冰那句话同样说给了自己听,也淡淡一笑。他细眉细眼的与柳青青容貌相似,笑起来相当斯文秀气。
妍冰一瞟之后完全没放在心上,眼中满满都是荣家大郎神采飞扬,眸子闪亮如星的模样,不由仰望他抿唇而笑。
殊不知,在应试举子中有旁人瞧见妍冰挥斥方遒、语笑嫣然,心中竟忽然一动,当即拉了身旁同窗打听她身份来历。
舒家兄妹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开怀嬉笑……
此刻既接到人,大家索性一同回了李家,沐浴用餐于客房小睡略作休整后,文渊与柳梓旭便等到了时任国子监祭酒的李茂回家。
两人迅速把应试时的文章、诗句默了给他看,均得了“上佳”批语,顿时大松一口气。
在一阵说笑后,文渊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另一好友,不由看向李茂恳求道:“先生稍后可否帮林楷也看看文章?他今日回家了,并未跟过来。”
“他啊,或许还得磨一磨。”李茂却是摇了头,不愿应下此事。甚至说起了明日的谢师宴,生生岔开话题。
待外人告辞离开后,李家全家人餐毕闲聊时,兴益忍不住直白问道:“大舅,为什么你不肯看那林大哥的文章?他们三人惯常一同谈诗论画,学业上应当差距不大吧?”
“正是因为差距不大我才不能看。”李茂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是不愿撒谎,若林楷文章没问题却中不了进士,这该论谁的错?
妍冰却是忽然醒悟,捧着烤橘子惊讶道:“本朝考卷是不糊名的?”
“没错。礼部试不糊名,考中者稍后参加的吏部关试才会糊名。”李茂见外甥女不点自通,立即欣慰点头,又转而对兴益直言道,“林楷出身寒门,之所以能入国子监只因父母官举荐,不像荣文渊有辅国大将军叔父,柳梓旭有国公祖父。”
“也就是说,考进士不仅考了举子本事,而且要考父祖能耐?那林大哥能不能及第,还得看之前投的行卷有无权贵相中?”兴益一副内心纠结难以言表的模样,三观正在重塑中。
外祖李思瞧着他这模样不由在心底摇头叹息,这孩子念书还行,于庶务却一窍不通,看样子三年后怕还不能下场一试,少年进士说起来好听,可官场中谁又会怜人年幼就此手软?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指点,却又听外孙女一面在熏笼上烤橘子,一面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怕是投不中,林楷虽年轻可已经娶妻了,说是青梅竹马同乡。他这人似乎又有点古板,大概不屑于去各处献媚。”
说完妍冰还叹息着微微摇头,扭头对大舅舅追问:“既不能许以妻位也无法当个好狗腿,那基本无望啊,是吧?”
“咳咳,阿冰,不可妄言。”李思轻咳一声阻止了外孙女的直言不讳,却被自己老妻瞪了一眼。
“小孩子在家里随便讲两句有什么关系?”惯常十分严肃的外祖母却毫无原则宠溺妍冰,见李思想要说教还立刻帮忙岔开话题,看向自己大儿媳问道,“你侄儿卢十七郎是不是也今年应试?还有他姐夫定越郡王家的那个小叔,是吧?”
“诶呦,十七郎啊,他今年去是去了,可考得怎样也不好说。”卢氏尴尬一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
她这侄儿原本就不爱念书,跟那定越郡王家的郑恭旭混一起后更成了浪荡子,能考上举人都是祖坟冒青烟了,进士那是想都不敢想,哪怕他有个官至三品的祖父也不成啊。
思及此处,卢氏随即在心里暗暗有些埋怨为了外孙女故意戳自己痛处的婆母。
妍冰隐约察觉了这一点,赶紧笑着给众人分发烤橘子,谈谈吃喝换了个不严肃的话题。
……转眼便到了放榜时,荣文渊与柳梓旭果然双双榜上有名,林楷却当真不幸落地,他倒还得了众人几声唏嘘,同期的卢十七郎与郑恭旭落地却被认为是理所当然,连自己都不曾放在心上,当日就照样吃喝玩乐眠花宿柳。
当李家众人获了喜报恨不得帮荣文渊放点爆竹之时,忽然又来了宫中天使登门传旨。
圣旨称舒弘阳剿匪有功,特晋升爵位为开国县侯,赐宅邸一座、黄金百两、绢帛百匹!
妍冰只将圣旨听到一半,整个人就已经乐晕乎了——侯爵!三品!世袭!阿益将来就算啥都不做也能袭爵得官俸,自己也成了侯爵府的小娘子,倍儿有面子!
待送了传旨天使之后,妍冰才反应过来阿爷不仅爵位晋了,还另有新差事会即刻返京全家团聚,这可真是太好了。
两兄妹在欢呼雀跃之后,随即躲在了舅舅家,拿定主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恐大伯母钱氏获悉消息后来打秋风。
隔日,圣人于曲江杏园诏命行新科进士闻喜之宴。荣文渊与柳梓旭因最为年轻英俊,被众进士推举为了“探花郎”,一早便在长安城中骑马至各处名苑,寻觅最名贵最好看的鲜花,以便妆点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