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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不明白,但她知道,这个男人厌恶她。
她试图模仿过陈妙清的言行举止,风度气质,却被他更加厌恶。
尤其是在Lenn离家出走之后,他对她的厌恶彻底不加掩饰了。
他心里大约觉得,是她的出现,害得他与那个女人爱情的结晶、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离家出走,八年不归。
所以她无数次想要和Lenn修复关系,但是八年来,她连联系上他的机会都少有。
苦海无涯,回头无岸……
若是一条路走到了悬崖边,她不能回头,是不是只剩下,这最后一个选择?
*
段子矜一个人在夜幕下昏暗的小径上走着。
夜风冷得有些刺骨,让她突然想起了郁城三月的江水。
怔愣中,脚步稍稍一顿,背后立刻贴上一堵结实的胸膛。
遒劲有力的大掌扶着一件厚厚的外套按在她的双肩,将她整个人裹了进去,不容挣脱,沁入鼻息的,是清冷的薄荷香混着男人身上独有的味道。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愠怒到微微冰冷的话音:“段子矜,大晚上的你一个人瞎跑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眼前漆黑的树林里茂密枝叶的影子,沉默。
男人的胸膛起伏得很厉害,段子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惊了惊,立刻挣开,他回过头来,“江临,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他一把将她搂紧,手掌按住她的头,按进怀里,沉声道:“没有。”
只是忽然眼前有些重影,脚步有些虚浮,五脏六腑像被人碾碎又重新粘合起来的,不舒服极了。
大概是这一天体力透支的严重,可他却不想让她察觉到。
他顿了好久,直到呼吸重新平稳下来,才沙哑着嗓音问道:“怎么不等我,自己先走了,嗯?”
段子矜嗅着他身上的薄荷香,混乱的思绪终于安定了些,她闭着眼睛,轻声道:“不想呆在那里,不喜欢那里。”
说完,她又自嘲地笑了下,“我是不是很任性?”
男人闻言松开了她一些,手抚在她的脸上,指腹的温度很淡,和他的语调一样,“如果你真的任性,那小家伙应该还活着。”
她有无数种方法让他放弃杀它。
但她最后还是把它交到了他的手里。
再后来人群围上来的刹那,他看到她在夕阳的最后一束光芒里转身,双肩颤抖,心里顿然一紧。
那时便已经后悔了。
再后来,江南犹豫着将实情和盘托出。
江临这才得知,原来他不在时,她险些被毒蛇咬伤!
她又差点出事!
像是有人沿着他的血脉点燃了一把火,愤怒直烧进心里,灼得他疼痛难忍,恨不得一把揪起江南的领子给他一拳。
可是江南却一个劲地对他道歉说:“堂哥,对不起!我知道你怪我,一开始不说出实情,不是因为我怕挨揍,而是……”他一咬牙,“现在就算你想打死我,我也绝无半句怨言!但你一定不能辜负嫂子的一番苦心!”
一番苦心。
江临被这四个字,彻彻底底的击溃。
他知道江南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对他说出实情。
他也知道,原因并不是他怕挨揍。
若他这个弟弟真是胆小怕事,也不会在那时沉不住气地迈出那一步。
——都是因为这“一番苦心”。
Willebrand家不能和Leopold家闹翻,他亦不能对Nancy手上因他而受的伤置之不理。
她成全了他的孝和义。
把所有的噩梦都留给自己。
心疼得抽搐了几下,男人将她重重压进了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心间巨大的漏洞,“又自己一个人躲着掉眼泪?”
他的语气很淡,段子矜却从这淡淡的语气里听出了某种浓稠的情绪。
也许是太过平淡,平淡得刻意,所以显得浓稠。
她抿了下唇,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腰,“谁掉眼泪了?”
男人的指腹滑过她的眼角,干涸,没有水渍,也没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嗓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了,沉沉的,像是低叹:“段子矜,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段子矜被这道嗓音勾得眼眶一红,她却撇了下嘴,“我承认一开始我想救它,可是最后……我也没太无理取闹,至于让你这么为难吗?”
男人猛地收紧了手臂,勒得她腰间一痛,“还逞强!”
她怔了怔,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思考片刻,她突然抬头盯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男人冷笑,“哦?看来有我不该知道的事?说说看,你想瞒着我的是什么事,我看看和我知道的是不是同一件。”
段子矜偏过头,嘴硬道:“没有,我只是怕你听到什么不属实的谣言,随随便便就信了。”
男人的黑眸一瞬不眨地攫着她的侧脸,深处冷得结了冰,“谣言?你是指你在山上差点被蛇咬,还是指你为了维护江南,自作主张不让他告诉我,嗯?”
他居然全都知道了!
江南这个小叛徒!嘴上都没个把门的吗?
段子矜咬着唇,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不满地咕哝道:“你这个弟弟还真是挺没气节的……”
这就招供了,还连她都一块搭进去!亏她还想帮他瞒下来,结果反倒被他给卖了!
段子矜小心翼翼地瞟了男人一眼,见他的脸色冷峻,面无表情得厉害,心里估摸着江南也没什么好下场。
她还是习惯性地为江南辩解一句:“他也不是故意的,你看你这人小题大做的,我就是裤脚上沾了点泥,你都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我们哪里还敢什么都告诉你?总之到最后是有惊无险,你干嘛总和自己弟弟过不去,哪有你这么当哥哥的?”
“那你这个嫂子当得倒是好!”男人又是一声冷笑,擒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
段子矜被他冷漠的视线盯得心里难受,她拍掉他的手,又别过头去,“我是为了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你就不能为你自己想想!”男人强忍着怒意的话音沉沉落在她耳畔。
“我怎么为我自己想?”段子矜转过头来看着他,眼圈已经红了,语调也不自觉地扬高许多,怒道,“你让我怎么为我自己想?我一没伤二没死,但是你未婚妻手上流的血都是货真价实的!我凭什么抱着罪魁祸首说要救它?今天你要是不杀了它,怎么和那群人交代!”
说到这里,她自己却哽咽了。
她的话每个字都像钢钉插进男人的胸腔,插出无数个血窟窿。
“那些都不重要。”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下,搂紧她,低声道,“我最怕没办法和你交代。”
别看她平日里一副傲慢到不把全世界放在眼里的样子,其实他怀里这个女人……她的心,比谁都柔软善良。
她给了他一条出路。
却把死路留给了自己。
每一次都如是。
每一次……都叫他心疼得手足无措。
所以她才值得他用最好的方式对待,所以她才配得上天下无双的宠爱。
“江临。”段子矜抱紧男人的腰身,整张脸带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埋进他的胸前,语气像风一样飘渺,“它死之前,一直盯着我看……我知道它想求我带它走,可我真的没办法……是它在毒蛇的口中救了我,结果却是我亲手害死它……”
“不是你!”男人粗噶的声音打断了她,语气急促,“是我!不是你,悠悠,不是你!”
胸口的衣衫渐渐湿了,男人的呼吸都窒了一瞬,他将她的下巴抬起些许,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松鼠之死,她固然伤心,却也到不了流泪的程度。
真正让段子矜心里难受的是,六年后的第一次交锋……她又输给了黎南希。
那个女人占尽了所有的优势,和她一比,她几乎没有可以取胜的地方。
六年前她费尽心思地赶走了她。
那么如今,她真的会轻易罢手吗?
段子矜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想起她那温柔中略带诡秘的微笑……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只是她给她的一个警告。
那么接下来呢,她还要做什么?
每当段子矜想到这些事,整颗心脏就会不受控制地揪成一团,夜夜提心吊胆、难以安眠,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快要崩溃了。
“江临,你能不能快点处理好你答应我的事情?”她试探着说道,“我真的很不喜欢呆在这里,我想马上离开。”
男人在她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他早就发现她这段日子的反常,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答案,思及至此,更是不悦。
他沉声问道:“悠悠,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段子矜犹豫了片刻,“我……”
在这一刻,她真的很想把实情都告诉他。
可刚说了一个字,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Lenn,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段子矜听到这道声音,剩下没说完的话全部噎在了嗓子里,她虽然不懂她说的话,却能听出,来人正是Nancy。
男人松开怀里的女人,自然而然地换了个角度,搂着她的腰,大掌裹住了她冰冷的五指,黑眸看向打断他们谈话的女人,俊朗的眉宇间,几分冷漠,清晰得显而易见,“你怎么来了?”
Nancy自然也看到他对那个女人的小动作。
他的衣服还披在她身上。
他们没有交流,没有对视,姿势也算不上太过亲昵。
但还是教人一眼便能看出男人对怀里的女人那种强烈到往外渗的独占欲和保护欲。
渗进空气里,渗进Nancy的心里,变成了蚀骨灼心的毒药。
她温雅地笑着说道:“篝火晚会快要开始了,爷爷让我请你过去,没打扰你们吧?”
男人用力抿了下唇角,倨傲的下巴绷得紧紧。明眼人都知道这已经是打扰了,她这样堂而皇之地问出来,反倒叫他没法直接回答。
他敛眉望着怀中的人,低声问:“篝火晚会,想去吗?”
段子矜已然镇定下来了,她平静地摇摇头,“不想。”
江临“嗯”了一声,手指在她的手背上一下下地轻轻摩挲,淡淡对Nancy道:“她身体不舒服,我们就不去了。”
“是吗?子衿小姐怎么突然身体不舒服了?”Nancy轻抬了眉梢,关切道,“需不需要我叫医生来看看?”
…本章完结…
☆、第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