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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老者看了眼段子矜从肩胛缠到脖子上的纱布,开口对Sonja说了几句什么,Sonja不情不愿地凑过来,冷声问:“江先生,从这里到集市还有一段路要走,你太太的身体撑得住吗?村长让我问你,需不需要给她雇一辆车。”
江临沉吟片刻,刚要点头,大掌却被女人柔若无骨的手握住,紧接着传来段子矜淡笑的声音:“谢谢村长的好意,我们没什么非买不可的东西,在努克市区随意转转就好,走到哪算哪。”
Sonja哼了声,“死乞白赖非要和我们一起来赶集,结果还是搞特殊!那你听好,我们回程的船今晚9点钟准时离开格陵兰岛,在努克的二号港口,过时不候!”
段子矜仍是好脾气的笑,看上去格外有礼节和修养,“好。”
她甚至连二号港口在哪都没有问。
因为心知肚明,有些结伴而来的人,也许只能送她到这里。
回程,是他们的,不是她的。
她回不去了。
段子矜说着话,没有发现身后男人沉黑的眸光始终落在她的后脑上,渐渐的,一寸寸深暗了下去。
他没有开口,却反手握住她,举步要跟上前面大部队的人。
段子矜一怔,下意识扯住他,没用什么力道,却教男人停了下来,深深地看着她,“悠悠,你不是想去赶集吗?”
“嗯。”段子矜被他洞若观火的眼神盯得心里发虚,“我,我脚程不快,跟不上他们的。”
男人想也没想,抬手抱起她。
段子矜一惊,忙又去扯他的衣袖,“你,你的胳膊上还有伤,别抱我!”
男人轻轻地笑,配上他寡淡的眉眼,无端显得有些凉薄和讽刺,“抱了你这么多天,你现在开始在意,不嫌晚吗?”
“江临……”她暗暗心惊他的反应。
竟好像,被他知道了什么一般。
“我带你去集市。”
“我不想去集市!”段子矜脱口而出。
男人的步子慢慢停下,深不见底的眸,目光幽暗,透着冷漠和阴沉,和他的口吻如出一辙,“那你想去哪里?”
段子矜偏过头不看他,声音却越来越没有底气,还抵不过港口的海风,几乎湮灭在她的唇齿间,“想去努克郊外的公园。”
郊外的公园。男人仔仔细细地品着她说出来的最后五个字,好像要把每个字的每一个音节都嚼烂了。
最后他用沉静如往常的话音,不咸不淡地问她:“去公园做什么?不是要来格陵兰逛集市吗?”
段子矜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起身,男人也不为难她,将她放下,听到她很是不耐烦的口气:“我不想逛集市了,临时想去逛公园,不行吗?”
江临顿了顿,抬手勾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脑袋,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那双秋水般的褐瞳里分明就是写着我在撒谎四个大字。
他却闭了下眼睛,撒开了手,半晌才道:“行。”
郊外的公园比集市还远。
段子矜。你究竟,在想什么。
江临牵着她的手,在铺满雪的路面上行走,女人安静地垂眉望着地面,一言不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尴尬沉默。
格陵兰郊外的公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游客,里里外外却站了很多的黑衣保镖。
江临站在公园的拱形门下,掀起眼皮,看了眼写着“今日休息”的木牌,迈开长腿走了进去。
段子矜的头差点便要完全埋进胸前,低得根本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江临依然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带她往里走,最终,停在了公园里最大最古老的杉树面前。
风吹动着男人修长的大衣,他看也没看周围的人,只当他们都是空气。
转过身,对身后的女人说:“把头抬起来。”
他的嗓音温润如玉,虽然是清冷的玉,却别赋深情。
段子矜抬头是已经满脸是泪。
江临皱了下眉,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水光,温和地说道:“哭什么,不是想来公园逛逛吗?这里就是了,好好逛,逛完我们回去。”
杉树底下巨大的冰雕喷泉旁边,是江临的二叔和Nancy。
两家都来人了啊。
段子矜拍掉他的手,退后一步,男人眉目一沉,抬臂便将她重新裹进了怀里。
力道大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他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可能是逼狭,也可能是冰冷,“悠悠,你要去哪?”
段子矜心如刀绞,撕裂一样的疼痛,让她近乎窒息。
可是她只能收住眼泪,冷漠地回望着他,“江临,你二叔,和……你未婚妻来接你了,你要跟他们回家。”
回去做手术,回去治好身体,回去,才有以后的路。
Nancy没有说话,她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倒是江逢礼杵着绅士棍上前一步,“Lenn,跟我回去,你离家太久了,所有人都在牵挂你的安危。”
男人的黑眸里终于有了一丝丝晃动,却是什么东西碎裂的痕迹。他理都没理他的二叔,一个眼神也欠奉。漆黑如泽的眼瞳紧紧攫着面前的女人,手里钳制她的力道更大,甚至不顾她的伤口了,“段子矜,你为了逛公园,还是为了把我带来给他们的?”
段子矜忍着心里痉…挛的痛楚,冷声道:“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男人的胸膛震了震。
良久,却有无声的笑扬起在他岑薄而锋利的唇角。
那么肆意,那么锋芒毕露,是段子矜从没见过的样子。
他是沉静内敛的。他是成熟稳重的。
可现在,却有点像……疯了。
江临好不容易笑够了,这才慢慢收敛了唇畔的弧度。
段子矜咬牙道:“你不是对所有事情都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吗?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你,一点点把你引到这里吗?”
笑容一敛,他整个人僵硬得面无表情,兀自带着沉冷和阴鸷。
把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里,是种很美妙的感觉吗?
江临只知道,他现在整颗心都疼得发胀,马上就要撑不下去,爆裂开来了。
是,他早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了。
男人淡淡地捏着她的下颔,痛得她差点落泪,“段子矜,若是我不愿意,你觉得凭你的道行,能算计得了我?”
段子矜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这种时候,她决不能示弱,“但你还是上当了,不管怎么说……是你输了。”
男人又笑了起来,他放开了她的手,抬头看着杉树的树干,语气很是平和温淡,“段子矜,你知道来的路上,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段子矜一怔。
“我在想,也许你走到一半就后悔了。”江临道,“我在跟我自己打赌,我在等你对我说,江临,我们回去吧。”
他说着,音调陡然就拔高了,“我在等你叫我停下,我竟然在等你叫我停下!”
他的话不偏不倚地穿破了段子矜的心房,千疮百孔的,她却已经不知道疼了。
男人执起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听不出喜怒波澜,“其实,你想回去,大可不必用这种方法算计我。”
“我不想回去。”段子矜蹙了下眉,“你误会了,我不想回去,我想让你回去。”
江临猛地抬眸,“你什么意思?”
段子矜趁他怔愣的时候重重甩开了他的手,“江临,我们分手吧。”
男人的黑眸里,那些攀上裂纹的东西,彻底被击碎了。
他阖了下眼眸,胸膛重重起伏了几下,深呼吸,而后上前,手指几不可见的颤抖着,抚上她的头发,对她微笑,“别开这种玩笑,悠悠。乖,我们逛逛公园,一会儿去集市看看你想吃什么,我买回去……”
“江临,你听不懂我说话吗?”
男人眸光暗了暗,看了眼表,突然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和一瓶药,“悠悠,到时间该吃消炎药了。先吃药,吃完再说。”
说着,他药瓶里的药倒在手上,可不知怎么,手一抖,就掉出去一两粒。
江临蓦地攥紧了手心,平静了两秒,重新对她笑起来。
段子矜简直要被他这个笑容折磨得肝胆俱裂。
他递上来水瓶和药片,她一狠心,扬手打翻,“我不要吃药,我要分手!分手!”
男人低头望着嵌在雪地里的药片和水瓶。
打翻在她脚边,他想也没想便蹲了下去。
从远处看,宛如他跪在了女人脚下,虔诚的,小心翼翼的。
捡起水瓶时,水的温度很凉,他要递过去的动作一顿,默不作声的收回手里。
江逢礼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这一幕,竟也不敢轻易上前来。
天地间的所有人都成了陪衬,只有男人耐心极好地哄慰着他眼前的女人,“悠悠,你说,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
他此时此刻近乎卑微的样子,教段子矜心里某根线被人生生扯断。
她忍痛,随意找了个理由,“你要和Nancy结婚,我受不了。”
男人眉目未动,“我说过,我会退婚,这不是理由。”
“你的家人不会同意!”
“我早和Willebrand家没有关系了。”江临温声道,“你知道的,我姓江。”
段子矜一时语塞,气势却不敢退让,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从他背包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U盘。
江临的脸色顿时变了变,“悠悠!”
段子矜冷笑,“心疼了?”
这枚U盘里,是他即将拿去申请世界级奖项的论文,和数十万字的资料。
因为太过机密,再加上大部分都是最近完成的,所以没有备份。
“我不喜欢你每天对着电脑没完没了的工作。”段子矜道,“从你说带我看极光开始,那半个月里你有哪一天认认真真陪在我身边了?你所有的时间都给了你的研究,你的事业,你把我当什么?和Nancy退婚以后,你就和你的工作结婚吧!”
江临的双眸里翻涌着晦暗不明的神色,许久,他递上水瓶,“水已经不凉了,先吃药。”
段子矜一怔,才想起刚才水瓶被她打翻在雪地里,他拿起来后,便一直捂在手里。
他这样的温柔和体贴,让段子矜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她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冰雕旁,Nancy抱臂站在那里,笑意清浅,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只有她能读懂她眼底深藏的威胁。
“分手吧,江临。”段子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