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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回答是选择江临,唐季迟便又问她:“你没有问过江临要你还是要命,怎么知道他的决定和你不同?”
那不一样。她说,选择权在我手里,我只想让他活下去。
六年前如此,现如今亦然。
若是让他就这样身体破败而死,那她大可以六年前就放任不管。何必让自己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一般挨过这黑暗无光的六年?
若是眼睁睁看他病下去,那么她这六年来的一切付出和隐忍就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段子矜的鼻尖一酸,余光看到Nancy深不可测的笑容,她忽然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江临……
这一次,要怎么才能救你。
我很清楚啊。让你恨我。
恨我吧……
“你不是说我的日子你最清楚吗?”段子矜瞧着他,眸子里没有温度,像一对冰凉的琥珀,晶莹剔透,“我没怀孕的话,前两天就该来事了,这个月到现在都没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道:“你最近身子不好,又受了伤,推迟也不奇怪。”
说到受伤二字时,他捏着她的手指微微撤了力。
“我之前也经常受伤。”段子矜无动于衷道,“也没有哪次推迟过。江教授,你不是自欺欺人的傻子。”
自欺欺人。
男人好像被踩住了痛脚,眉目间倏地迸射出了某种摧心的锋芒,教人完全无法抵挡,“段子矜,你觉得怀孕像吃饭喝水一样,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其实你心里已经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段子矜认真地看着他,那眼神凉静,却极具渗透力,慢慢穿透他坚硬的壁垒,钻到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去,“你已经相信我是真的怀孕了,只是不愿意承认。”
男人额间青筋暴起了一瞬,整个手臂的肌肉都僵了,过了半晌他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孩子是我的。”
“不是。”段子矜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口气,听起来很不走心,也不能说很有说服力。
可她刚刚就用这副不温不火的口气说服了他太多事。
江临觉得自己好像在黑暗中被人打了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还手都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使劲。
“好。”男人的眸底仿佛翻涌着某种要把人生生搅碎的风浪,口吻却沉淡得很,“我就退一步相信的话,那你告诉我,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要揭穿自己?”
段子矜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浅色的菱唇都翘了起来,“江教授,听你这话的意思,我应该瞒着你,继续昧着良心和你在一起,让你觉得这个孩子是你的?”
男人的俊容沉得能滴出水,他缓缓开口,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知道的,这是对你和孩子最有益处的办法。”
和他在一起,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以他对她的信任和宠爱,自然不会怀疑孩子不是他的。
“嗯……你说得有道理。”段子矜扬着头看天,北美洲的上空,天色很漂亮,很纯粹,像她的声音,不掺一丁点杂质,真诚得让人心生动容,“可是你要明白,我这么骄傲的女人,肯为一个男人生孩子,难不成是因为他强了我吗?”
“不是的,江临。”她的视线渐渐下移,落在他表情极其隐忍压抑的、英俊的脸上,轻轻地笑了,“是因为我爱他啊。”
听到她说爱别人的时候,男人的手无意识地缩紧,段子矜的下颌骨被捏得“咯吱”一声,疼得像是错了位。
他面无表情得厉害,“你要是真的爱他,就更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我。”
“我敢把这件事告诉你,自然是笃定你伤不到他。”段子矜道,“我不会告诉你孩子的父亲是谁。”
“悠悠。”男人淡淡道,“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肯告诉我,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
“你不是已经动摇了吗?”段子矜也学着他的模样,淡淡道,“努克市里有医院吧,我们可以去验验DNA,只要证明了这个孩子不是你的就好。至于它的亲生父亲是谁,和你没关系。”
男人的眉宇突然阴冷沉郁到了极致。
别说是段子矜,就连江逢礼,Nancy,还有他们身旁的一众保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Willebrand公爵的嫡孙,性情温淡,谦和有礼。
可眼前这个男人,简直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身上张扬着凛然的血光,他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了,我爱他。”
“谁?”男人步步紧逼。
“我不想告诉你。”
“呵。”一个字,染着严寒和讥诮,“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难道你打算跟我分手,然后一个人养它?”
到时候孩子的父亲势必会出现。
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那就不劳江教授操心了。”段子矜平静道。她,也等不到那一天。
“不劳我c心,为什么要告诉我?”
段子矜在他逼迫的目光下,坦然道:“告诉你,是为了和你分手。我不愿意让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管不是他亲爹的男人叫爸,也不想忍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你查清真相的那种提心吊胆。况且,我问过你如果我怀孕了你会怎么办,可你告诉我,也许你会顾及我的身体不好而打掉这个孩子——但那是我和我爱的男人的孩子,你没资格这么做,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做。”
江临觉得她的话简直字字句句都在他的雷点。
他忍着心里被点燃的燎原大火,灼痛的神经一根根蜷缩起来,视野里,那个女人依旧冷艳而从容。
听她的意思,似乎在前看极光之前,她就知道她自己怀孕了。
怪不得这一路上她都很不对劲。
若是爱上别人,她还能在船上勾…引他,像个妩媚的妖精,花样百出的和他玩着男人女人间的游戏……
那他还真是小看了她。
“好。”男人的嗓音犹如从最深的地方勾出来,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子冷,“我跟你去医院。”
说完,他阒黑无光的眸扫过身后的一众人等,最终落在了江逢礼身上,“我和她去趟医院,怎么回事,你应该听懂了。叫你的人别跟过来,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我会跟你回去。”
段子矜一震。她说了这么久,他总算动摇了吗?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达到目的的喜悦都没有。
反而是发自内心的悲凉。
江逢礼蹙眉,身为晚辈,他的侄儿怎么敢用这种态度对他?
可是看到江临那副癫狂之前极尽冷漠克制的样子,责备的话,他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虽然他是在场唯一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人,而且这个消息也确实让他很震惊,但江逢礼毕竟比江临多活了二十几年,他很好的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只若有所思地瞥了段子矜一眼,“二叔早就劝过你,娶妻子要讲究门当户对。像她们这种出身贫贱的女人,懂什么叫品德,什么叫忠贞?你……”
“闭嘴!”江临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
余光里,女人听到江逢礼的话,脸色顿时苍白,唇角抿得死紧。
江逢礼一下就挂不住了,沉声教训道:“Lenn,你是怎么跟二叔说话的?”
江临眉眼间的阴鸷和煞气仿佛一把利刃,随着他冰凉的眼风一同而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刺入所有人的心脏,让人不寒而栗。
江逢礼都不由得皱着眉头退了一小步。
他这个侄儿,若是没了牵绊,真正的狠起心来,无论是临渊峙岳的气魄还是雷霆万钧的手段,都不比老爷子当年逊色。
“二叔,我尊你一声二叔,但也不代表你可以在我面前倚老卖老。”江临微微冷笑,“Willebrand家不是讲究拿实力说话吗?你不是一直不肯承认我已经脱离这个家了吗?在实力面前不论长幼,无有辈分。还是说,哪怕有朝一日我同意接下Willebrand家的大印了,二叔还打算以长辈的身份时刻对我提点训斥几句?”
他的话让江逢礼不禁一怔。
这话里的意思,他难道已经……
江逢礼也顾不上追究他的无礼,言辞间的激动和期待一览无余,“Lenn,你想通了?”
若Lennard这个名字真被冠上大公爵位的前缀,就算他是长辈,也不敢造次。
江临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两件事。第一,今天二叔听到的这些话,无论结果是不是她所说的那样,我都希望你能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要让我听到任何人对她说三道四。”
江逢礼又是一愣,半天才沉声道:“可以,我以家族之名发誓。”
“第二,我现在要带她去医院,闲杂人等不要跟来。”男人的瞳仁里光线晦暗,黑得像是泼了墨,语气亦是寒凉无比,“如果让我知道今天的检查结果是有人从中作梗,后果如何,江临不敢保证。”
江逢礼略有些犹豫,江临却冷声道:“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派人守住格陵兰的所有港口,难道我还能飞出去不成?”
他的一句话打消了江逢礼最后的犹豫,他点点头,“可以。”
应完,他换了种语言吩咐下人道:“备车,把少爷和段小姐送到努克最大的医院去,送到就马上回来。”
保镖模样的人立刻低下头,“是,二爷。”
黑色的轿车开入公园里,停在二人面前。
江临率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良久,见段子矜还站在车门外,紧紧握着十指。
他透过车窗,漠然望着她,唇梢却勾起一抹笑,按下了车窗,淡淡问:“不是要去医院吗?怎么不上车?怕到了那里,谎言被拆穿吗?”
段子矜沉默了几秒,坐在了他的另一侧。
车里的气氛阴郁得几乎让人窒息,男人闭着眼睛,侧脸像刀砍斧劈过的轮廓,冷硬而坚毅,再不复往常的儒雅温和。
当车最终停在医院门前的时候,男人突然打开了眼睛,在她伸手去开车门之前,沉声道:“悠悠,你想清楚,如果现在进去化验了,不管结果如何,不管你今天这番话,是为了和我分手而骗我,还是真的确有此事,我都不会再当做没有这回事。”
意思是,倘若她现在不进医院,乖乖对他认个错,推翻她先前所说的一切,他还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是该说他的忍耐力太好,还是该说他对她宽容得没有底线呢……
段子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