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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了虞宋一眼,懂了他的仁心,开口时的话音却冷锐如刀锋,“只要她愿意,在那里跪上十年,我也没意见。”
虞宋顿时觉得嗓子眼一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男人在虞宋的沉默中,继续道:“姓赵的想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老老实实坐完这十年牢,这是他欠的。”
和这件事有关系的所有人,一个都跑不了,就连判了她两年刑的法官都被撤了职。
整个D省的政界好像在短短几日内被血洗了一遍。
又或者,不止D省,上到这个男人伸手能够到的达官显贵,下到在监狱里对太太说过一句重话的劳改犯,他谁都没有放过。
这是他们欠的。
虞宋彻底没话可说了。
他总觉得这个男人对于这件事的偏执,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没有是非曲直可言,他就是要为死去的太太受过的每一道伤,流过的每一滴泪,找到一个出处。
可是,人都已经没了。
何必呢。
这话他没敢说。
说了,他还不知道这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来。
他只是觉得心里揪得难受。
太太的死,活活把先生毁了。
谁说死了痛苦呢?活着的人才更痛苦。
他走到车边,为男人拉开了车门,见他上去,又轻轻将门关上。
叹息声湮灭在发动车子的油门声里,轿车驶向Legacy的总部大楼。
见到门口跪着的女人,江临眉眼凝然未动,看都没看一眼便吩咐保安:“轰出去。”
无论她再怎么哭闹,他都始终是同一个表情,英俊的脸庞斯文却格外冷漠,挺拔的身躯覆着一层挥散不去的霾,阴沉得让人不敢轻易上前。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他办公桌前,手足无措的女人。
江临走到真皮沙发旁,坐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松了松领结,顺手把外套也扔在了一旁,暗色系的衬衫穿在他身上,让他身材看上去更加修长,气质也更加的沉鹜。俊漠的眉目里深藏着冷意,透过他波澜不兴的视线,就这么落在姚贝儿身上,让她如芒在背。
周亦程在这之后没多久就到了,看到屋里的女人不禁一愣,他记得,贝儿小姐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
再看到沙发上双腿交叠,坐姿随意的,却浑身透着空无一物的冷漠的男人,周亦程无端觉得更慌了。
那股子冷直直从他的眼里钻进了他的心里,甚至从他的皮肤,穿透他的血肉,插进了骨头里。
“虞宋,你出去。”男人淡淡道。
虞宋皱了眉,头一次在江临有所吩咐的时候没有干脆痛快的应下来。
“先生……”
他知道先生是顾虑他和老周共事四年、有同僚的情感在,怕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不忍,甚至为老周求情,所以才让他出去。
可是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的猜想,老周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在劫难逃了。
江临没和他废话,也没听他说完,直接对身后四名魁梧高大的保镖说:“把他带出去。”
“虞助理,请吧。”保镖像个傀儡人似的,听了江临的吩咐,毫无感情地将虞宋请了出去。
再回来时,屋里除了男人,就只剩下男人身后的保镖和男人面前的一男一女。
江临端起茶杯,动作不急不缓,祁红甘冽的香味在空气里肆意飘散,他却微微拧了眉。
他记得,这茶,他在六年前就让她试过。那时候她是个钟爱橙汁、可乐的女孩,受不了茶香清苦,无论他怎么劝,她都不肯喜欢。
后来,听说她在离开郁城的那六年里,只喝祁红。
实在不是他故意在这种时候回忆什么,只是此时此刻江临才发现,她早已融进了他的生活,甚至早在八年前,就深深根植进了他的骨髓之中,若要剔除,决不是剜了心那么简单,而是要将他整个残躯都一并挫骨扬灰了,才算结束。
周亦程和姚贝儿同时在男人脸上读到了某种恍惚的神色,却只过了片刻,那种种情绪便又在他阒黑无底的眼瞳中沉淀到了深处。
男人平静地睇着他们,目光最终落在姚贝儿身上,冷芒在眼底盘旋,“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姚贝儿怔了怔,“说、说什么?”
其实她大概已经猜到这个男人找她来是为的什么事。
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有本事能从那样的无可转圜的逆境中挣脱。
她还以为,他一辈子就要栽在上面了。
姚贝儿亦是听姓赵的说了段子矜的死讯,再看到男人此刻的模样……
她脑海里冒出四个字——秋后算账。
茶杯里蒸起的水雾虚化了男人五官锋锐的棱角,却没能让他看上去变得更暖,依旧是那副阴沉而冷淡的模样,“说说你都做过什么。”
他果然已经知道了。
姚贝儿冷笑,抬手抚了抚发梢,“江临,离婚协议是我从邵玉城手里拿的,你不去找他算账,却来找我的麻烦?”
江临没有表情地看着她,“他现在已经在医院躺着了,怎么,你也想去?”
姚贝儿心里陡然一颤。
四年来,这是江临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
且不说曾经他对她百般宠爱,就算是他们分了手之后,他的态度也始终是温和的。
现在,那些记忆中的温和统统化作了泡影,一点点化成了摧枯拉朽的残忍,每一个字都磨得姚贝儿心尖滴血。
她咬住了唇,嘴角又扬了三分,半晌才道:“你可真是为了段子矜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邵玉城不是你兄弟吗?你也舍得对他动手?”
男人没吭声,安静地啜着茶,黑眸里的温度却缓缓降了下去。
姚贝儿又道:“就算这离婚协议是我拿给她看的,是傅言和商伯旸逼着邵玉城交给我的,但是江临,你别忘了,这最后一页上的字,可是你亲手签的!如果你要为她讨一个公道,是不是该一视同仁,从你自己开始?”
她以为这样说,至少会让男人迟疑些,可没想到沙发上的男人听了她的话,放下茶杯,唇线抿出陡峭而薄冷的弧度,“一视同仁,是吗?”
姚贝儿愣住。
“你确定,你受得住和我一视同仁的惩罚?”男人的笑意带着淡淡的狷狂和嘲讽,未达眼底。
这下迟疑的变成了姚贝儿,“你想对你自己做什么?”
他还能真对他自己做什么?
男人没回头,只向后摊开手掌,保镖立刻递上来一把瑞士军刀。
他扔在桌子上,眼神却始终没离开姚贝儿那张愈见苍白的脸,平静地问:“想试试吗?”
…本章完结…
☆、第285章 一辈子,你要怎么过?
姚贝儿见到那把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稳住了心神,却还是藏不住语气里的不可思议,“江临,你是不是疯了?”
男人的脸色未见半分起伏,唯独深邃的眉眼沉冷如霜。
他明明看上去很冷静,可姚贝儿却莫名被奇怪的念头攫住了心脏——江临疯了,他真的疯了。
她咬牙道:“你要一报还一报,为她讨一个公道,那她对我做的事呢?你就可以放任不管了吗?她的闺蜜和她的弟弟,还有她那个护花使者唐季迟,毁了我的事业,毁了我的清白,这些又怎么算?我给她看那份离婚协议只是为了让她对你死心,你自己在法庭上的种种行径不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吗?我帮了你,你反倒来责难我,你讲不讲道理?”
男人看了她半晌,才淡漠地开了腔,“你觉得,我把你带到这里来,是想和你讲道理的?”
姚贝儿浑身一震。
“黑与白,是与非,我不想听。”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办公室的正中央,立体的五官终于全部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之下,却被光线衬得更冷,更阴沉,尤其是一双湛黑的眼睛,深沉晦暗,滤不进去一丁点光亮,“且不说傅言的公司是不是她授意搞垮的还有待商榷,就算真是她做的,我也没有半点意见。”
“你什么意思?”
“还听不懂?”江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除了漠然无情,什么都不剩,他的嗓音极其寒冷,烙在她心上却成了滚烫的伤疤,“我现在就是不问对错!”
姚贝儿的瞳孔猛地缩紧了。
她从来没想到,竟然能有一天从这个男人的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我现在就是不问对错!
她忽然觉得可怕,如果那个叫段子矜的女人还活着,哪怕她是要将郁城闹得地覆天翻,他也绝无二话。
周亦程也震惊地抬头望向这个素来渊渟岳峙、恪守礼法的男人。
他身上的阴冷,恐怖,全然吞噬了他曾经那副温和的脾性。
他蓦地想起来,在这整件事还没闹到如今这个不可收拾的地步时,他对那个男人说:先生,您的为人,我向来敬重。但是今天周亦程想问您一句,如若太太真做了害人的事,您是会出手帮她善后甚至包庇她,还是会像对待其他人那样,一视同仁?
那时男人没有回答他。
他以为是因为答案太显而易见,所以男人疲于多费口舌。
现在想想,原来在那时候,他就已经在犹豫了。
江临从小受过最高贵严苛的教育,家族将他培养成一个品行端正、极具责任感的上位者。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女人,自小由陈规搭建的框架开始动摇,他几次三番做出了理智和原则所不允许的事情。
终于,这框架在她死去的那一天轰然倾塌。
周亦程简直不敢想,这个男人,接下来,会变得多么恐怖残暴……
当姚贝儿发现自己在颤抖的时候,她已经在江临不动声色的目光中颤抖了好半天。
这让她高傲的脾气有些受挫,却怎么都止不住心里涌上来的害怕,她梗着脖子,仰起脸,冷冷地望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直说!”
江临眄着她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微扯了下薄冷的唇,淡淡地问:“你说,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他的语气太平静,太自然,就好像只是两个人在谈心时,无意间随口那么一说,带了点不假思索的感叹。
姚贝儿却在顷刻间抖如筛糠,连声音都变了调,“江临,你……你难道还想为了她……”
男人又笑了,抬起手,在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黑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明明离的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