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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决斗粗莽、蠢笨,连平日里一半的水准都达不到。却是真的拼上性命的砍杀。
连卫琅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处置。
这种全凭怒火和不甘的挥砍消耗透支着他们的体力。剑笨重而坚韧,刀轻薄而凌厉。司马煜最后一挥将谢涟手中长刀当中砍断,但谢涟用刀柄将他砸翻在地上,反夺了长剑刺进他颈边的白石里。石板迸裂。两个人赤的眼睛对上,维持着绝杀的姿势,粗喘着,半晌没有动。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较量。也是唯一一次公平的较量。
而司马煜输了。
司马煜心中只有一旁空茫。这一次比试他告诉自己死也不能输,结果也还是输了。
确实是他从谢涟手里,将阿狸强抢来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哪怕拼尽性命去守着,也是守不住的。
她在谢涟新婚时溺水,他跟着她跳下去。他们在卷流凶险的河道里起伏挣命,司马煜将她护在怀里。那时他抱住的便是自己脑中、心里唯一想要的,便是死也不肯松开手。
但是现在他该怎么办?她死了,他再用力的抱紧,抱紧,抱紧,她也不能再回来。他再那么的喜欢,那么的想要这个人,她也不是他的,她也不肯留给他。
可是既然注定不是他的,又为什么要让他遇到,让他得到。
……还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相见。
如果再遇到也还是要喜欢上,便不如永生永世都不要相见。
他只怕再遇上,自己还会拼进一切,将她抢回来。然后再无可挽回的,看她逝去许久之后,谢涟放开了司马煜,沉默的在他身旁跪下去。
刀剑相向,犯上不轨的罪名他已经担当了。但谢涟心里竟没有太多的波澜。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在他心里分量,也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重。
侍卫们上前将谢涟押住带下去。
将出门时,司马煜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将长剑从石缝里拔出来。
那金石相擦的“铿”的一声响,令所有人心头一颤。侍卫们不觉就停住脚步。
司马煜就这么摇摇晃晃的走到谢涟的面前,将剑平举起来,凌厉带风的挥砍下去。
店内宫女都惊慌的闭上眼睛,但热血喷涌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传出来。
谢涟头上发冠连同发髻被当中削断。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何意。还是卫琅先回过神来,道:“以发代首,殿下已亲自处刑了!放开放开。”
司马煜又挥了挥手,声音干哑,“回去听候发落吧。”
卫琅推着谢涟出了门。司马煜才丢掉剑,直直往后倒下去。
谢涟回到家里,去太傅夫人那里回了话,听说桓娘等了小半夜消息,便先去了她屋里。
姑嫂们怕桓娘忧虑,都守在她屋里,陪着说话宽解。听说谢涟回来了,才纷纷告辞。
天色已有些泛白。桓娘毕竟才生产过,替谢涟忧心了半夜,此刻也一副倦容,苍白憔悴。望见谢涟,只低低的叫了一声,“谢郎……”
谢涟沉沉的应了一声,扶着她躺好了,才道,“不当紧,不要忧心。”
桓道怜手指攀到他脸上,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睛,道:“哭吧。”
谢涟道:“有什么好哭的啊。倒是你,听婶母说你要下床。才生产过,不要命了吗?”
桓道怜依旧只是说:“我错了,谢郎。你哭吧。不要憋在心里……别这样,”她眼睛里已经滚落下泪水来,“别这样……哭出来啊!”
谢涟只将她抱在怀里安抚着。到她哭累了,沉沉睡过去,谢涟也没有发出一声悲音。
谢涟回到书房里,静静的坐着。外间晨鸟名叫,继而阳光透窗,光尘浮动。
许久之后,他才将那只上锁的箱子取出来。
因桓娘在月子里,虽要进四月了,各屋里都还生着火。
谢涟将箱子打开,把里面一封封叠好的信取出来。每一封他都能记诵。那是当年在兖州时,阿狸写给他的回信。
谢涟将信一封封的丢到熏笼里面。
火苗舔上来,便如一直翩飞的蝴蝶。瞬间燃烧成烬。阿狸的音容便在那余火里一点点浮现出来。
“七月半斋僧,无他。唯忆寺中梅花包子……”“九月授衣,天微寒。架上画眉换羽,乃知……”“晨起无事,折梅二三枝……”“春至江南……”
一声声交叠着,响在谢涟耳中。先是声声可辨,继而交杂成一片,渐渐又稀疏清晰起来。
谢涟将最后一封也投进了火里。
远香阁外桂花树下,细雨如丝,木樨如米。那婷婷而立的姑娘终于渐行渐远,不再回眸。
43不如相见(三)
谢涟走到阿狸身后。
他一向从容,这一回却有些词穷,总觉得开口便会唐突了她。
却是阿狸先说话,“前些日子收到世兄送的笔筒,十分喜爱。在这里谢过了。”
谢涟道:“是上回去丹徒县瞧见的。说是用竹根雕成,却不是南边的技艺。看着别致便带回来,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你喜欢就好。”
阿狸便点了点头,道:“劳世兄记着。”
她道完谢便又望着飞雪,谢涟则望着她。她眸光干净,波澜不起——虽没什么不妥,谢涟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协调——她目光里的干净并不是十岁少女不经世事的纯净,反而更像是阅尽千帆后,尘埃落尽的平和。虽也很好,却有些了无生趣的模样,令人难过。
谢涟不由就说,“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阿狸摩挲着手上袖炉,垂了眼眸,很长时间没有做声。在谢涟几乎以为她不会答话了的时候,才开口道:“大前年桓娘庆生,世兄可曾去过?”
谢涟略一回想,便点了点头——彼时他已出了孝。而桓净宠爱小女儿,几乎年年都为她庆生。他不会无故缺席。
阿狸便道:“我也去了。依稀记得世兄自镂窗外走过,几位夫人交口夸赞。”
谢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阿狸说的也不无道理。世家交际就这么大的圈子,偶尔哪次无意中瞟见了,都是很平常的事。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也并不奇怪。
过于纠缠便是一种轻浮,谢涟便不好多问。只笑道:“想来是了。”
阿狸依旧垂着头,就这么侧对着谢涟,蜻蜓点水般行礼,道:“时候不早,我便不作陪了。世兄还请自便。”
不待谢涟挽留,便再点头致意。逶迤下了石阶,走进茫茫飞雪中。
谢涟见她没带雨伞,忙去檐下篱笆边寻到自己的伞。然而才追了两步,阿狸身边伺候的小丫头便跟到她身后,将一柄竹骨伞撑开来,替她遮了雪。阿狸扶了小丫头的手臂,将她一道拉在伞下,头也不曾回一下,便消失在湖石的那一边。
卫琅那边也闹腾够了,就跑来向老太太辞行,想顺便讨一杯热羊奶喝。
他在山里跑惯了,再大的雪也只等闲。此刻头上还蒸着汗,热气腾腾的。远远望见阿狸裹得严严实实的走过来,一张脸让兜帽上长绒衬着,只有巴掌大小,还冷得连鼻尖都泛红了,就有些叹为观止。心想,体质差成这样,可怎么得了。看来以后得多花心思,带着她锻炼了。
他这一年也十二岁了。如果说早些年还只知道好玩,戏弄阿狸时什么也不懂,那么现在改懂的不该懂的就已经都懂了。
他很清楚,阿狸四叔想把阿狸许配给他——卫琅自己倒不觉得阿狸有什么。只是恩师如父,甚至论起亲近和敬重来,阿狸四叔还排在他阿爹前边儿。卫琅自己也想过,他日后一定要讨一个王家闺女当老婆,好跟他师父亲上加亲。既然阿狸是他师父中意的,那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就她了呗。
不过卫琅也有心事。
——以他卫家熏陶出来的眼光看,阿狸日后在模样上真没太大的前途,顶多也就是看着顺眼,肯定没法把他阿姊们比下去——说真的,卫琅对此还是比较介意的。别看他阿姊们在外面一个比一个温婉知性,回到家却一个比一个挑剔刻薄。媳妇儿不在美貌上彻底压他们一头,他被取笑也就罢了,只怕媳妇儿自己少不了气受。
不过后来他又想了想,没关系啊,美貌比不上,咱比力气。谁敢唧唧歪歪,一拳砸扁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挑剔。
想到一只母猩猩脚踩众花,在他家称王称霸的情景,卫琅就有种微妙的愉悦感。对阿狸的没前途的相貌反而无比期待起来。
当然,王家闺女行情太好,何况还是王坦的闺女,何况阿狸模样虽比不过他阿姊们但比别人还是不差的。不是他想娶就能娶到。卫琅不想让他师父丢脸,是以有事没事儿就往王家跑。小舅子肯定是要收服的,岳父跟前也得表现着,老太太早就倒戈了——就是岳母比较难讨好,幸而对他印象似乎还不错,有争取的余地。
到最后,卫琅发现唯一难摆平的,好像就是老婆自己了。
卫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阿狸给他的感觉。
——他就没见过这么苦大仇深的姑娘!
你说她爹疼娘爱,兄友弟恭,顶上也没什么阿姊从小把她当布娃娃玩儿,她究竟有什么好愁的啊!
明明就是睡觉都能笑醒的完美人生。
卫琅实在怕她把自己愁坏了,因此总是有事没事找她麻烦。若老太太房里碰上,她越不爱说话他便越要想法设法让老太太留下她说话,她越不爱跟他打交道他就越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往她屋里送,常常文雅微笑着给她使绊子说重话,怎么能惹人生气怎么来。被鄙视了也百折不挠顽强不屈的找她麻烦。
阿狸从一开始毫无反应,到现在也开始有些无可奈何了。
而且卫琅发现,阿狸好像明白他的好意,心里是领情的——虽然这些许剥夺了他的乐趣,但卫琅还是觉得很欣慰——不愧是要当他老婆的人,聪明敏锐,不错不错。
卫琅觉得自己快要大功告成了,差不多是时候把老婆定下了。
他想了想,自己阿爹面子可能不太够。阿狸娘一句“孩子太小”,就能轻易驳回去。还是得阿狸四叔亲自保媒。他差不多也该向阿狸四叔提个醒儿了——既然有这份心就趁早不趁晚。否则以后提亲的多了,还得跟人争,多麻烦。
——这娃完全没想过阿狸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