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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面条就是放了一夜又热过的,面虽然已经粘在一处了,但上面漂着一层油花,汤中还有两块鸡肉,这是家里能做出来的最好的饭食了。
宁婉端起瓷碗,却立即收到了炕柜上面,再拿起娘的针线笸箩倒扣在上面,将碗遮得严严的。
“婉儿,你这是做什么?”
大家的声音还没落,拴儿就跑了进来,“我要吃鸡蛋!”
于氏瞧了一眼女儿,也舍不得将那碗面条的事说出来,就笑着哄道:“拴儿,家里没有*蛋,二伯娘给你拿一个豆包吧,”说着拿起一个豆包在碗里蘸了红糖递给拴儿。
这豆包是用大黄米磨的黄米面做的,里面放了煮熟的红小豆,三家村各家过年前都要做,家里富裕些的甚至要做几百个,然后放在外面冻起来,正月里拿出来隔水热了,再蘸上红糖水就是难得的美味。
年前于氏带着两个女儿一共包了六百六十六个豆包,图的是个六六大顺,吉祥如意。给二房三房各送了一百,宁梁的姐姐宁大姑和前年成亲的宁贤婆家各送了八十,其余也有几户有来往的人家送了些,其余的自家正月里吃,这在三家村里已经是精细的吃食了。
就比如今天早上家里吃的只有豆包和高梁米粥,配了点咸菜,于氏已经挑最好的拿给栓儿了。
三家村的日子虽然穷,但是家家都能吃饱饭,特别是日子过得最好的宁家,豆包虽然是好的,但正月里倒不少见,因此拴儿根本不稀罕,却一个劲地嚷着,“鸡蛋,我要鸡蛋!”
宁清厌恶地瞧着他,“没有鸡蛋怎么给你!你自己家里没饭吃了吗?到别人家讨饭,也不知道丢人!”
爹和娘赶紧喝住宁清,“他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
宁婉早知道这一幕,不,她梦到过,自己伤了时,爹娘还杀了一只鸡,可是留给自己的鸡肉还是被拴儿吃去了大半,只剩下面条里的两块鸡肉了,但连同这碗面,后来又全进了拴儿的肚子。
现在三房以为今天自己家一定会吃鸡蛋,算好了让拴儿来要的,但是她决不会再让他们占自家的便宜了。
拴儿见果真没有,便哭了起来,“鸡蛋呢?鸡蛋呢?”
宁清在宁婉的耳边小声说:“昨天晚上拴儿就来了,一定要鸡蛋,爹和娘都说你不肯给别人,抱在被窝里才肯睡觉,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一大早的又来了,难不成他家就没个鸡蛋,一定要吃别人家的才好?”
宁婉心有戚戚焉,三房就是这样,仗着过去的恩情想尽办法从自家索取,其实爹和娘这些年早把那些恩情都还清了,可他们似乎就像大房永远欠了他们一样。
不对,那恩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难说呢,自己接下来就要将那些事弄清楚!又看看宁清,似乎真觉得有十几年没见了,想起梦里那些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却没有心思应和她,只点了点头。
平日里在对三房的不要脸行为,宁清和宁婉一向是站在一面的,这也是姐妹俩难得一致的地方,现在宁清瞧着一声不吭地宁婉倒奇怪起来,“你怎么不说话了!”又自己想明白了,“对了,你嗓子烧哑了,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成哑巴。”
宁清的嘴就是这样,跟刀子似的,宁婉不理,却将目光投向屋门,果然很快三老太太就走了进来,拉了拴儿向大家笑道:“这孩子皮得很,一早上就跑出来了,原来是到了你家。”
看三老太太的神情,昨天要鸡蛋的那一幕似乎从没有发生过似的,说着话,眼睛却把大房饭桌上的东西极快地扫了一遍,果然一点鸡蛋的影子也没有,再闻一闻,也没有鸡蛋的香味,就带着讽意地笑道:“我就说侄媳妇小气没见过好东西,又不会给孩子调养,郭家明明给了鸡蛋,你怎么不给婉儿吃?”
于氏早站了起来,陪着笑说:“婉儿不肯呢,我想她刚受了伤,总不能扭着她的性子。”又将手里没送出去的豆包重新递给拴儿,“伯娘家里没*蛋,你吃个豆包吧。”
宁梁自然也站起来了,“三婶,可吃了早饭了?要么就在我们家里吃点吧。”又一个劲地给宁清和宁婉使眼色让她们站起来。
宁婉只当看不到,专心地喝着高梁米粥,这东西还真是好多年没吃了,现在重新尝起来倒觉得还不错。宁清见宁婉不动,就也不肯动,拿了一个豆包蘸了红糖水送进嘴里,就了咸菜舀了高粱米粥喝。
三老太太瞧着于氏手里的豆包,不屑地哼了一声,似乎大房早上没有做了鸡蛋等拴儿来吃是多么丢人的事,又看看似乎没有见到她的宁清和宁婉,向于氏冷笑道:“瞧瞧你教导的孩子?见了长辈也不打招呼,只顾自己坐着吃!”
宁婉用力地清了清嗓子,终于发出了些许的声音“呵!呵!”,然后将手指着被三老太太拉着的拴儿,他正因为没有要到鸡蛋而扭着身子哭个不停。
再配上她的表情,意思很明显,不必说我,瞧你教导的孩子!
第6章 芥蒂
宁三老太太见宁婉嘲讽自己,恨不得上前一个巴掌打到侄孙女的脸上,可是她又想到了什么,终还是收了怒容,拉着拴儿走了,“回家,奶奶给你煮鸡蛋。”
宁梁和于氏送到了门前,转回来却责备宁清和宁婉,“毕竟是你们的三奶奶,你们怎么不站起来说话!”
宁清就赶紧道:“我看婉儿不理他,就也没起来。”
宁婉说不出再多的话,只在嘴边冷冷地一笑,比刚刚三奶奶脸上的不屑还要深重,摆明了就是看不起这个长辈。
宁梁和于氏平日里教导孩子,家里来了客人一定要起身叫一声的,特别是长辈,更要恭敬。现在见宁婉如此神情,有心责备她,却又想到了昨日在郭家宁婉便对着三叔十分不屑,可是她却因此而将钱和鸡蛋都要了回来。
平心而论,三叔平日里是有些不对,至于三婶娘就更过份,只是宁梁和于氏都受他们欺负惯了,早没有反抗的心思,现在见三叔和三婶娘吃瘪,虽然觉得女儿是无礼,但心里也未免没有一种轻快。
再想到宁婉才受了伤,又发了几天烧,于是两个相互看一眼,宁梁就摇摇头,息事宁人地道:“我们先吃饭吧。”
宁婉却转身在被窝里拿出四个鸡蛋要去厨房,大家才明白了,宁梁和于氏才知道幺女竟有这样深的心思,却拦住道:“你伤还没好,让你二姐去做吧。”
宁婉就把鸡蛋给了二姐,宁清见了鸡蛋,也早高兴了,赶紧下炕到灶上添了一把柴,将四个鸡蛋煮熟了,只一会儿工夫就端了回来。
于氏就拿了一个给了宁清,剩下的三个都放在了宁婉面前。
宁婉看着这鸡蛋,心里不禁感慨,这东西又算什么呢,货郎到三家村收,两个鸡蛋才给一个钱,到了镇里一个钱一个,再到了县里,大约三五个钱一个,可就是这个价,富贵人家也没有人爱吃,甚至就是比鸡蛋贵上十倍了鸽子蛋,加了许多调味料卤好了,那时自己也最多尝上一个而已。
但是,就在眼下的三家村,鸡蛋可是大家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说是自己现在看了,口中也生出了许多津液,竟然十分地馋这鸡蛋。
三家村地处偏僻,但是却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地多人少,就是人口最多的郭家也能吃得饱饭,想来当年老祖宗们挑中了这里就是因为如此吧。
但是每家田里的粮交了税剩下的虽然够吃了,可是再多也多不出许多,而且这里种的高粱又不值钱,三家村地处半山,道路犹为难行,运费就要占很大一块,不如留下养几只鸡,再喂一头猪。
猪喂了一年卖出去就一笔钱,农家都指望着这钱办大事,就如大姐宁贤出嫁时的嫁妆,就是家里几年卖猪的钱置办的。自大姐出嫁这几年时间,家里每年都养两头猪,又攒下八贯多钱,正要为二姐办嫁妆。
至于养鸡下的蛋,却是用来换日常用度的。家里用的针头线脑、布匹棉花、铁锅农具、酱油盐巴,都是靠一个个攒下来的鸡蛋。除非极小的孩子,或者遇到了生病、坐月子之类的情况才会做几个鸡蛋,平日里根本舍不得自家吃。
于氏过日子精细,只是逢年过节才拿出几个鸡蛋做菜,再就是谁过生日煮上两个,平日里宁清和宁婉也是吃不到的。
因此宁清拿了鸡蛋,急忙剥了皮,小口小口地咬着吃了,那神情说不出的陶醉。
宁婉也剥了一只鸡蛋的皮,却直接塞到了于氏的手中,她说话还是不成,只手示意,“娘,你吃!”
于氏不接,笑呵呵地说:“娘是大人,吃什么鸡蛋,你自己吃吧!”
宁婉却不肯,一定把鸡蛋给娘,又指着娘的肚子,娘平时身子骨儿就弱,又怀了孩子,在她的梦中小产了,虽然是累的,但身子骨儿也着实差,正要吃些好的。
宁梁也在一旁劝道:“婉儿她娘,你就吃了吧。也不是给你吃,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吃呢。”
于氏听了就接过鸡蛋,却掰成两半,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却塞进了丈夫的嘴里,“大家一起吃。”
宁梁被她弄得措手不及,口里含着半个鸡蛋,却不肯咽,似乎他若吃了这半个鸡蛋,就会多浪费一般,可是又不能吐出来,犹豫了半晌才咽下去。
宁婉就笑了,手里又剥了个鸡蛋,也是一分为二,塞给娘半个,爹半个。娘固然要养身子,可是爹也一样。他本就非大伯那样强壮的农家汉子,而家里的事情一件件地都压在身上,后来得了痨病,其实还不是又累又吃不好?
爹和娘这一次坚决不要了,可是宁婉更坚定,她眼下又小,正是可以撒娇的年龄,凑到爹娘身边,学着娘刚刚的样子,把鸡蛋硬塞到他们口中,才回了自己的位子。
这时爹娘都异口同声地道:“剩下这一个你自己吃吧。”
宁婉点点头,她亦知道自己若是不吃,爹娘再不肯答应的。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在,她都好久没吃鸡蛋了,可是现在再尝起来,发现自家的鸡蛋竟是人间美味!
再接着把那碗面条也分成四份,只是两块鸡肉终究还是宁婉一块,宁清一块,于氏怎么也不肯碰的。
家里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