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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历史性挑战和机遇,我们应当与时俱进,借鉴国外民事赔偿制度的成果和教训,尽快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惩罚性赔偿”制度。据媒体报导,中国法律界有识之士已多次上书全国人大常委会,建议修改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49条,扩大民事赔偿的适用范围和标准。只有对违法者施以数十倍或数百倍以上的惩罚性赔偿,才能真正起到惩凶治恶、杀一儆百、杜绝假货、规范市场、保护弱者、完善法治的作用和效果。
“陈文丁画”临别赘语
陈四益
丁聪先生在《读书》上写了他告别读者的《感谢》一文。九十一岁的他,告别一生挚爱的读者和漫画创作,非情愿也,是不得已也。由于丁聪先生的“淡出”,我们之间差不多四分之一世纪的合作只能中断,被称为“陈文丁画”的搭配,也到了落幕时分。十年前,丁聪先生以八十高龄患肾疾住院,割去半肾。丁先生说:“再画十年。”果然,两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去年,十年期满,不意又以股骨颈骨折住院,以九十高龄,更换股骨,奇迹般站立起来且行步自如。本与先生相期“再画十年”,孰知跌跤之际,脑部受损,绘事难再,所幸文化艺术出版社已将我们全部作品汇集出版,计《百喻图》《唐诗图》《世相图》《竹枝图》四卷,算是我们最后的谢幕吧。
《百喻图》之作,始于1984年,迄于1995年,历时十有一年。1991年结集为《绘图新百喻》;1997年结集为《绘图双百喻》,至今又近十年。
二十年前,严文井先生为《绘图新百喻》作序,说:“我决不祝愿寓言走俏,更希望它衰败,以至绝种。”我又何尝不希望如此!遗憾的是他不幸而没有言中。2005年,文井先生已归道山,今年,这本《百喻图》却又要再版,那原因,我想是因为《百喻图》中众生相、也就是文井先生和我都希望尽快灭绝的东西依然存在,甚至“于今为烈”的缘故吧。
愚昧者总希望用强力来消除揭露消极现象的文学,以为消除了这类文学,也就消除了它所揭露的社会现象,就像他们以为粉饰生活的文学泛滥,生活就会充满光明一样。可惜文学之于现实,如影之随形,形在影存,除非能造就无边的黑暗将这一切遮盖。但若真有这样的黑暗,影固不现,形亦随丧。所以,聪明者反其道而行,借助文学的力量来改良社会,改善人心。寓言虽系小道,笔墨所及,较之敷坐说法的高头讲章,或更接近于真相。作者随意拈花,读者会心微笑,灵犀既通,正不必耳提面命之为功也。
作寓言的伊索,据说是希腊的奴隶。奴隶没有坦率表达意见的权利,只好凭借智慧,婉曲言之。激进者遂愤愤于奴隶式的文字。在中国,先秦作寓言的诸子如庄周、孟轲、韩非者流,虽不是奴隶,却也不是当权的大佬儿。身处乱世,面对又多是动辄杀人的君侯,不说表达不同的政见,就是好心进言,也只好顺着统治者的心情和胃口婉曲言之。直言切谏,勇气可嘉,但好头颅无须白白送掉。在专制主义的社会环境中,赤膊上阵的战法,虽也可以造成轰动,从而激励未死者前赴后继,但从保存自己、争取将来的目标看,还是耐久的韧性战斗更为有效。因此,诸子说理,也每以寓言出之。“主文而谲谏”,以求“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说它是一种“奴隶式”的文字,固无不可,但我以为这种婉曲言之的办法,很有继承的价值,不必为了标榜勇敢而舍弃。即使不为君主考虑,为百姓计,用故事说理,也比口号式的号呼、骂詈式的教训或强迫命令式的学习要有效得多。以接受心理而言,寓言式的启发,把结论留给读者或听者自己去体味,或许是更为聪明的办法。自己经过思考得出的结论,其印象远过于外来灌输的各种结论。诸子寓言至今保留着强大的魅力就是明证。
到了今天,无论我们还并没有真正实现言论的自由,即便已经达到,从思想的艺术表达言,寓言大概也依旧有它存在的环境和理由。
触发我作《百喻图》的,是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因缘,许多当有本事可迹。有朋友建议作本事注,说得直白些,就是想探究一下其中的“真故事”,我期期以为不可。《百喻图》中每一则,虽然都有现实中某事的触发,但绝非某事的摹写,它是许多同类事在头脑中综合发酵的结果。本事注或许能投合索隐者的心理(如今日之某类“红学”),但于作品的理解则鲜有价值。
据说今天已进入“读图时代”,有人戏谓陈文丁画得风气之先。其实我们无此先见,当时不过觉得寓言、漫画,形虽各异,意实相通,左图右文,相得益彰。合作的愉快,产生了由此及彼的联想;生活中各种现象的刺激,也使我们欲罢不能。于是《百喻图》由一百至于二百,又有了《唐诗图》《世相图》和《竹枝图》。二十年间,丁陈合作之文图,大过半千之数。
待到编完最后一卷《竹枝图》,长长舒了一口气。《百喻图》《唐诗图》《世相图》《竹枝图》,同丁聪先生二十多年的合作,尽在于斯了。
我成长的时代,是一个赞歌盈耳的时代。起初是大家倾心竭力地唱,许多人(包括我)是发自内心地唱,以为我们真正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有类于《礼记》所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时代,一个从此告别了积弱贫穷落后的时代。可是后来看着看着,觉得不然了。虽然赞歌依旧盈耳,但唱的人已经觉得勉强,只是看到不肯唱的人一个个成了“人民的敌人”,只好继续敷衍着唱。再后来,敷衍着唱也不行了,因为那苦难的后果实在无法以强颜欢笑遮掩,于是开始了大约十年逼着唱的时代,即便到了山穷水尽处,还要一样地大唱“就是好,就是好”。谁不唱就是异类,就要被清除,而那段时间被清除的也实在太多,包括许多我素所敬仰的前辈。
物极而反,于是,有了1976年的改弦更张。
有了差不多三十年的经验,我也到了不惑之年。古圣孔老先生毕竟不凡,他知道人大概只有到了三十岁才开始能有独立的判断,而到了四十,有了比较多的人生经验,才会把世情看得稍微明白一些,所以叫做“不惑”。在那之前是最容易被煽惑的年纪。时圣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反其意而用之,所以“十年浩劫”在最前面冲锋陷阵的正是未届“不惑”、被大力煽动起来的“小将”。
以“不惑”的眼光看世事,赞歌固不可无,但天天赞、月月赞、年年赞,听不到赞歌就心里发慌,实在不是强大而是虚弱的表现,倒是经常有人在旁边横挑鼻子竖挑眼,可以使人保持清醒。清醒乃有自信,这是成功的条件。
有了因听不得批评导致倾覆的教训,按说,改弦更张后,就应该立下一个保护批评者的规矩。赞歌不用保护——喜听赞歌乃人情之常;批评则需要保护,因为为政者大多把批评当作“噪音”或“杂音”。自始皇帝起,便不喜逆耳之言,因而迁怒于说这种话的人。迁怒便要整肃。整肃到了极致便会鸦雀无声。今天被一些人大加忽悠的所谓“康乾盛世”,从舆论看,正是鸦雀无声的时代——那并不是一个值得赞颂的时代,所以没有多久,便渐渐露出下世的光景。乾隆时期已经是个空壳子,嘉庆以后便一败涂地、不可收拾了。
可惜,改弦更张之初虽有保护批评者的建言,但因为忙着其他,这个十分紧要的事倒忽略了。大概在逼着唱的年代终于结束之后,政治空气为之一新,理论务虚会就很有些畅所欲言的气氛,所以乐观者也便以为从此再不会重蹈覆辙了。这种乐观是否埋下了无穷的后患,还要走着瞧。
畅所欲言,带来了思想解放。这个时期给我的印象是七嘴八舌终于使中国走出了一条新路。可见一齐动脑筋要比依赖一个人,哪怕是一个绝顶智慧的人有效得多。七嘴八舌,自然物论不齐,有赞扬的,有批评的,有反对的,也有不管世事只说些不咸不淡闲话或爱恨缠绵怨语的,但这是一个比较真实的思想界,就像七彩缤纷才是真实的自然界一样,不像舆论一律那样的虚假。
物论不齐,本是常态,惟其不齐,才有判别、有争锋,有比较,有抉择,也才能在思想的碰撞中闪现耀眼的火花,点燃起照亮前程的火炬。为政者的本领其实并不在一切都要由他们来发明,而在于能通过一种制度,把整个民族的思想潜能充分调动起来,然后从中筛选出适应于当前需要的元素,组成可以实施的治国方略。但是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家,有一个古老的传统,就是喜欢把一切成功都算到某一个人——比如“圣天子”——头上。起初或许是众人的谦逊,也或许是有心的逢迎,但后来便成为一种通例,谁不遵守,就会被清除。于是,一切好主意算在一个人账上,渐渐变成了只有一个人才可以说“好主意”(哪怕只是个馊主意),众人则只能唯唯诺诺,听任这一个人胡调。随着传统的走俏,我很有些担心物论又会渐渐向着一统天下的路上挪去。
变革的潮流倾向未来,因袭的传统又迷恋过去。就现在的情势看,物论不齐的局面恐怕谁也无法全然改变,舆论一律的场景又确实令一些人十分艳羡。所以,中国的舆情就像万花筒,不停变幻着模样。我同丁聪先生的合作,就产生于这个变化多端的时代。
我们的共同想法并无新奇:文章还是合为时而著,尽管时兴的思潮好像是要为自己而著,或者不知为什么而著。如果仅仅为了自己,何必示诸他人。如果还是要拿给人家看,便有了“为时”或“为人”的动机。至于不知为什么而著的话,我是不大相信的。写作的冲动不会不知所以而旺盛起来。
为时、为人,当然不必定是什么“经国之大业”。在我们现存的体制之下,“经国之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