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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笑了几声,说道:“我记得。”但说完这句又走起来,没了下文。
我默默地跟在旁边,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追问。正想着的时候,他却又停住了,指着河边的一块大石头,道:“去那坐会儿吧!”说罢,自己走过去坐上了石头的一角。
我没说什么,也随着过去,坐到了他身旁,随手把花灯放在脚边。
静坐了好一会儿,他盯着结冰的河面,淡然开口了:“霓裳羽衣曲是我母亲最喜欢的一支曲子,她在这里初遇我父亲时,吹得也正是这曲子。我父亲虽然不善音律,却很懂得欣赏。他们二人可谓一见如故,再见倾心。但无奈当时双方各有婚约,纵使相互属意,也只能忍痛灭了心中的念想。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可大婚时挑起红盖头的那一刻,双方惊讶的发现眼前的正是心中之人,这才恍悟,原来他们之间不是浮萍露水而是天命姻缘。”他停住,脸上泛起淡淡的笑,看着我问,“很凑巧是吧?”
我认同的点点头,补充道:“也很幸运!”
“不错,是很幸运。”他接过我的话,“他们婚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感情中更多了一份信赖。不久,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我同父同母的兄长,那段日子是我母亲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初为人母的她享受着丈夫的疼爱,体味着稚子成长带来的喜悦,一切完美得如同梦境。然而,于一个凡人而言,太过完美的幸福并非一件好事……三年之后,我哥哥生了场大病,一连十几天高热不退,没了……”他抬起头,望着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哥哥的死对我母亲是个很重的打击,她彻如疾首,痛不欲生,也随着大病了一场,父亲衣不解带,日夜陪在她身边……几个月之后,母亲最终挺过来了,因为,失去了爱子,她至少还有丈夫,对一个女人而言,这便是最大的安慰了。虽然在那几年里,父亲又陆续娶了别的女人,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却始终坚韧如初,未受丝毫撼动。”说到这里,他又停下来,思索了一阵,道,“我始终坚信,虽然一个男人可以娶很多女子,但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女人可以成为她的妻子。而我母亲正是这样一个女子……很快的,家中的阴霾被一个突然而至的喜讯驱散,母亲又有了身孕。经历了上次的打击,这回,全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照料着母亲的身体,诚惶诚恐的作着各种必要的和不必要的准备。母亲本人也是既欣喜又担忧,生活起居都异常恭谨,唯恐有什么闪失,伤着腹中胎儿。一切看起来都万无一失!可是,上天终究是吝啬的,它不愿将福祉再次投注到那个曾蒙它眷顾的女子身上,纵使那女子曾万般虔诚的祈求它的赐福。分娩那日,她拼尽全身力气诞下一个男孩,自己却殚精竭力,溘然长往,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他一眼……父亲闻讯赶至,见到的只是她的苍白脸孔,触到的是她的冰冷身躯,和一个在血泊中哇哇啼哭的儿子。”他望着我,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哀伤,“那个男孩就是我!我的生辰是我母亲的死忌……这便是成心亭的故事,对于别人那或许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往事,但于我而言,却是永远无法抹杀掉的历史……”
他仍旧在忧郁的说着,但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了,耳中充斥的,是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秦风,你是哪一年出生的?”我喃喃的问道,长久以来的各种疑问在脑中盘踞集结,而此刻这些死结一个个的打开,正拧成一股绳索,系向一个万分危险难测的终点。
我摒息等候,他顿住,看了我一眼,答道:“康熙十三年。”
‘康熙十三年 皇子胤礽生,皇后赫舍里氏崩……十四年十二月丙寅,立皇子胤礽为皇太子,颁诏中外,加恩肆赦……’清史稿上的这两句话跃然而出,更为严谨的佐证了秦风的身份。
‘皇子胤礽’四个大字猛烈的撞击着我的脑子!一切都已水落石出,我只觉得自己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那么,去年腊月初八,你那一身稿白是在……”
“是的。”秦风哀叹着说道,“那天我在戴孝!”
一股无名夜风毫无征兆的袭来,‘扑’的一声熄灭了脚旁的花灯,四周立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我跳起,惊恐的环视着周围,想要为这突变找寻一个答案,然而回答我的是又一阵更为凛冽的夜风!这灯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灭了?这风代表什么?难道……
秦风也起身了,他看着我的异样,正要说什么,却被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吗?”他握住我的手急切地问道。
我如同抓住一个救命稻草般牢牢钳住他,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轻轻拍拍我的肩。
心惊肉跳的喘着粗气,缓了好久,我才断断续续的说道:“没,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冷!”
他长舒了一口气,迅速的脱下了自己的披风,搭在我的身上,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我没有拒绝,任由他揽着,因为灯灭的那一刻,真有种魂不附体的感觉!我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心虚和恐惧包裹了,虽然此时周围一片寂静,可我却觉得那风,那树,那阴冷的月亮都如活了一般,向我投来道道敌视的目光!
‘无论是赫舍里还是胤礽都和我没关心,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未做过任何伤害它们的事。没理由,也没必要害怕啊!’我不断的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惊恐的心情渐渐得到了缓解,我轻轻抬了头,却仍没勇气推开秦风。
就这样在风中立了好久……
“雨霏,好点儿了吗?”他扶住我的肩,柔声问道。
“嗯。”我立直身子,向周围扫视,仍是黑漆漆的一片,“秦风,我们离开这儿吧!”
他点点头,将披风在我身上裹紧,又系了带子,提起灯,拉着我离开了河岸。
走过拱桥,穿过一条小巷,又转了几个弯,我们走上了一条宽阔的街市,酉时以过,民间灯会已经临近尾声了,路人不再嬉戏赏玩,都加快脚步四下散开了,摊贩们也都忙着收拾货品,清点收入,地上净是些纸片和烟花的碎屑。虽然萧索但还有人烟,比那个阴冷的河边要热闹多了。
‘世界是物质的,物质决定意识……’我不断重复着唯物论的基本观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终于驱散了心中的恐惧。最近听得太多,想得太多,整个人都过于敏感了!
轻虚了口气,我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身体也随之松弛下来,这才突然意识到,走了这么久,秦风一直拉着我的手,侧头看他,又是一恍,不,他不是秦风,是胤礽,爱新觉罗•;胤礽——皇太子。惊觉之余,我怔了怔,抽出了自己的手,他顿住,转头看我,满是不解。我忙装出整理衣袖的样子,尴尬的笑了几声。
“还冷吗?”他淡淡地问,不再盯着我。
“不冷了。”我答道,同时悄悄地把双手插进袖筒里。
他点点头,默默走在我旁边,不开口了。
我觉察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淡,又想到之前听了他的身世,自己竟一言未发,心中有些不忍,静了一刻,我轻声问道:“你是年年都来成心亭吗?”
“是,自从八岁那年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每年腊八我都会来这里!”他说着,语气中仍加杂着点点忧伤。
我停了停,又道:“你母亲一生虽然短暂,却也是幸福的,她拥有的是很多女子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爱情,相信你父亲永远都会记得成心亭里吹奏霓裳曲的那个少女,其实,有些东西,瞬间即是永恒!”想到赫舍里于康熙的凄美爱情,我心中涌起的凄楚暂时压制了之前的种种不适。
他迷茫的望着远方,轻摇了摇头,道:“昙花一现的爱情固然美好,但我却更希望他们能相偕白首。”
我低笑着道:“谁不希望与爱人长相厮守呢,但造物弄人,偏偏让他们阴阳永隔,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既然如此,与其整日伤悲,何不索性坦然释怀。你母亲是刹那芳华,转瞬即逝。可这世上还有你,你是他生命的延续,更是他们夫妻情缘的鉴证。有夫如此,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呢!若她泉下有知,也会深感慰籍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路过一个花灯摊,他没有顺着我的话往下说,而是停下来,向摊主借了个火褶子,点亮了手中的菊花灯,那灯提在手里,立时散出幽黄的光芒,映得油毡纸上的雏菊,愈发的清亮舒展。
“我娘的事已经过了二十几年了,但于此相关的各种议论却从未停歇过,家人们对此众说纷纭,有人窃喜,有人惋惜,有人漠然,却从没有一个人说出你今日的话……”他停住不说了,接着灯光,我发现他正用一种异常专注的眼神审视着我的脸,表情之认真就好像那不是一张脸而是一本书,一本可以解答他疑问的书,他就这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嘴角漾起了淡淡的笑,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显然是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我下意识退后一步,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不解的问:“你在看什么?”
“在找一样东西!”他答道。
“是什么?”他的坦率让我吃惊,同时也加剧了我的疑惑。
这回他没有延续他的坦率,而是笑着把花灯递回到我手里,道:“今日既已见了面,十八那天就不要来了,倒是二十八那日,你早些到,我想带你去个地方。”说着,又拍拍我的肩,“外面冷,披风你穿着吧,我走了,你路上小心。”说罢,也不等我回话,径直走了。
我呆立在原地,把他的话想了又想,仍是一头雾水。脑中忽然冒出海觉法师的话‘宜行则行,宜止则止’,大师,我现在是该行还是该止呢?事已至此,只怕是行是止都已不受我掌控了。此刻;我只觉得自己的一只脚已踏入了一片沼泽,虽然只没入了短短一截,挣扎时,却发现早已无法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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