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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要崩溃了,就要说了。上帝啊,只要再坚持一会儿。
康拉德弯下腰,向那个将死的人伸出手去,维西立刻抱住它,狂乱地将那只手贴在自己冷冰冰、湿漉漉的的嘴唇上。
“维西伯爵,你诚心诚意为所犯的罪忏悔吗?”
“是的……是的!”
“那么我赦免你的罪,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阿门。”康拉德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轻按住伯爵的额头。
维西闭上了眼睛,康拉德听见他似乎喃喃地说了个名字。他浑身抽搐,急促地喷着气,死亡在卸除了负担的心灵中急速降临。转眼间,他就纹丝不动地躺在那儿了。
康拉德站起来后退几步,让出空间给搬运尸体的人。骑士们把包裹着徽章旗帜的盾牌覆盖在伯爵身上,在尸体僵硬之前把剑放进他的手中。
他沉默地注视着那个断了气的罪人。毫无疑问他是有罪的,但是他又显得那么无辜,因为他真的相信这种死前的廉价的忏悔就能得到宽恕,他所信仰的那个上帝就如此宽容么?
“只要你的一句话,什么样的罪人都能进天堂。”古斯塔夫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多么容易啊!”他直盯住康拉德的脸,那表情是康拉德从未见过的。
“你真的相信你所许诺的东西吗?”
康拉德望着维西伯爵渐渐被拖远的尸体,良久,无话可说。
古斯塔夫看着他,突然低低地笑了:“那是当然。”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这间昏暗而腥臭的停尸房。
* * *
“大主教要求住下来。我告诉他我们没有空余的房间和人手招待他,但是他说只要是个休息的位置就可以了。”吉恩苦恼地摇着脑袋,眉头挤到了一块儿。“他是铁了心不打算走,怎么办?”
火炉架上铁锅里的水开了,咕噜咕噜地冒出蒸气。古斯塔夫往一个大陶壶里放了把草药茶,舀了一勺滚水冲进壶中,蒸气一下子升腾起来,笼罩了他的上半身。
格里敏城堡的厨房按照欧洲的流行建在主楼的另一侧,食物要横穿过小广场,沿着长长的过道送往国王面前。古斯塔夫对这种浪费时间的用餐方式相当不以为然。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砌了个小炉子,壁炉旁边的铁钩上挂着干面包和熏肉,木柴就堆在角落里。
古斯塔夫来来回回地在房间里走动,摘下铁锅,拿出杯子,往茶壶里加蜂蜜。吉恩觉得他发出的那些叮叮当当的声音比需要的响的多。
“你不应该叫他来的。”
国王回到桌边,放了一杯茶在吉恩面前。
“但是维西求我,我对他说:‘别在我面前咽气,你这杂种,别讲这些废话。’他还是不停地求我。”古斯塔夫拖出一张椅子坐下,“我还能怎么办呢?”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就这样把他埋了吗?”
“现在只能将就,等战争结束后,我们再把他带回去和奥萨葬在一起。”
“那不是要等很久?” 古斯塔夫双手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长时间见不着她,维西会生气的。”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久。”
“是吗?”
“毫无疑问。”吉恩回答道,他的语调里有种只属于国王的意味,“我们在向南推进,艾力克的补给已经被截断了,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一切都如你所料。”他从桌面上探过身去,把脸逼近古斯塔夫,“理智点吧,卡尔,胜利属于你,你自己也很清楚。”
古斯塔夫继续把头埋在杯口上,不说话,也不看吉恩一眼。
“即使事实摆在眼前,你到现在还是认为自己战胜不了他么?”吉恩问道,口气冷冰冰的。
“我可以战胜他,这只不过是因为我比他更熟练地掌握了杀戮的技术。”在这场对话中,古斯塔夫第一次抬起头来,“但我怎么可能超越他呢?他教我识字、教我剑术、教我怎么制订法律,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他而来,我不可能成为比他更好的国王。至少他在的时候,没有这么多战争。”
“住嘴,卡尔!”吉恩断然命令道,“你说的太过分了。”
他从坚硬的锁子甲下拉出一条金链子,链子的一头悬挂着一个圆形小盒。吉恩从那里面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卷。他小心地摊开它,捧在手里,读着,然后他把它摆在古斯塔夫的眼前。
“看看吧,看看她所受的折磨。在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你想过她吗?想过她的死吗?”
古斯塔夫凝视着那张有些发黄、四边卷曲的信纸,纸上的折痕因为反复的展开和折叠而显得特别脆弱,他不知道这干枯的纸张是否能支撑到战争结束不碎裂。烛火摇曳昏晦,字迹在拉长的阴影里模糊不清,但古斯塔夫即使闭上眼,也能准确无误地指出哪里的字迹因狂乱而扭曲得难以辨认,哪里又被泪水晕成一片蓝黑。
在参加圣战的头两年里,他对天主的信仰就毁灭了。然而即便是深陷于已然知晓不可能得救赎的绝望之中,他还固守着那份作为凡人男孩对于另一个凡人的爱。但这封信给予他最后一击,灵魂粉碎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再也无法将它重新拼合起来。他不得不离开耶路撒冷,从地狱的这一头返回到另一头。
仇恨是他的力量之源,是那个早就灰飞烟灭的灵魂给他的惟一遗留物。吉恩总是屡屡想让他保留这种仇恨同时徒劳地为他找寻灵魂。吉恩不能理解,正是这仇恨拒绝灵魂的回归。
古斯塔夫呆呆地靠在椅背上,他的双眼是结了冰的深湖,没有人能得到那些沉在湖底的秘藏,连吉恩也不可以。
“你曾经怨恨过吗?”他突然问,“因为把希望寄托在像我这样的人身上。”
“你是我的国王,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会追随你的。这不仅是玛格丽特的遗愿,也是我的愿望。”吉恩的声音低沉,饱含着简单纯朴却浓烈的感情,“我没能够保护她,但我发誓,你绝不会先我而去。”
古斯塔夫叹息着,无声地露出笑容,在那双蓝眼睛里,吉恩看见了寒冰反射出来的阳光。
“让我一个人呆着吧。”他突然推开吉恩的手臂,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除非敌人先发起进攻,否则别在拂晓前来吵我。”
“还有一件事……”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给他安排间屋子,我总有办法打发他走的。”
国王又恢复了惯常的那种戏谑而怠慢的语调,吉恩不再说些什么,他只是竖起食指,发出一个他们两人都明白的警示,就匆匆离开了。
* * *
“如果我有你那样的决心……”古斯塔夫摆弄着杯子,他漠然地对自己笑了笑,滑入椅背中。他想脱掉这身血迹斑斑、发臭的战袍,却连一个指头都懒得动。他摊开手掌,双手伤痕累累,污秽不堪,被剑柄磨得变了形。他举起手,端详着,然后用它们了捂住脸。
有脚步声静悄悄地传过来,古斯塔夫刚想大吼一声“什么事”,突然听出那脚步轻柔、平缓,不疾不徐,肯定不是他的任何一位骑士。
他睁开眼睛,用毫不掩饰的敌视的目光阻止康拉德大主教的进一步接近。
“您走错房间了吧?”古斯塔夫笑着问,这笑容只停留在他的嘴角,并没有波及眼睛的神情。
这句逐客令如石沉大海一般。康拉德径直走到炉子边,在高出地面的平台上坐了下来。
“我想和您谈谈。”
“关于什么?”
康拉德沉默了一会儿,他用手将膝盖上法衣皱起的部分一点点抚平,这些话他早就练习了不下十遍,所要克服的只是将它说出口的艰难。
“简而言之,我希望你我之间这种劳心劳力的争斗不要再继续了。”
古斯塔夫微微扬起眉毛,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康拉德,脸上的表情仿佛听见石头墙面开口讲话。
“什么?难道您忘了十几天前您还说过我不配这顶王冠,而您会把在瑞典的每一天都用来反抗我吗?”
“那时候,我并不认为自己将继续担任乌普萨兰大主教的职位。”康拉德张嘴说道,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沉着熟练,“如果您认为我失礼,我向您道歉。”
古斯塔夫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几乎让康拉德失去控制。
“我实在太佩服您了,大主教。您一直是这样把自己剖成两份,然后用其中的一半去压抑另一半吗?迟早有一天您会发疯的。”
“您再一意孤行的话,我恐怕您活不到那一天的。”康拉德淡淡地说,尽量不动声色,“没有我的加冕,您的王位不合法。那么除了艾力克亲王,北方联盟的巴塔基伯爵、丹麦的罗吉亲王,甚至您的吉恩伯爵都有继承王位的权力。”
“您这是在挑拨,还是威胁?”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现在北方的贵族们虽然没有站在亲王那边,但也没有借兵给您,因为他们并不承认您为王。如果您得不到合法的王位,又怎么能争取到那些贵族呢?”
古斯塔夫缓慢地往杯里加满茶水,却不急着喝,他的手指在杯口上打着转。康拉德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身体,换了个姿势。
“我所要求的并不多,陛下,比您任何一个敌人要求的都少。我只希望您能宽容地对待教会,而我也将尽我所能给予您裨益。”
古斯塔夫还是一言不发,他的面孔处于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康拉德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否同意自己的建议。他只能坐着,忍受这久久的寂静和古斯塔夫的目光。
“您能给出令我信服的保证吗?”他终于开口了,“保证您的教会无论何时都绝不威胁我的利益。”
康拉德的表情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垂下来的头发被火光照得纤毫毕现。长发遮住了他永不屈服的黑眼睛,还有那清瘦却异常坚毅的脸庞。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所能给出的,只有我自己。”
第三章·2·
康拉德什么也不再了说,他双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