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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那里?”话一出口,康拉德就发现自己的声音过分激动,幸好那些全神贯注、胆战心惊的修士们没有觉察到,“你难道不知道瑞典教会有多少收入来自那两个教区吗?”
“五分之一,也许稍少一点。不过你可以往好处想啊,你们还有五分之四的剩余嘛。比起我改宗……”
康拉德吸了一口气,“这不公平!你要求我做的我都做了……”
“而我给了你活着留在瑞典的机会。”
“那么他们呢?”康拉德朝普塞洛斯的方向点了点头,——他已经完成了布道,还停留在讲台上,慢慢地从激昂的情感中沉静下来。——“他们给了你什么?”
“一份比你更丰厚更柔顺的礼物。”古斯塔夫慢条斯理地回答,“特奥法诺公主,约翰皇帝的侄女。”
康拉德愣住了,他想了想,突然问:“她知道吗?”
“什么?”古斯塔夫歪着脑袋,真正感到有些疑惑。
“关于你的特殊爱好。”
古斯塔夫似乎费了好大劲才把笑声强压了下去。“当然,谁不知道呢?我从来没试图隐瞒什么,那些决定要与我联姻的人都清楚。教皇不就知道这个还向我提出和安娜公主的婚事吗?”
“所以她没有嫁给你。”
“所以才由你来代替呀。”
康拉德抖了一下,蓦然间完全把脸转向古斯塔夫,目光如炬。他还来不及说任何话,就听见一声醇厚老练的问候。
“您好,陛下。” 普塞洛斯主教目光一转,发现了那个僵立于一旁的黑色身影,他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塞兰斯帝安兄弟,真的是您吗?”
康拉德微笑地鞠了一躬,他的动作那样流畅优雅,让古斯塔夫再次领教了大主教的应变能力:“是的,普塞洛斯兄弟。”
他们像久别重逢的故友似的拥抱了一会儿,相互亲吻着对方的面颊。古斯塔夫笑眯眯地看着,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对这种的繁文缛节的反感。
每个人都相当成功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国王温文尔雅,两位主教则保持着最周到最自然的谦卑的态度。
“普塞洛斯主教,”古斯塔夫客客气气地开口,“康拉德大主教已经同意了您的要求,作为回报,我将请他协助制定一部新的税法。”
听到他把这两件子虚乌有的决定说的如此确凿,康拉德不禁暗自估量,那位拜占庭公主有几分可信呢?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主教,发现对方也同样在探究他的表情。同时他从眼角余光中感受到,古斯塔夫虽然笑容可掬,视线却锐利无比,在他和普塞洛斯的脸上来回移动。
一时大家无语,他们顷刻陷入了一张目光交织成的复杂而柔韧的欺骗之网。
有人向他们走来,鞋底拍打着地面的声响敲碎了国王和主教们间钩心斗角的沉默。一点昏黄的烛火渐行渐近,停在他们面前。领路的修士行完礼闪到一旁,康拉德吃惊地发现,光线映亮的居然是埃克的脸。
“原谅我的打扰,不过这是急件。”他简单地解释道,向康拉德呈上一封包裹在木箍里的信卷。
康拉德先看了看印签,没有任何标记,他望了埃克一眼。埃克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抱歉,”康拉德向普塞洛斯欠欠身,“我必须……”
“请便。”
他离开他们,走到礼拜室的大门内,拆开信,就着墙壁上的烛光慢慢读下去。
“恐怕今日不行。”他听见古斯塔夫正婉言谢绝普塞洛斯的邀请,“您方便的时候请到格里敏城堡吧,关于这些我们可以再详谈。”
“关于艾力克亲王的行踪,我得到了一些消息……您可能还没有找到他吧?”
一阵短暂的沉默。
康拉德的心在狂跳。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随意自如,然后把脸慢慢转向室内,似乎为了让更多的光线照亮字迹,其实他感到十分恐惧,生怕自己不协调的呼吸和怦怦的心跳声被国王听出来。
不过古斯塔夫根本没瞧康拉德一眼,他的心思被更重要的内容占据着。过了一会儿,康拉德回过头,看见他正微微颌首,普塞洛斯主教谦恭平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对不起,”他向康拉德欠身道歉,难掩口气里的胜利的情绪。“看来陛下不能陪您回去了。”
* * *
康拉德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幽幽的走廊尽头,他等了一会儿,直到整个礼拜室里空无一人,才重新展开那封信。他默默地注视着上面那些他通过研究过往的王室令而非常熟悉的字体。
“威特斯克弗莱城堡。往西14哩芬格沼泽旁,如可能请驾临。——艾力克·古斯塔夫。”
第三章·7·
如果没有向导的指引,康拉德一定不可能发现这座埋藏在浓密绿叶之中的古堡。穿过沼泽的那条惟一的通道经年无人问津,因而被草丛盖得严严实实。当年维京贵族为了躲避国王哈莱尔德的迫害,不得不与自然战斗,艰难地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森林里建起了他们的避难所。然而百年后自然重获胜利,那些暂时被人类击退的蚊虫、恶臭和绿色植物收复了失地。甚至连古宅本身也难逃一劫,爬藤紧紧缠着它的基墙,而且伸出粗壮的卷须,一圈一圈沿着墙面和往上延伸。楼梯面上长满了苔藓,抓地植物枝藤交错。大地之母已经将这座人类的遗迹牢牢控制在手掌心中,正温柔而毁灭性地将它拖回自己的怀抱。
在二楼的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康拉德见着了那个人。他站在壁炉边,时不时地往里面丢进一块木头。他听见了康拉德接近的声响,于是转过脸来注视他。
“艾力克亲王吗?”康拉德问,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多么愚蠢。他面前的男人有着与卡尔·古斯塔夫相似的体形,金发剪得很短,紧贴着头皮,线条冷竣的面部轮廓就被充分展示出来。他的身上集合了古斯塔夫家族所有特征,只是与他侄儿那熠熠生辉的光彩相比,艾力克·古斯塔夫的头发和眼眸的颜色更深一些。
他并不急于作答,而是问:“您是?”声音优雅而彬彬有礼,带着一种成熟的共鸣。
康拉德摘下了修士袍的风帽。“我是塞兰斯帝安·康拉德。我尽可能快地赶来了,但是这瞒不了国王多久的,您最好马上和我出发。”他环顾亲王居身的这间屋子,空荡荡的床和桌椅,没有任何私人物品。“您的护卫呢?”
“我把他们遣走了,他们留在这儿帮不上什么忙。”
“那么就简单多了。”康拉德把随身携带的包裹搁在床上,打开。里面是一套修士袍。“请原谅,殿下,您恐怕得屈尊换上这件衣服。我们将取道……”
“请等等,”亲王离开了壁炉,在一张高背椅上坐下来,他随意地靠在那儿,他的姿势和神情都让康拉德想起壁画中的伯里克利。“那是不可能的,我的侄儿,卡尔陛下已经封锁了所有的港口,我试过了。您想如果我走得了,还会在这儿等您吗?”
“我有我的路线,请相信我!”康拉德有些焦急,他一面估算着那位古斯塔夫需要多少时间就将赶到这儿来,一面思忖着该斟酌出什么样的言辞才能打动这位古斯塔夫。“您打算就这样束手待毙而留下哈莱尔德和瑞基吗?您想过失去您的保护他们将面临多么险恶的境况吗?”
“我很感激您,您冒了相当大的风险拯救了他们。”艾力克低声说,“但是即使我再次见到他们又怎样呢?您瞧,我已经失去一切了,我不可能再给他们那些我曾经给过他们的保障。我们——父子三人团聚后惟一能做的就是在那些流亡的日子里用过去的荣耀相互安慰。”
“我费了这么多周折,冒着被暗杀的危险到这儿来,并不是为了见证您的死亡。”康拉德感到自己在渐渐失去耐心,他不想显得太无礼,但也不愿意就此放弃。“您现在和我走的话就还有机会。您可以向教皇提出保护……”
“到此为止吧!”亲王突然站起来,伸出手臂,摊开手掌往下压了压,告诉康拉德他拒绝任何提问和异意的。这个动作使他身上原先那种穷途末路的困涩感顿时一扫而光,康拉德第一次意识到,这是艾力克·古斯塔夫,瑞典长达十年的统治者,他将一个生计凋敝、诸侯混战的国家带入了复兴,他留下的那些法令至今仍规范着瑞典的秩序。伯里克利即使被放逐,依然是希腊之王。
他注视着康拉德,表情稍稍变得柔和了些。“更何况,如果您因为帮助了我而激怒卡尔的话……您何必用教会的事业来冒险呢?”
康拉德缄口不语,良久,他才问道:“那么,您又何必要见我?”
“其实我求您来并不是为了拯救我的生命,只是我希望有您在,我可以死得稍微有尊严一些。”亲王淡淡地笑了笑,又接着说下去,“另外,我还有一件事不放心……”
康拉德马上明白了他的担忧:“瑞基远离这里,在教皇的保护下,他很安全。哈莱尔德不愿意离开您,所以我只好让他暂时留在厄兰岛上的修道院。我保证在适当的时候将送他出瑞典。”
“谢谢。”亲王轻轻点点头,他带着难以言喻的倦怠坐回椅子里,垂下眼帘,就不再说什么了。
几只苍蝇从天窗飞进来,在亲王的肩膀附近嘤嘤飞舞,康拉德静静地挥了挥手,赶走了这些食腐的昆虫。
“他什么时候会到。”隔了好一会儿,仿佛熟睡着的艾力克突然问道。
“很快。”康拉德回答他,“他随时都会发现我失踪了,接着他就会调查埃克神父的行程,而这一路上可供您选择躲避的城堡并不多。”
艾力克突然睁开眼睛,康拉德想不出自己说了什么值得他这样看着他,但他没有留意。他在沉思。
“也许……并非如此绝望。”他喃喃低语,“如果国王肯给予您一座城堡,您愿不愿意牺牲掉一些自由和权力作为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