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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不觉深深为对方这豁达而豪迈的性格所倾折,微微笑道:
“老兄,此乃他人之物,到手反会增加缠连仇怨,不如让它就此结局,倒还乐得哈哈一笑。”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不觉微征,因为,这种话不似会自一个出身贫苦粗俗的渔人口中所能说出。
他有些疑惑的向楚云身上打量了一下,但是,楚云的穿着装扮及古铜色强健的肌肤上,他却寻不出什么可疑之处来。
于是,狐偃罗汉一笑道:
“伙计,你可曾读过书来?”
楚云神色不动,颔首道:
“读过几年村中私塾,略能提笔划两个笆斗大小的字。”
狐偃罗汉又紧接着问道:
“伙计,适才俺‘上线开扒’,你‘招子巡拔’之下,可曾发现别条线上的‘老合’么?”
狐偃罗汉不令楚云的思想有丝毫回转的机会,便吐出一连串的江湖切口“隐语”,同时拢目凝视对方,密切的注意着楚云神色上的变化。
他是个滑得出油的老江湖了,而人们本能的习惯反应又往往是在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狐偃罗汉疑心稍起,便想到利用这一个人性上的弱点,来观察面前这位“渔夫”是否为武林出身。
但是,他失望了。
楚云虽是个血气方刚的武林豪士,但在经过无数次的惨痛打击与荒岛上多日的刻骨磨练后,心性已沉隐深邃得仿若深寺古井一般,了无波痕,为人也世故精练得多。
他淡淡的一笑,讳莫如深的道:
“老兄,请恕我听不懂这些词句,或者,你是在考验我所学的程度吧!那么,你怕要失望了!”
狐偃罗汉禁不住感到有些迷惑起来,而且,他直觉的感到,楚云言谈之中,有些双关语气,因为,他真的有些失望哩。
楚云又抱拳一礼道:
“老兄,多谢你让我看到这场生平仅见的打斗,我自小便身强胆大,而且极为钦羡会武术的江湖英豪。”
狐偃罗汉一眨那双细眯着的眼睛,说道:
“伙计,假设你如俺所预料,那你确实是个聪明人物,否则,俺便是个白痴了。”
楚云知他所指,乃是怀疑自己亦是江湖中人,但楚云却不愿多说,微微抱拳道:
“请容此别,咱们或者尚有后会之期。”
狐偃罗汉忽然好似想起了一件事,叫道:
“且慢,俺答应你在旁见识,事后分你一些花红,此事俺可断断不能失信。”
说着,他已探手人怀,乱摸一阵。
楚云一笑道:
“老兄的美意我心领就是了,你要我在旁见识一番,以开眼界,这用意想是老兄随兴而发,我么,却确实收到大开眼界之功,这花红免了也罢,何况老兄欲得之物,事实上并未到手呢。”
狐偃罗汉急急踏前一步,说道:
“伙计,假如你当真十分聪慧,这件事自然无关紧要,现在,你告诉俺一句实话:你此刻欲行往何处?”
楚云望着狐偃罗汉十分诚挚的面孔,淡然道:
“鱼,捕得腻了,很想四处走走,汉家江山,十分辽阔,不是么?”
狐偃罗汉说不出为什么,自第一眼看到楚云开始,便觉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气度,与刚毅沉练的神情,而这种种,却又是只能体会而无法言传的。
一个捕鱼出身的粗人,怎会有如此超然拔萃的气质呢?
于是,狐偃罗汉对楚云发生了一股由衷的好感,无形中想接近他,这种心理,连狐偃罗汉自己也无法作出明确的解释。
其实,这便是一个“缘”字,人与人之间情感的发展是直觉而顺乎自然的,不能有丝毫勉强与做作,“有缘不怕隔山水,无缘哪怕门对门”,不就是这么说的么?
狐偃罗汉略微沉吟了一阵之后,抬头道:
“伙计,可愿意与俺同行一程么?与你相偕,看起高山流水来,大概会更富有诗情画意哩。”
楚云却想不到对方会提出这个要求来,意念在脑中略一盘旋,乃微微一笑道:
“老兄,你不嫌我满身寒伦,土头土脑么?”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伸手一拍楚云的肩膀,大笑道:
“伙计,别再说了,呵呵,俺这付行头打扮,又能比你强到哪里去?走吧,搭不到翠佛,却交了个朋友,也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楚云提起包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
“那么,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并肩举步,谈笑着向前路行去。
日影偏西的时候,他们已进入并不十分繁华的龙口城中。
寻着一家全城最大的客栈,二人要了一间上好套房住下。
狐偃罗汉身无长物,他瞧着楚云携带的包裹,笑道:
“伙计,俺最不耐烦的事,就是出门带着物件,碍手碍脚的,倒不如一丝不携,来得方便一些。”
楚云坐下,拿起店小二送人的清茶嚼了一口,道:
“也有道理,不过,一些随身的衣物与银两,却无法搁置不带呀。”
狐偃罗汉一拍肚皮,大笑道:
“呵呵,所以说你的经验尚嫩,俺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俱是这付打扮行头,至于银钱么?天下之大,何处没有?只要俺一高兴,哪个达官巨贾府中也可予取予求,而且不会有一丝麻烦。”
楚云笑道:“这样岂不是成了偷儿了?”
狐偃罗汉一瞪细眼,龇了龇牙,大声道:
“岂有此理,俺姓严的岂会走这下三流门路?老实说,俺只要下手,便定然将那主人唤醒,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要多少由他亲自点取。”
楚云心中早已明白,但他还是问道:
“这主人家怎会如此听话?难道他就不呼救告警么?”
狐偃罗汉咧嘴一笑道:
“呼救告警有啥鸟用?而且,他敢么?”
楚云暗自一哂,忖道:
“这狐偃罗汉倒是条铁铮铮的硬汉,行事丝毫不苟。”
于是,他又道:
“老兄,今天的晚饭钱及住店费可有?”
狐偃罗汉向腰间一阵摸索,掣出一块像有几许的碎银来,在手中微掂了一下,道:
“暗,这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楚云有些啼笑皆非的道:
“只有这一点怎会够用?我倒有几两银子放在身上。”
狐偃罗汉摇头道:
“算了,你整年捕鱼,所得若干?还不如俺随手捞一票来得过瘾,怎能挪用你的银钱?奶奶的,这个世界,都是些凌弱畏强,欺贫爱富的东西,他们刮得的臭钱,俺用起来还嫌腥哩。”
二人谈笑了一阵,狐偃罗汉已扯开嗓门叫道:
“喂,店家,大爷要吃饭了。”
片刻之后,一个樟头鼠目的店小二撅着屁股,噔噔噔跑到桌前,恭身呵腰道:
“爷们有什么吩咐?小的即刻去办。”
狐偃罗汉大刺刺的道:
“你这破店可有膳厅?”
店小二匆忙应有,狐偃罗汉神气十足的道:
“嗯,马马虎虎,叫一桌酒席摆到膳厅,要厨司务必下点功夫烹调一下,大爷吃对了胃口,说不得赏你一封。”
店小二口中连连应诺,脚步却并不移动,一双鼠目,犹自贼溜溜的向房间四周张望,又不时往楚云及狐偃罗汉身上打量。
原来,他是在看看二人所携带的行头及身上的打扮,是否可以吃得起一桌全席,但是,这一看之下,却令他十分担心。
本来么,除了楚云有一个狭小的粗布包袱外,又有什么呢?
狐偃罗汉是个出名的老狐狸了,店小二肚中有什么坏水他岂会看不出来?
于是,他一瞪眼,吼道:
“咦,怎么着?俺看你倒有些犹豫似的,奶奶的,是不相信俺哥们吃得起一桌大菜是不?别瞧俺们穿得不行,家里开的可是金山银矿,快去,快去。”
店小二被他吼得浑身哆嗦,一迭连声答应着去了。
狐偃罗汉大马金刀的坐于椅上,吐了口气,伸出舌头舐了舐嘴唇,笑道:
“伙计,稍停咱们便可以痛快的吃喝一顿,嗯,好久没有尝过芙蓉鸡的滋味了。”
楚云微微一笑,闭目不言。
膳厅中,
楚云及狐偃罗汉严笑天,正分据圆桌左右,面前,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酒菜,以二人的食量来说,这些酒菜未免太丰盛了些。
一个店小二,愁眉苦脸的站立一旁侍候,他心中定然在想:
“这两个一定是吃霸王饭的来了。”
狐偃罗汉兴高采烈的殷殷向楚云劝酒布菜,视左右满堂的食客如无物。
楚云喝了一口黄酒,正待说话,狐偃罗汉嘴中嚼着鸡腿,已经含混不清的唱了起来:
“呢唷;
媳妇不上坑哟,
为了俺尿床啊……”
他一面令人肌肤起栗的“唱”着,一边以着击碟,好一副兴致勃勃的德行。
楚云闻声之下,几乎将喝下的黄酒自鼻中呛了出来,有些手足无措的摇手道:
“喂喂,老兄,别唱,别唱了,我实在受不住……”
狐偃罗汉瞪目道:
“怎么受不住?是俺唱得大好,还是唱得太坏?”
楚云望着周遭纷纷自耳旁放下双手的食客,苦笑道:
“老兄,你的武功确实令人佩服,不过,这嗓门么,可就叫人不敢恭维。”
狐偃罗汉望着楚云,微怒道:
“楚……咦,你在路上告诉俺你叫楚什么来着?”
楚云道:
“楚非。”这是他惟恐被人识破行藏,临时编造的假名。
狐偃罗汉哼了一声,道:
“楚非伙计,俺这调子在山西狐偃山,谁听了也拍手叫好,你为何却受不了?哼,你定然没有仔细体会其中妙韵,来,俺再用心唱一遍,你仔细听着。”
楚云心中暗叫一声“苦也”,尚未来得及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