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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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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的颜色,倒显得这人皮肤更白,却带了分清秀的滑稽。

笑意滑进齐昱眼底,眸中那个沙青色的影子像是被涤入一汪春水中:“看来温舍人的状元之名,是当之无愧。”

方才还在拆温彦之台柱的张尚书,此刻捧着两张图纸,总算是知道了温彦之真有几分内功,不禁喃喃:“如此人才竟困顿于内史府啊……”

“照张尚书的意思,”齐昱看着温彦之正在画作的图纸,目不斜视道:“给朕录史的,都是屈就了,只有在张尚书身边做事,才是朝廷栋梁?”

张尚书倒吸一口冷气,瞬间伏倒在地叩首:“臣该死,臣该死!臣并不是那般意思!臣以为,能效命御前为皇上录史,亦是温舍人才高八斗,故得以委任,然温舍人如此才华,更应为天下民生出分力——”

齐昱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和气道:“罢了,张尚书忧心水患,也是累了。明日起便在家歇着罢,先让邓侍郎暂代你携领工部。”

还跪在跟前的张尚书闻言双手失力,跌在一旁惊恐地看上来:“皇……皇上……”

“明日首要事务,便是将这图纸中的模型给打出来,日落前朕要看到。”齐昱一张张翻完温彦之的画,见温彦之也总算完成了最后一张,恭恭敬敬又跪到旁边去,便莞尔一笑:“温舍人亦辛苦了。黄门侍郎。”

“臣在。”黄门侍郎听命。

齐昱思忖,工部四司各有员外郎一人,位置已满,如今只有个水部郎中徐佑卸任后还空着职位,于是道:“将水部员外郎林匀樊擢升郎中,空出来的员外郎职位,便由温彦之接任。”

员外为“定员外增置”之意,原指设于正额以外的郎官。此时齐昱将此职给了温彦之,虽亦有些在工部效力两年之久的官员不甚服得,然员外只是个副闲职,在部中也说不上几句话,不过是个名号,故也无人反对。

加之张尚书前车之鉴,此时更未有人置喙,便都顺从地恭喜起温彦之连升两级来。

黄门侍郎遂妥善记了,只待明日过与吏部、礼部。

温彦之在一众口不对心的恭贺声中,恍惚地叩首谢恩:“微臣,谢主隆恩。”

“是朕要谢温舍人。”齐昱的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像是夜空中的新月,这一言说出,好似回到二人初见之时一般,“然而,内史府一众史官已有了些年纪,不再适应御前录史,你今后还需暂代起居舍人一职,直至内史府找到合适人选。”

温彦之道:“微臣领旨。”

在工部布置好一干筑模之事,齐昱终于起身回御书房,一路坐在肩舆上摇摇晃晃,温彦之走在他的旁边,正抱着一摞花笺边走边记,一声不吭。

齐昱看着他,忽然出声道:“今后不要帮人求情。”

温彦之抬头愣住,落下肩舆几步远,遂连忙跟上来:“皇上是说微臣?”

齐昱右手靠在肩舆扶手上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像是在看一块呈色尚佳的璞玉,只点了他一句:“你便是木之于风,堆之于流……”

温彦之不解,细思“木风”与“堆流”究竟是甚么意思,待想到了关节之处忽而一凛,只因李康《运命论》有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堆高于岸,流必湍之;

可最最重要的,乃是那最后两句: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见他是懂了,齐昱继续道:“官场好似你在宗族争名头,却又比之残酷许多,并非人人都像秦文树,能对后生倾囊相授。张尚书是地方上做过实事的,升入京中入主工部,吃的苦比你过的桥还多,你可知他将多少人拉下了马,才爬到如今的地位,又怎会甘心被你这小小舍人抢过风头?”

温彦之讷讷道:“皇上,微臣不忍张尚书因一张草图,便触怒龙颜……工部旧案,已牵扯太多。”

齐昱笑看着他:“可你不忍,张尚书也未感激你,该是落井下石的时候,仍旧是对你落井下石。”

温彦之不语。

齐昱靠在肩舆上,望天空:“张尚书这个人,做出一副刚烈忠贞、直言不畏的模样,实则最会捧高踩低。哪天若你落在他手里着了道,你坟头的第一抔土,定是他奉的。”

温彦之垂眸,“皇上的道理深,微臣愚笨。”

这呆子倒还知道自己蠢。齐昱笑了一声,“朕且再点你一句,张尚书的嫡儿媳妇姓周。工部的一举一动只要过了他的手,便都有人看着,朕想取新法治水,就必须绕过这碍事的眼睛,今日索性将这只眼给闭了,省得他再日日吵着要淮水改道。”末了,又想起上次张尚书在御书房说话的样子,胸口又浮起一股怒气:“次次决堤就改道、抢修、抢凿,这人说起话来比公鸡打鸣还讨嫌。”

刷刷刷。刷刷刷。

齐昱闻声,警醒地直起身:“温舍人,你记甚?”

温彦之顿住笔头:“禀皇上,曹大人说皇上对百官的评述,皆应录下,日后好出一本《评官录》,故方才皇上对张尚书的评述……”

——评甚么录?这记下来就是朕背后说朝臣坏话!

齐昱阴测测地看着温彦之,“温舍人真要这么记?”余光中,见身后内侍正执了把长而大的明黄色掌扇,料想若能用来打人,应该十分合手且漂亮。

温彦之在他十、分、和、善的目光中,吞下了后面的话,心想莫非是皇上觉得,“公鸡打鸣”喻“言语讨嫌”不够妥当?

于是他妥协道:“或然,皇上可另寻一喻来说明张尚书言语讨嫌。”

齐昱:“???”

——甚么喻不喻的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

——你不是对朕都感激涕零了吗?

——朕都封你工部员外郎了让你少记一句就如此难?

齐昱只觉得自己后脑勺隐隐作痛,一时有些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得,总之朕是个说大臣坏话的昏君就是了。

☆、第17章 【这破败身子】

次日阴雨,下了早朝后御花园中空气尚好,齐昱便将奏章、折报等都搬到了章华池边的捧月搁中,免得在御书房里闷着。

大事不外乎殊狼国屡屡抢掠边境、回鹘与和伦托又因边界划分之事吵了起来,不过可喜是这几日淮南阴雨止住了,治水之事总算得以缓和,贤王与蔡大学士一行的书信也传来,说是已至潭郡,距离荥州或只有五日路程。

信中还有一份蔡大学士的私信,乃是委婉告知皇上,贤王一路将各地乡绅怄得恼怒难以收场云云,顺带也提一提他自己亦被贤王怄得恼怒。

齐昱将书信丢去一旁,只装没见到。

黄门侍郎此时来禀:“皇上,靖王求见。”

“何事?”齐昱从折子中抬起头。

黄门侍郎回禀道:“因工部筑模致用的板材需批下,而近日里靖王处得了新的塑泥,故想呈给皇上瞧瞧,再着人运去工部。”

齐昱点点头,“他倒是个有心的,宣罢。”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墨蓝色华袍的男子便携着个木匣子进得殿来,随手将胸前几缕乌丝揽到身后,便爽朗地向齐昱叩拜道:“臣弟齐宣给皇上请安。”

这声音很是温润醇厚,听了叫人觉得舒爽。温彦之本跪坐在齐昱身旁的矮几上补录昨日的实录,此时闻言抬头看去,正想到京城坊间都传靖王气度雍容,人品贵重,是个美男子,也想瞧瞧这传闻中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起来罢。”齐昱道,“听说皇弟带了新的塑泥来?”

靖王将木匣子往前一送,自有内侍将匣子接过,递到齐昱手中,“臣听说此种海泥中混入了乌贼汁和海芦荟的凝胶,可以塑型,且塑型后还可任意改造姿态,很是神奇,故特来奉与皇上一观。”

齐昱打开匣子,只见当中是团漆黑的泥巴,并不见得有什么稀奇,甚至还有一丝酸臭的气味。

朕不太想摸这个玩意儿。

齐昱勾起唇角,唤:“温舍人。”

“微臣在。”温彦之回过神来。

齐昱这才发现他一直盯着人家靖王看,不禁有些好笑:“温舍人,瞧什么呢?”

温彦之跪下:“皇上、靖王恕罪,微臣逾矩了。微臣尚未见过靖王爷,为今后录史方便,尚需仔细记住靖王爷天容。”

“本王这破败身子,哪当得天容二字?”靖王笑了,一双杏花似的眼睛里盛着好看的神采:“这便是提出治水奇法的温舍人?”

“正是,”齐昱伸长手臂将装了海泥的木匣子往温彦之面前一放,“温舍人,你试试此泥如何。”

遥遥的,温彦之也闻见那木匣子中,传来一丝酸臭味,像是某种鱼坏在了里头。

温彦之面无表情地看向齐昱,齐昱也老神在在地望了回来,眉眼还带笑:“快试试,别拘礼。”

温彦之:“……”

微臣的神情,像是拘礼吗?

这是为了昨日实录之事,在记仇?

温彦之垂首瞧那木匣子,好奇心终于大过对脏物的抗拒,他还是伸出了玉葱似的手指,将那海泥扯下一坨,把玩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捏出个小兔子,活灵活现的,又改捏了一个泥人。这泥巴是比黄泥的塑力更强,且不会立马凝住,过去很久亦能改变姿态,很适用于筑模使用,能节省不少材料。

齐昱点点头,看着温彦之摆在桌上的那枚泥人,道:“皇弟瞧着合适,便办下去罢,朕觉着这泥挺好。”

正此时,却见黄门侍郎拿着个火漆的文书急急惶惶地奔了进来:“禀皇上,西北加急!”

文书经由周福递到齐昱手中,齐昱一把扯下火漆,翻开一扫视,长眉当即皱起——

数日前,戍边军中出了细作,导致殊狼国贼寇突袭玉翀关,劫掠了西北最为富庶的昌宁城,城中富户举家罹难,百姓死伤数千人。上将军赵黎带领戍边军与敌顽战,已然大破敌军,如若皇上同意,他们可以直取殊狼国都城。

靖王见此情景,连忙垂眼拱手道:“既如此,臣弟先行告退。”便退出殿外去了。

齐昱英挺眉心结如山川,狠狠将手里的文书摔在御案上,“宣温久龄!”

☆、第18章 【毒瘤啊毒瘤】

殊狼国,是颗毒瘤啊毒瘤。

温久龄一边走在通往御书房的宫道上一边想,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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