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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宠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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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是过来人,她才明白,少男少女的情意一旦滋生,便如燎原的火势一般,是无可控制的。她更明白,女儿在这期间,必定有过数度挣扎、苦痛,可还是无法放下那个少年。

若能放下,便不会陷入艰难境地。

她并没苛责,只是和声询问过往种种。

月宸如实说了,以她与崔振相互一见倾心开始,到她伪造婚书断了姻缘路结束。

那一刻,她的女儿满脸的泪痕,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落,可语气却是如常平静:“娘,我会尽力忘记他,但也不能嫁与别人了。”

那该是怎样的心境?不外乎应了那一句哀莫大于心死。

为此,她握住女儿的手,说没关系,没关系,往后我们相依为命。

她不怪女儿,又怎能责怪?寻常人,包括她也是一样,做梦都想不到崔夫人和膝下儿女竟能是那般不堪的品行。

那期间的苦楚、难堪,让人一回想起便迅速逃避。不想记起崔家人丑陋的嘴脸,更不想细数母女二人所承受过的屈辱。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崔夫人和膝下儿女先后离开京城,偶尔回来,也只是逗留一段时日。

她们终于可以在京城的街巷、人海中隐藏起来,再不需面对崔家那些人。

时常觉得日子漫长难熬,可是偶一回首,惊觉已是几年光阴自指尖流逝。

自她重病那一场之后,家里当家的人便是月宸了。月宸和身边仅剩的两个丫鬟没日没夜地做过一年绣活,卖到绣铺里,这样攒下了一些银钱。之后,又女扮男装做小本买卖,要多辛苦有多辛苦。可是长久的辛苦并没白费,家里总算是远离了捉襟见肘的窘境。

她不得不承认,女儿要比自己更有韧性,并且颇有点儿经商之道——同样的情形之下,便是她身子骨硬朗,也没办法改变家境。

相较之下,她这做娘的更像是温室里的娇花,而女儿却在风雨之中变成了劲草。

而崔振呢?他在烽火狼烟之中扬名,成了与张放、连琛、萧错齐名的悍将。即便是她再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哪怕一点点消息,街头百姓还是会时不时地谈论起他。

她每次听到都会心里抽痛,那是因着知晓女儿听到的时候唯有满心酸楚。

放下一个人所需要的力气,要比喜欢的时候多上数十倍。

阔别那么久之后,他终于回到了京城,并且出现在了她和月宸面前。

他与江夏王世子起冲突那一晚,她整日里心神不宁,晚间去了茶馆,原本是想陪女儿一道回家,却没想到,看到了两个男子大打出手。

之后,他站在寒风呼啸的街头,月宸站在茶馆门外。

他们什么都不说,只是在昏暗的光线中长久凝望着对方。

也真不需要说什么,那目光已涵盖了万千心绪,所有的苦、疼、不甘,都在眼中。

唯有从不曾忘记当初情分的人,才会是那样的态度。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女儿与他,怕是要纠缠一世。要么修成正果,要么成为此生的劫。

不能干涉,谁都无法干涉。

那一年开春儿,崔振让她和月宸搬到大兴庄子上的一所宅院暂住。

一段时日之后,他又在城里为她们安排了住处,让她们再次搬迁。

那天,自一早便下起了春雨。

她听得崔振求见,撑着伞到了外院,见他披着斗篷站在雨中,身后有数十名小厮、家丁相随。

她没请他到室内说话——本就是他的宅院,她只是客。问他是为何事前来,他照实说了。

她忽然间受不了了,积压这些年的对于崔家的痛恨、对他和月宸渺茫的前途心生怨恨与无望。

她的承受能力有限,每日里担心崔夫人找上门已是焦虑不堪,又会时不时地在女儿眼里看到不可忽视的痛苦、挣扎。

真受不了了。

她忍着怒气与泪水,问这种时日到何时是个头。

他眼里有着深深的愧疚、歉意,说:“我会尽快让您与月宸安稳下来。”

她心里有气,说道:“我们本来很安稳,眼下却在京城里过上了漂泊的日子,真是可笑。”

他敛目垂眸,“我知道,是我之过。”

“的确是你之过。”她始终不明白,一段情缘而已,怎么就让她的女儿尴尬狼狈到了这个地步。是谁之过?自然是他。若是不能善待,当初何必结缘?她为女儿委屈、动怒,“这日子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前的旧账还无法清算,便又添了新债。我们的确是卑微,没资格为自己讨还公道,可是你呢?你连让我们维持原有的那点儿平静的余地都不肯给。”

“您可以。”他说,“可以讨还公道。我听凭您处置,不论何时、何地。我真的清楚,一切过错因我而起。”

她那一刻在气头上,把他的言语想偏了,以为他是在替母亲、手足说话,把崔家人对她们母女的羞辱、刁难都揽到了身上,不由怒道:“听凭我处置?今日我若是当着你的随从的面儿掌掴你,你也受着么?”

“是。”

她冷笑连连,“我怎么敢?与其找你出气,不如尽快等到结果——我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月宸也不小了,当真是经不起这般的折腾。我们不搬家了,就在这儿等着,是福是祸,尽快来个痛快的就是。”语毕,她转身。

“师母!”他语气里终于有了真实的焦虑的情绪。

她不由得脚步一顿,回眸望去。

他在这时候后退一步,撩袍跪倒在地,“师母,我让您和月宸居无定所,往昔更是饱受苦楚,您可以拿我出气,但是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不值得。这是最后一次,往后再无这种情形。”

她身形僵住,是因为留意到了他的随从面上都流露出了惊诧、心焦,却都因为畏惧他而强忍着没发出惊呼声。

随后,她轻声问他:“最晚何时动身?”

“明早之前离开这里便可。”他说。

“那么,”她在这片刻间,想到了女儿曾长时间跪在崔家垂花门外的事情,不由狠了狠心,“你就在这儿跪上半日再说!”

他竟恭声称是。

她转身去了就近的花厅,硬着心肠看着他跪在斜风细雨中。

不是她心狠,她是要让女儿尽早下决心——这个男人,还要不要,给自己给他一个明确的态度。

看到他吃苦,女儿自然清楚是否心疼。若是无所谓,那就离开京城,就此与他成为末路;若是心疼不已,便不会还处在挣扎的心境之中。

她又怎么不清楚,崔振如今的进退维艰,正是因为女儿的左右为难而起。得不到意中人明确的态度,有些事他不要说给谁一个交待,根本就是无从谈起。

那一天,在她记忆中,太过漫长。

到底,月宸撑不住了,自内宅到了外院,找到她面前,轻描淡写地说这样也不是个法子,眼里却分明已煎熬出了血丝。

她索性把话挑明:“我又何尝不心疼他,可是,你若一直这样举棋不定,在他而言,怕是比日日跪在我面前还要难受。”

月宸沉默片刻,轻轻点头,“我知道,我会尽早给您与他一个说法。”

她笑,又叹息。能给什么说法呢?不到一定地步,月宸不能嫁他。但是,月宸便是再过几十年,也不会后悔与他的相遇结缘。

只能是这样,两个人同在京城,知道彼此都在,都安好。

便足够,便知足。

她没料错女儿的心迹,没能料到的是,最终崔振离开了崔家。更没料到的是,皇后与太后竟有意成全这一段姻缘,给了月宸足以匹配崔振的身份,并隆恩赐婚。

这结果看似最好不过,可也只有她知道,两个人一路走来有多不易。

她只希望,两个人不忘以往的苦,珍惜眼前的福。日后便是再有坎坷,也能携手度过去。

她是真的这样祈盼的,昨日亦是这样当面与崔振说的。那一刻的他,微笑着点头称是,意态忽然间竟似回到了当初,只是个在师傅师母面前很乖很乖的少年。

**

一整日,蓝月宸都似置身于梦境中。到了吉时,含泪拜别了母亲,上花轿后一直都在为离开母亲而难过。自拜堂到进洞房,她都是满心懵懂、惶惑,万幸的是种种礼仪事先早已烂熟于心,好歹是没出岔子。

头上的大红盖头被挑落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崔振俊朗的容颜。

他明亮的双眼里的笑意、温柔,一如初相识的那一年。不同于当初的,则是这些年风雨洗礼之后的内敛和摄人的气势。

不管怎样,他都依然是他,始终记着她、恋着她的那个人。

唯一的那一个。谁都无法取代。

礼成之后,他去了外院敬酒。

女客喧闹一阵子,也就散了。

她坐在原处,打量着室内陈设,揣摩着他如今在起居上的偏好、习惯,想象着日后要如何在这基础上依着自己的喜好好生布置一番。

就是这些小事,也让她思忖了好半晌,随后才觉得身上繁复的衣饰累人,脸上浓厚的妆容也带来不适之感。

她唤来陪嫁的丫鬟,换了身轻便的大红衣裙,又仔细地洗净了妆容,只觉得自在了不少。

在这一日,没事可做,也没心情做什么,满心满意只有成婚这一个事实,满心满意惦记的,只有他。

她静静地坐在床上,不自主地回想起了年少时与他的很多事情。

第一次有亲近的举动,是在旧居里的书房。他谎称找她探讨学问,实际上则是帮她裁纸。偏又心猿意马的,一面裁纸一面看她,后来竟被裁纸刀割伤了手,鲜血一下子涌出来,染红了纸张。

她立时慌了,连忙到了他跟前,用帕子裹住他的手,连声问:“疼么?特别疼吧?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心里却在想:这人怎么会笨到这个地步的?

“不疼。”他竟是笑着回应,并且真的笑得特别开心,随后就用没伤到的右手握住了她的手,“怎么比我还着急的样子?”

她对上他几乎是没心没肺的大大的璀璨笑容,打他的心都有了,“还笑!笑什么笑?流血是小事情么?傻乎乎的……”

他不顾她絮絮叨叨的抱怨、指责,将她的手温温柔柔地纳入掌中,拇指反复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肌肤,“在你面前,傻乎乎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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