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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清净与他无关,他做自己的事的时候,任何的声音都无法入耳。
隔壁有好大一株桃花树,怕是有百年的光景,却依然生机勃勃,将它的枝桠无尽的展开,撑开一把巨大的桃花伞,此时正是春日,远远瞧着,青瓦白墙里面探出一树繁盛的桃花色。
那树桃花探过墙壁,在他的小院内生出粗壮的一枝。
他便时常在这一枝桃花的石桌上看佛经。
只是常常放在桌上的果子都不翼而飞,第一次的时候没了冷茶,大概是后来嫌弃这茶太苦,所以只捡了些果子吃。
他并不在意。
在大慈寺的时候,便时常有鸟儿飞来啄他们师兄弟的馒头,大家都随意。
于他而言,这任何的东西,似乎都和那只鸟并无什么差别,吃便吃,世间所有,都自有其归处。
直到有一日,他因为那佛经中所言有些许纰漏,便未曾像往常一样去皇宫换书,而是自己在桃花枝下提笔将前人所言有纰漏之处进行誊写和批注。
一只鸟飞到他的面前,然后怯怯的看了他一眼,但是感受到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便不再害怕,上前,用尖尖的小嘴去啄那它在砚台里的墨,可能觉得是什么好吃的,然而啄了之后,小嘴黑了尖尖,愣了愣,然后便慌忙的摇着鸟头。
他看了看,然后将手中的笔放下,接着,捡了个果子放在它面前。
而在他拿果子的时候,终于听见了旁边大宅子里有妇人的声音传出:“你这个丫头!这么大了怎么不给你弟弟妹妹做个表率,这么大了还不爱穿鞋子,东都里面哪家的闺秀像你这个样子?你躲哪儿?你躲哪儿也不行!出来!”
他垂眸,看着那只鸟啄着那果肉。
而在这个时候,头上的桃花枝颤动,他抬头。
春阳烂漫,桃花灼灼,一截大红的像是火一样燃烧的裙角从桃花树下溜下来,白生生的两只脚丫,像是早春里望春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开着。
少女坐在桃花树下,低头看他,一愣,大概是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有人。
他抬头看她,一树桃花,那姑娘容颜灼灼,看着他,接着,嘴角攒出那笔桃花而艳丽的笑,瞬间照进了他的生命红尘里。
那姑娘笑,眉眼弯弯。
“喂,我叫阿春你叫什么名字?”
谢池春云僧篇:渡(二)
谢池春坐在那树上,脚丫从大红百褶裙里面露出来,看着下面那执着书卷的少年,俏生生笑着问。
她的眼前被这个少年的容色所占满。
那红尘万丈乍泄的光仿佛被拨开,那少年明明在下面,却又像是立在高高在上的彼端,像是一朵优昙婆罗般笼罩在云雾中,那眼睛看着她,却又似乎根本没有看着她,只有眉间一点朱砂,勾勒出一丝人间色彩。
真美。
谢池春的心神都被那朱砂所吸引,眨了眨眼,趴在树枝上等待着那少年说话。
云行风坐在桃花枝下,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然后便低下头,继续去誊写的手上孤本。
谢池春似乎也不在意,然后从桃花树上跳了下来,做到他的对面,看着那只正在啄着果子的小鸟,然后对着云行风笑道:“谢谢你的果子啦。”
云行风淡淡颔首。
对于谢池春而言,年少恣意的她从不在意任何的礼法,她想做的事情,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便要用尽一切的得到。她在家里喜欢光着脚丫跑,那么不论她的娘亲如何威胁她以后嫁不出去,她都不会改变。
嫁不出去又怎的?她才不要嫁人呢!她谢池春,要做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儿家,潇洒自在的活着。
然而此刻,她翻墙而来,于一树桃花间,遇见了那个少年。
眉间一点朱砂,像是印刻在那万千世界里最为灼目的颜色。
仿佛也印在了心上。
于是她就这样告诉了他她的名字。
但是这个少年却从来不说话。
她看着他提笔的样子,很好看。
她看着他看书的样子,很好看。
她看着他喂食的样子,很好看。
她从来没有遇见一个人,每一个动作都像这个少年这样好看。
云行风一向不为他人而有丝毫的涟漪,这个少女的到来,于他而言,也不过像是这只来寻食的鸟雀一样,吃了便会自己离开。
但是他又怎能知道,有种人有种物,遇见了便再也离不开。
谢池春却似乎觉得他这边很好玩,于是她常常会翻墙过来,她似乎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人会一直拿着那看不懂的东西看着,那些所有的鸟雀虫蚁都不曾怕他,从他的身上掠过,而他却活的像是山间的一棵树,在种种的风雨中岿然不动。
她便常常翻墙过来,他不说话没关系,她说话。
她给他讲今天她和她妹妹又吵架了,她给他讲她和她的朋友阿静又到了哪里玩,她给他讲东都外面,有一个才子为一个红阿姑赎了身,她给她讲她又在青崖书院和其他人在一起做了什么事……
那些她欢喜的,烦恼的,痛苦的,忧伤的,好笑的,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活泼的姿态扑在了眼前。
谢池春有时候还给他带果子来,他不吃,她就在旁边,拿着果子咬着吃,清脆的响。
她对他说:“为什么你下午不在,我下午来都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走了。”
语气里有淡淡的遗憾。
她对他说:“你家里在哪里?你不会说话吗?不会说话也没什么呀,我讲给你听。你看看,我那么爱说话,你不说话,正好给你解闷。”
她不知道他其实并不需要解闷。
于是日子便在这少女的陪伴中渐渐的滑过,春阳落下,桃花谢了,结了小小的桃子,绿绿的桃叶下,那个少女的红衣依旧灼灼。
他不知道何时习惯了那个每日拿着果子对着他欢快讲着话的少女,那声音又脆又甜。
他将每日下午去皇宫拿孤本的时间换成了三日一去。
在少女和她的姐妹一起出去的时候,他开始下意识的抬起头,似乎恍惚间能够看到那大红的裙角落下来,一层层的晕染在他的眼角。
以前的看书的时候,任何的声音都无法入耳,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神识便不停的扩散,然后去搜寻旁边宅子里少女的声音。
拿着书的时候,他开始发呆,《悲华经》上,五浊刺目,目光落在那“不取如是清净世界,而不远离五浊恶世”上,却久久不得移开。
何谓清净世界?
那个少女告诉她,她出生的时候,谢夫人正在念着一首《谢池春》,于是她便叫谢池春。
然而,却不知道那一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为何人而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有那个大红裙角出现在眼前,那个少女清脆活泼的声音灌入耳朵,方才觉得安宁。
甚至,是欢喜。
他那古井不波的心,会浮现如此感觉。
直到有一日,那姑娘再次翻墙而来,青涩的桃子累累的挤在枝桠上,她跳了下来,看着他,顿了许久。
他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
那个艳若桃花的少女,脸上浮现了一丝红,那是比桃花更加艳丽的颜色,陡然间刺入心底。
心微微一跳。
谢池春虽然微微的羞涩,然而这羞涩却并不能让这个少女退却,她反倒将头昂的更高,眼睛更亮,嘴角的笑意更浓。
“喂,我喜欢你。”
她是大胆而直率的姑娘,喜欢自然就会说出来,当她开始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这个少年的身影的时候,她被阿静告诉,她喜欢上了一个人。
不一定要结果,但是,她就是想告诉他,她喜欢他。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有些模糊,但是渐渐的那模糊便一层层退却,清清楚楚,深深的刻在耳边。
然后,他对少女说了第一句话。
“施主,我是出家人。”
我是出家人,所以,这个世间所有的感情,终究与他无关。
他以为,他们的缘分便到此为止了。
然而,那个姑娘的行为一向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呀!你会说话呀!太好了!”
接着,少女的眼睛愈发的亮了:“哎呀!你是小和尚呀!竟然有长得像你这样好看的小和尚!”
“哈哈哈!小和尚!会说话的小和尚!”
仿佛一点也没在意,反而因为他会说话而感到高兴和兴奋。
谢池春便道:“小和尚嘛!反正是可以还俗的!只要你喜欢我,外人的眼光如何根本不重要嘛。”
他道:“施主,小僧不会还俗。”
谢池春笑道:“小和尚,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但是我还是会喜欢你呀!当我试过以后,你还不喜欢我,那么,那么,你去当你的和尚,我就在你的和尚庙外,去当一个小尼姑!呀呀呀呀!真好玩!”
她真以为那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吗?
云行风不再管。
才十多岁的小姑娘,有多少定性呢?他以为,等到她累了,自然便会离开,而他固然会记得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是记得这头顶的桃花一样,不会扰乱半分。
但是他却并不知道,他即便能像往常一样看书禅道,但是眼前却时常会浮现那个大红的衣角。
他在东都一呆便是一年,第二年的桃花如约来临。
那个姑娘学会了唱歌,于是,她坐在桃花树上,穿着大红的石榴百褶裙,对着他唱着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树上的桃花开的多么的灿烂呀,朵朵怒放华彩无双。
美丽的姑娘呀,你嫁到了我的家,定然让我的家幸福安康。
她问他:“喂,小和尚,我唱的好不好听?”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轻轻勾了下唇角。
树上的少女微微的挫败道:“小和尚,我要怎么说你才能和我说话呢?哎,我要怎么样你才能喜欢上我呀?难道,真的要我去你寺庙外去当个尼姑吗?当尼姑其实也没什么,但是听说要绞发,我和阿静说好了对方的出嫁的时候要替对方盘发的呀。”
她叹息,闭上了眼。
喂,小和尚,你何时,能将我娶我过门?
月光下,少女趴在树上睡着了,他就站在树下,拿着书,然后看着她趴在桃花枝上,将眼前的少女轻轻的看。
佛本无心。
他本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