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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扫了一眼,心里已有了大概:那临窗大炕上的大约就是晋阳王妃阮氏,下首那个妇人看上去年纪稍长,眉目也不甚相似,长得有些显老,一双吊梢眼精光外泄,大概是阮氏的嫂子一类。
说来,晋阳王妃确实是个罕见的绝色美人,远远望一眼便好似见到艳艳霞光映照雪地,难描难绘。谢晚春的容貌大半便是传自于这位晋阳王妃阮氏。也正是这样荆钗布裙都难以掩饰的绝色,才会令先晋阳王一时把持不住,弄得晚节不保。
晋阳王妃虽说已经年近四十,可依旧带了几分少女般的温柔娇弱。只不过,她久居王妃之位,今日又是盛装华服,倒也添了几分端庄肃冷之色。因她临窗坐着,玉般的脸庞照得通明,眉如翠羽,眸若秋水,白腻的手上捏着一串红珊瑚的佛珠,滴血似的殷红,更显得她肤光胜雪,几如白雪拥红梅,美得触目惊心。
谢晚春上前见礼,轻轻的道:“见过母亲。”
晋阳王妃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不悦,拧了细长的黛眉直接斥道:“真是半点规矩也没有,见了舅母也不问安。”
谢晚春心知这话确实还算在理,于是忍了口气给边上的妇人见礼:“见过舅母。”她瞧不上那妇人眼中的算计打量,语气上头自然有些敷衍。
哪里知道,晋阳王妃竟是不走寻常路,等谢晚春见了礼,她还很不高兴,冷声道:“这才几月没见,你倒是越发长进了!连点礼数都不知。”她生得娇娇柔柔,此时压低声音时候却是显出几分厉色来,一张俏脸也是铁青的,“给我跪下!”
卧槽!
虽说是亲娘,可女儿膝下有黄金啊!就算是要教训女儿也不至于当着一屋子丫头婆子的面就这么叫女儿跪下。瞧着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房太太教训下头妾室呢。
晋阳王妃不要脸,谢晚春自个儿还是要脸呢!所以,谢晚春挺直了腰杆站着,权当什么也没听见,反倒柔声劝慰道:“听着王妃的声音好似有些沙哑,可是着了凉?如今乍暖还寒,还需小心身子才是。”说罢,寻了个位置自己坐下,自得其乐的倒了杯茶,拣起案上梅花盘里的玫瑰饼,慢悠悠的吃起来。
这玫瑰饼里加了玫瑰花瓣,咬上去沙沙的,入口后口齿皆是含芳,只是花蜜甚少,吃起来不怎么甜。谢晚春嗜甜,吃不得苦的,吃了几口便又搁下了。
晋阳王妃见她仍旧没事人一般,居然还吃上喝上了,越发气恨,只觉得这女儿便是前世的冤家,不仅克死了丈夫儿子,更是要来气死自己的。她雪白的面庞气得发青,捂着胸口恨声道:“你!你这个不孝女。。。。。。”话堵在嘴里不上不下,一时间她竟都寻不出骂人的话了。
舅母张氏则是赶忙过来劝解,抚着晋阳王妃的背部劝道:“王妃莫气,晚春年纪轻,脾气自然倔了些,咱们做长辈怎么好和她小孩家计较。”说罢又上前来劝谢晚春,“晚春啊,虽说王妃口气不好了些,可她心里还是惦记你的,要不然也不会时不时的派人去王家瞧你。母女两个哪有隔夜仇,你给舅母个面子,和王妃赔个罪,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谢晚春站得笔直,就像是一柄犀利的长剑,语调平平的指出张氏话里的语病:“舅母,我叫你一声舅母乃是看在王妃的面上。当初王妃入府之时可是签了身契,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断绝关系,死生都与阮家两不相干’。真要论起来,我还想问一句,你是依着什么身份坐在这王府座上?”
这还亏得当初的晋阳王留了个心眼,觉得阮家没啥出息又为了抬举他“未来的世子”,特意撇开阮家,给晋阳王妃寻了个义父义母,册妃这一关这才算是全了面子。只可惜晋阳王一过世,晋阳王妃就被阮家的人给哄到手里了。
谢晚春轻蔑的扫了张氏一眼,语调轻缓,慢条斯理的道:“而且我姓谢,圣上亲旨册封我为嘉乐郡主,尊卑上下不可不顾,你还是叫我一声‘郡主’为好。”她倨傲的抬起下巴,姿态说不出的从容矜持,“——你让我赔罪,那也要有罪可赔,不知我有什么罪呢?”
张氏的伶牙俐齿一时间都好似咬到了铁板。她也算是少有的伶俐人,自觉是把晋阳王府一大一小都捏在手里,哪里知道谢晚春病了一回竟然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简直是翻脸就不认人了。
这个时候,反倒是晋阳王妃顶事,她迎难而上,直接拿起案上的青瓷茶盏朝自己女儿丢过去,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给我滚!”
青瓷茶盏砸在地上,碎成一块一块,瓷片上映着冰冷的光色,就如同面前这对母女,冷淡冰冷到不屑掩饰的感情。
“既如此,女儿就先告退了。”谢晚春总算得了这话,搁下手中的茶盏,礼了礼,毫不留念的转身就走。
反正,她见过了人,“关心”过亲娘的身体,现下也是亲娘开口叫她“滚”,想来也算是不虚此行。本来,她还有几分怀疑是否是晋阳王妃给她下的毒,可看这阮氏和张氏的言行就知道她们不过如此,这般的道行可能会下毒但绝对不知道七月青。
张氏好容易才借着晋阳王妃请回谢晚春,现下见着谢晚春转身就走,心中慌乱,不由暗暗的扯了扯晋阳王妃的袖子,轻声提醒道:“王妃,询哥儿的事还没说呢。”
晋阳王妃这才从急怒中回过神来:是了,娘家侄子的事情才是要紧的。天大地大还是娘家独苗命根最大,她也顾不得端架子与女儿置气,连忙大喝一声:“快,把这不孝女给拦下。”
8|第八章
晋阳王府这些年都是王妃一人独大,虽说王府上的事情管的乱七八糟,可丫头婆子还是很听主子话的,一声令下便急忙忙凑过去把谢晚春给拦下来了。
谢晚春眼下身子骨弱,边上几个丫头又不顶用,见着这般闹剧,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晋阳王妃这回儿必是有事要找她,故而不会轻易放了她走。
所以,谢晚春也不急,轻轻的挑了挑眉尖儿,转身在边上寻了个位置坐下,抬手扶了扶鬓角那支赤金凤钗,唇角微弯,对着晋阳王妃露出一点笑来,温声道:“我知道王妃特意请我回府必是有事相商。我与王妃乃是至亲母女,血脉相连,何须客套?无论何事,还请王妃直说便是,但凡是我能做的,自当遵王妃命。”
她特意加了句“我能做的”就是怕晋阳王妃脑子不正常,异想天开挖坑埋她,所以才提前给自己留条后路。
唉,说起来,她往时就觉得世上多是糊涂人,只她一个顶顶聪明。结果一朝梦醒,见着的都是脑回路不正常的蛇精病!
要不怎说,人生多艰呢。
晋阳王妃阮氏被她的语气给气得不行,只是为着心爱的侄子还是忍了口气,纤长的指尖使劲的揉了揉额角,这才咬牙道:“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件大事要和你商量!”
谢晚春抬抬眼,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等着阮氏把话说下去。
晋阳王妃和张氏对视了一眼,心中主意一定,面上神色也缓和下来,清了清嗓子便接着开口道:“你是知道的,你外祖家只有询哥儿一个男丁。他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功名,品貌才干无一不好,只是那孩子眼光高,这婚事也就一直拖着没办。。。。。。”她轻声说着话,斟酌着语气,带了几分矜持和委婉,“我这几年在府中吃斋念佛不怎么不出门,见得人也少,倒不知如今京中哪家的姑娘好。不过你婆家倒是有几个姑娘,我瞧着很是不错。你如今乃是王家长媳,都说长嫂如母,不若替你表哥问一声?”
谢晚春简直听呆了——“卧槽”这两个字都不能形容她对阮氏和张氏的佩服!她听到这里,忍不住的就开口问道:“这是王妃的意思还是阮家的意思,又或者说是舅母和询表哥的意思?”
阮氏面色微变,色厉内茬的呵道:“这自然是我的意思,你也莫要想法子推脱敷衍。”
谢晚春咬了咬自己嫣红的唇角,微微笑起来,纤眉好似远山,眼波流转之间清极艳极:“王妃和舅母都知王家之贵,望求王家之女,可知王家贵在何处?”
她以前和王家的老头子吵过好几次,虽然每回都不甚耐烦的拔箭吓人,但是王家所谓的辉煌家史也都听得能背了,此时便好整以暇的背一段给这两个人听,“王家起于前朝,至本朝已有五百多年。出过王敬这般救国于危难的宰辅,也曾出过王贺那般开疆扩土的大将军。太/祖兴兵于西原,是王家资以粮草。名相王经华就出自王家。太宗选后于王家,先帝亦多次亲临王家府邸。。。。。。”
虽说本朝已历三代,皇权渐稳,世家式微,谢晚春有时候也瞧不起自视甚高的世家,但是也知道世家尚有可取之处。似阮家这种寒门想要求娶来自一等世家的王家女,简直是异想天开。
谢晚春删删减减背了一遍,这才施施然的抬头去看晋阳王妃和张氏,从容道:“王妃的眼光也未免太高了吧,一眼就相中了王家的女儿?王妃可知,王家女,哪怕是庶女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嫁的。呵。。。。。。”
谢晚春声音清脆悦耳好似枝头黄鹂,咬字清楚,最后一个“呵”字,清清淡淡,讥诮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她很清楚,对于这种人委婉推脱是没用的,就要直接把巴掌打在她们脸上,要不然她们还不知道羞呢。
张氏仗着晋阳王妃这一层关系,这几年被人奉承惯了,自觉是把谢晚春当面团似的捏手里呢。她虽然面上还能装出几分慈和来,可骨头早就轻了,听到这里边再也忍不住了,高高昂着头,好似被掐住了脖子的鸽子,尖着声音叫道:“你这是什么话?!询哥儿如今才十九便已经中举,还有个王妃姑母,怎地就配不上王家女?你可是瞧不起阮家,莫要忘了,你也是阮家出来的!”
这话可算是必杀技,往日里一说起来,无论晋阳王妃还是谢晚春都得低头。
可谢晚春如今却是半点也不和她客气,直截了当的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一次,现在再和舅母重复一次,‘我姓谢’,太/祖皇帝传下来的姓。”她的目光犹如刀剑一般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