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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平川点了点头,面上似有几分思忖,不一会儿便道:“请他进来。”他说罢,扫了眼周侧灰扑扑的墙面和脏兮兮的地板还有荡着血腥味的空气,觉得不可在情敌面前丢脸,于是主动去了隔间道,“让他到这里说话吧。”
那传话的锦衣卫应声下去了,不一会儿便带了王恒之过来。
陆平川本还想要在王恒之面前摆一摆谱,结果王恒之迎面就是一句“晚春不见了,想必是被齐天乐那边的人劫持走了。”
陆平川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极难看,他那双仿佛含了刀片的凤眸就这么看着王恒之,一字一句的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王恒之心里担忧至极,可面上却还是冷淡沉静,语声淡淡的接口道:“梅香一直把她送到锦衣卫派来的马车上,可是后来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她说——”王恒之顿了顿,“她说,驾车的男人虽然披了件黑斗篷带着斗笠看不清模样,但他握着驾马缰绳的手保养极好,白皙修长,绝对是一双贵公子才有的手。”
话说到这里,陆平川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忽然转头与边上的下属吩咐道:“马六他们几个还没回来?你发个信号,看能不能联系上他。”马六和他手下的那几个人就是陆平川派去接应谢晚春的,本是想着谢晚春如此重视蜀王,最好能把她接来看蜀王最后一眼,说不得还能问几句话,甚至还能和自己过个年。。。。。。只是,看样子马六等人应该已经被齐天乐那一边给解决了,所以齐天乐才会肆无忌惮的冒充锦衣卫去接谢晚春,然后直接把人挟持走。
王恒之面色极冷,接着提醒陆平川:“天亮之后城门就要开了,若是叫齐天乐他们逃出城去,到时候天南地北,那就真的是鞭长莫测了。”
陆平川皱着眉头:“我知道。”
王恒之仍旧接着道:“而且,这事不能闹大。齐天乐与晚春之间本就有你死我活的血仇,若有万一,逼急了他,恐怕就会。。。。。。”
“你知道了?”关于王恒之何时知道谢晚春真实身份的事情陆平川倒是挺好奇的,随即又意识到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深深吸了口气,肺腑之间仿佛还带着血腥味和夜里的寒气,他随即又沉声应道,“我会派人去看看能不能在路上找到些线索。齐天乐如今乃是钦犯,我就不信他这一夜能带着一个人和一辆马车就这么直接飞了。”
王恒之沉默片刻,忽而开口:“他能刺蜀王,杀锦衣卫,恐怕京中除蜀王外另有内应。”他顿了顿,补充道,“财雄势大的内应。”
陆平川简直想要堵上王恒之那张乌鸦嘴——倘若齐天乐与京城里头什么权贵扯上关系,那就真的不好找了。只是眼下也没其他办法,天亮之前必须尽力试着先找一找,陆平川很快便转头吩咐起属下来,准备调来人手直接派出去。
王恒之则是站在原处不动,他闭着眼细思良久,忽然开口问陆平川:“之前在江南,我记得晚春与我说过,齐天乐是个‘心气儿特别高,你和他抢杏子吃,他就偏不给你,反倒要把杏子核吐你脸上的那种人’,他这样的人或许不会藏在别人的屋子里。以前,西南王府未出事时,齐天乐是住在。。。。。。”
“他住在宫里。”陆平川面无表情,淡淡道,“先皇后当时还未有子,极喜欢他,便先把他当儿子似的养在膝下,与镇国长公主同起同吃。”
“那西南王呢,他总不能也住到宫里吧?”王恒之一字一句,慢慢的道,“西南王也有入京朝贺或是拜见的时候,他总不能住在宫里,他在京城里总有别府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齐天乐这样的性子,怕是不会选在别人的地方,反倒是会选在那里。”
王恒之话声落下,他与陆平川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仿佛达成了什么默契,立刻抬步走了出去。
天边的明月仍旧高高选在夜空里,月光犹如轻纱一般静静的笼罩下来,明亮至极的光照得边上的星辰黯淡无光,好似被丢弃在尘埃里的珠宝一般灰蒙蒙的。
******
自西南王被谢池春射死,西南一地被平,西南王过往入京朝贺时所住的那间故宅已被荒废许久。皇帝也没把它赐给别人,就这么渐渐地被人遗忘在脑后。
而今日,这件宅院里来了人,亮了灯。
谢晚春此时正与齐天乐正一同坐在临窗的榻上,微微仰头,就能看见窗外璀璨的夜景。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样,亲近并且安静的坐在一起,共同仰看那片夜空。
就仿佛,回到了曾经亲密无间的那时候。
“就要天亮了,到时候我们直接出城,往西南去。”齐天乐的目光仍旧看着窗外,许久方才出声道。他慢慢的转回目光,看着谢晚春,仿佛叹息,“池春,你都已死过一回,为何非要这样固执,非要如此逼我?”
谢晚春没理会他,甚至没有去看他,那被月光照耀的面庞仿佛染着光却又平静犹如止水:“你呢,为什么非要如此固执?倘若你能放下家仇,依着你手上的势力和财富,天下何处不可去,天下何乐不可享?为何非要拿自己的后半生汲汲以求?”
这话犹如一柄尖刀剐过人心,齐天乐只觉得心头一痛,整颗心都是血肉模糊的。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犹如火焰一般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了,他的左手已在不知不觉间握住了袖中的匕首,适才还带了点温度的声音已经冷得透骨:“你杀了我的父亲,杀了我西南王府三百多口人,毁了我一辈子,你让我放下家仇?谢池春,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冷血无情的女人?!我简直恨不能直接杀了你!”
“那你杀啊!”谢晚春的目光不自觉的瞥了眼齐天乐藏在袖中的那柄匕首,忽然挑眉一笑,神容冷淡的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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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乐的手掌已握紧了冰冷的匕柄,五指交握,掌心抵住那坚硬的匕柄慢慢移动,使得刃尖摩擦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的清楚。
只差一点,他就真要把袖中的那柄匕首拔。出来了,然而,他到底还是顿住了手。那带着恨意的目光就像是两颗钉子,深深的钉在谢晚春身上,许久许久,才听到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阖眼冷笑道:“你激我也没用,池春,我总是不舍得你就这样死了的。”
他闭着眼,乌黑浓密的眼睫在眼底以及鼻翼一侧落下浅浅的阴影,那张英俊至极的面庞一半沉浸在美好的月色里,一半沉浸在沉沉的黑暗中,五官棱角分明,冷漠无情,带着一种极度阴郁、极度危险的吸引力。
这样的男人,哪怕只是就这么坐着,这世间的许多女子大概也会为了他的微微一笑而奋不顾身、舍生忘死。
谢晚春的目光落在齐天乐的脸上,静静的看一瞬,似乎是在寻找这么些年,时间与经历带给齐天乐的改变。好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短促并且冷淡的笑了一声。
齐天乐差点儿就要被谢晚春这一声意味复杂的冷笑给再一次激怒了,他真想直接就成全了谢晚春,给她一个好死便是了。只是他心上仿佛又绕着一铁链,逼着他忍耐着,他到底还是按捺住了。
就在这时,齐天乐的面色微微一变,仿佛是注意到了什么变化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起身去问守在门外的人:“是有‘客人’来了?”
守在门外的男人似也派人出去探查了一番,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过了一会儿才来报道:“陆平川带锦衣卫来了,只说是追查刺杀蜀王的刺客,他们的人应该很快就要把宅子围住了。”
齐天乐闻言一顿,随即侧头看了仍旧坐在榻边不动的谢晚春,嗤笑了一声:“你养的‘好狗’,倒是挺会追人的。。。。。。”顿了顿,又道,“倒是难为他这时候还顾忌着你的声誉,没把你被我劫持的事情说出来。”
谢晚春瞥了他一眼,面色不变,言辞之间却甚是毒辣:“你还不是被朝廷撵得团团转,跟地底下的老鼠似的,只能偷偷摸摸的过日子。”
虽说齐天乐总是忍不住想要戳一戳谢晚春那颗石头做的心,好叫她跟着自己一同的难过难过,只是每回听到她应声又是恨不能直接把人弄死了算了。他忍了忍,索性不再与谢晚春说话,反倒是吩咐下属道:“准备一下,我们先从地道走,然后绕到城门附近,等天亮开城门了,就直接闯出去。”
说罢,齐天乐直接伸手路拉起坐在榻上的谢晚春,抓着她的手腕,直接拖着人出了门,直往密道去。
窗外,寂静的夜空中明月高悬,雪花似纷纷落下的月光却已然渐渐发白,怕是就要到白日了。
******
陆平川让手下的人把这废弃的宅子给团团围住,自己则是带了王恒之等人直接入内查看。
宅子的灯火已经全熄了,可是人呆过的痕迹是不可能一下子全都处理了的,陆平川让人点了灯,自己踱着步子在房间里转悠着。他忽而伸出手,颇为随意的在窗台上抹了一把,徐徐道:“。。。。。。一点灰也没有,他们可能已经呆在这里好几天了。”估计就等着抓到一个好机会,刺死蜀王、抓走谢晚春。
真真是齐天乐的作风:不动则已,一动必是雷霆一击。
王恒之并未应声,他与陆平川分头在宅子里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又回到了那个开着窗户的房间——很显然,这个房间最干净、最华贵,而且还开着窗,应该是齐天乐本人住的。
王恒之走到临窗的坐榻边上,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忽然蹙了蹙眉,然后,那张冰雪似的面容仿佛缓了缓。他弯下腰,不疾不徐的从铺在榻上的那条石青色洋缎上拣出一根发丝来,柔软漆黑,带着一点淡淡的幽香,他认出来了:这是谢晚春的发丝。
王恒之不觉的握紧了手掌,把这一根细细长长的发丝握在手里。他似是一边思索一边开口道:“他们应该才刚刚离开不久,甚至来不及收拾地方。。。。。。”说到这里,王恒之又转头去看陆平川,“陆都督不妨让人找找,这里或许有密道或是密室。”
陆平川闻言并不作声,修长的食指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