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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时候,似乎不该对是非说这么多的风凉话,他转身便走了。
“当初小自在天对我亦有恩情,我听闻建阁需要十二天阁印,若你需要帮忙,大可开口。凭你一人之力,十二年之内,如何能凑齐?为我——给慧定禅师,上柱香吧。”
是非只站在原地,看着尹吹雪的背影。
有的人,明明看着小人,心底装着的却是大义。
当初的是是非非,留到今日,哪里还能论述得清楚?
是非继续往前行去,忽然又觉得这样的路不是太孤独了。
他恍惚之间有些明白,为什么小自在天的高僧们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大抵是因为多少还是有志同道合者的吧?
只是才往前走了不久,是非忽然皱眉,往身后看了一眼。
他北边是剑阁,南边是道阁。
——似乎有些不对劲。
是非忽然走了回头路。
天地荒莽之间,风声呜咽,忽然变冷了起来。
是非抬眼,只见这群山都是冷绿色,不见什么温度。
——唐时的面前,也有这样一个是非。
他已经看了对方很久了。
从来没有这样理智过的时候,看着是非,心底生不出任何旁的感情来。
他得以完全冷静下来,分析是非这个人。尽管他知道,眼前这不过是他心魔。
可唐时并不觉得心魔有什么要紧处。
是非,从小被慧定禅师领回了小自在天,从挑水的小沙弥,到三重天的大弟子,未尝不是一种传奇。
这样的经历,即便是放到道门之中,也会让人惊叹。可在小自在天,似乎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因为鲜少有人去关注,佛门清净寡淡,即便佩服是非也不会表现得太过。
这和尚一直生活在一种相当安定的环境之中,他甚至大抵能知道,他所知的太多事情都是从书上知道的。兴许还有他师尊的告知,可当初他在天海山遇到是非的时候,他便不是那初入灵枢大陆的模样,看上去倒比一些久经世事的人更加沉稳镇定。
师门之恩,救人之任,济世之责——其实都是负累。
唐时这样的门外汉,有一个特别奇怪的认知:佛本无情。
不同的佛教有不同的分支,是非在小自在天不知道是哪个流派,又或者……兼而有之?
他所学太杂……
分析了一大堆,最后还是没用。
唐时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注视了他许久。
“他”。
假的是非。
或者说他心底的是非。五
无论她怎么想象,是非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姿势。
不曾改变过,老僧入定一般。
这也许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代表他从不动摇吗?
他伸出手去,点在是非的眉心,轻轻一用力,这影子便消失了。
其实解决心魔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你用绝对理智的心,来分析你所面对的,再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便可以了。
不可能的事情,放下;对自己无益的事情,放下;不该靠近的人,也放下。
所以他放下是非,而是非是不是能放下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既然拿不起,心里放不放得下,并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是非要去死,他看着便好了。
这念头刚刚闪过,他竟然觉得有些难受起来。
真该让自己那三观继续歪下去,认识的人多了,这些人也逐渐地有趣儿起来。唐时觉得原本的自己不是这样的,一开始的他很奇怪……
话说回来,他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站在水池里,他感觉到了那种前所未有的充盈饱满。
只这样抬头一望,目光便像是能穿透重重阻隔,达到寥廓的天际一般。
他身体之中,便藏着那一片汪洋大海。
他是自己,也是那蝼蚁;他是船,是帆,也是风。
他是岛上,无数无数的诗碑,他是那堆砌起来的碑林,他是刻在上面的每一个字,是组成那些字的每一笔划,也是那深浅浓淡的墨迹……
只将那眼一闭,他整个人便像是重新回到了那海上。
他的身影,缓缓地从天际坠落,将双臂张开,海风吹拂着他的袖袍。
这一片浩瀚的大海,这一座海中惊绝的孤岛。
脚下是无尽的碑林,周围低,中间高,像是一座高山,而他已经在高山之巅。
出窍期,原来是这样一个全新的境界。
不仅是诗,而且刻诗成碑,于是成那万古流传的诗碑,成就那永不腐朽的篇章。
手指微微蜷缩,又向上摊开来,缓缓地握紧。
这里,是属于唐时的世界。
新的世界,已经建立。
对尹吹雪来说,新的一生,却已经要结束。
吹雪剑,断。
前面那模糊的影子,只将断剑的剑尖,送入他身体——尹吹雪竟然从不知道,他的剑原来有这么冷。
剑由吹雪成,剑尖凝聚吹雪之粹,未料这样一剑,送他尹吹雪西去。
倒下,烟尘弥漫。
鲜血染红了他白衣,他看那人眼神冰冰冷冷的,却看不清那一张脸。
登仙门,永不可能是你。
尹吹雪忽然笑了一声,可鲜血同时从他口中涌出。
远处那穿着月白色僧袍的和尚,已经要来了。
那人对他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已今非昔比,杀你,无可奈何。
而后他在是非赶到之前消失了。
尹吹雪只觉得嘲讽极了,辛苦一阵,终究斗不过这命!
他握紧了吹雪剑那断剑的剑柄,只吃力而缓慢地递出去,递给是非。已然说不出话,却也无话可说。
这和尚,总该知道他要说什么的。
把这剑,给了唐时吧。
那牲口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ii
第116章
唐时完全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听说尹吹雪的消息的时候;他才刚刚结束了自己的小闭关出来。
这一次运气好,一举突破到了出窍期,唐时手中的底牌又多了不少;只不过研究那新出来的诗碑;花去了他不少的时间。
以前他只有很偶然的机会才能进入那一片大海的奇怪世界,可是现在忽然之间就不用担心了。
唐时进去,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他试过了,进入还是有一定的时间限制的。他的灵力越浑厚,能在里面待的时间就越长。一次次进出;他也发现了一些规律。
不是所有的诗碑上都有碑文,这些石碑或高或矮;甚至面对的方向都不一样,星罗棋布地分散在海岛的各个点上,唐时总觉得这样的分布有什么意思,可是仔细地思考了很久,也没有什么方向。
这新出来的东西,依旧需要摸索。
他开始觉得,虫二宝鉴上藏着什么秘密,连同着新出现的诗碑,共同构成什么。
唐时研究了很久,才掌握了将虫二宝鉴上的诗文印刻在诗碑上的方法,只是现在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凝结成的风月神笔的虚影刻上去的。
原本的风月神笔乃是黑色的,可现在逐渐地混成了银色,整个笔的颜色都改变了,气势似乎也升上去一层。
这是一个全新的境界,唐时之前的经验只有一定的指导作用。
遇到这样的情况,自然是非常苦恼,可唐时也很清楚——迈过去了,他所接触的世界,便完全变成另外的模样了。
在里面待累了,唐时便出来一趟,没想到秦溪跟成书竟然都在外面坐着。
他愣了愣神:怎么了?“
秦溪看了他一眼,可他没说话,脸色一点也不好。
成书看秦溪不说话,也知道这消息只能由自己来说了:“三日前,在道阁与剑阁交界的地带上,道阁尹吹雪死了,小自在天的是非和尚拿着他的剑……”
“……”刚出来就被这样的消息给炸了,唐时头皮都发麻起来。“怎么可能?!”
他此刻还并没有注意到,成书放在末尾那句话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毕竟,尹吹雪的死,对他造成的冲击是最大的,在话一出口的时候便已经夺去了唐时所有的注意力,以至于他几乎没听清最后的那一句。
唐时的反应,在成书跟秦溪的意料之中,只是秦溪没有说话,而成书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尹吹雪的事情已经是确定下来了的,外面都在传。吹雪剑断了,旁人说是是非杀的人——”成书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所一个出家人杀人,这是多荒谬的事情?可偏偏道阁的人干出来了。
是非此人,成书不大熟,不过在四方台会的时候见过。
秦溪则是知道,唐时跟是非之间算是朋友了。
唐时那个时候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在小荒十八境里跟是非一起的,那个时候关系才好起来。这么多人之中,也就唐时跟是非的交往最为密切,现在是非出事,不知道唐时是个什么心情。
岂料,唐时竟然是冷笑了一声。
“小自在天出了事,是非不应该赶回去吗?怎么会跟尹吹雪碰到?”
最重要的是,尹吹雪怎么会死?怎么会那么巧,恰好就遇到了?
不管他心里对是非又怎样的好感,同时又怎样对他存在偏见,可是非不会对尹吹雪动手,这却是肯定的。更何况,尹吹雪这人看着是冷,甚至脾气古怪,在旁人眼底也是滥杀无辜。
比如尹吹雪当初在小荒十八境杀了自己的同门中人,出来之后又直接对自己的门派进行了大清洗。这样的人是绝对的杀伐果断,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心中有一根道义的准绳,即便是比表面上做得太过分,可从不违背这天道。
唐时忽然之间想起来,自己曾有一次问是非:什么是功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这一点,若是以天道而论,即便尹吹雪杀千万人也不损其功德,甚至反而是功德,因为天道不仁。
脑子里各种各样混乱的想法交错在一起,唐时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盘坐下来看向秦溪。
秦溪跟尹吹雪之间肯定存在某种联系,不说秦溪也是转世,至少他知道尹吹雪是转世来的。
他还记得自己跟尹吹雪之间有赌约,最近问过了绿辞,他便更想着要去道阁那边找尹吹雪,早日将事情问个明白。哪里想到,他这边才问了绿辞不久,那边尹吹雪就出了事情。
——不,要紧的是,怎么连是非都牵扯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