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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闲勾着唇角笑:“公主聪慧,远非景闲能及。”
楚皇笑了笑,随后又叹息了:“若说要泄洪,从地势来看,只能选择晋县。而晋县人口众多,也是轻易不能迁徙。因此明知挖了个泄洪河道,晋县的人仍旧住在那里。那些泄洪过后,搬走了很多人,但是大部分晋县百姓仍旧住在他们祖祖辈辈的土地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回想起当年的事:“那年晋县泄洪,你还没出生,朕也还只是个皇子,对这等大事无权置喙。如今……朕却时常在想,若是这件事真摆在朕面前,朕又该如何抉择。翘儿,你以为如何?”
楚千翘苦着脸:“聪明人都会选择保狄州州城,但是……晋县的百姓就该死吗?就因为他们没有狄州州城的人口多、财产多,没有狄州州城重要?狄州州城和晋县,都是大楚的孩子,难道就因为一个孩子更为优秀,便可以牺牲不优秀的那个孩子为优秀的孩子续命吗?”
“所以,翘儿的意思是,不用泄洪,待洪水来了,堤坝能挡住,便是州城之幸,堤坝不能挡住,也是州城百姓之命?”
楚千翘使劲儿地摇摇头:“翘儿不是这个意思……翘儿只是觉得,晋县的百姓……他们也是无辜的,也不该死吧?”
“你真像朕年轻时候。”楚皇叹气,为她的孩子气而苦笑:“但是万事并不由人,有时候须得做出选择,那可怎么办呢?”他侧头看了一眼孟景闲。
孟景闲会意,道:“公主,狄州官员来报,狄州的堤坝各处出现了裂缝,正在加紧加固,但是恐怕力有不及,而且雨势越来越大,若是这样下去,恐怕最迟后天晚上,洪水便要崩堤。狄州州城和晋县都在撤离百姓,但是短时间根本无法全部撤出,因此向皇上请示,是否向晋县泄洪。”
楚千翘一震,她来之前,还想着去狄州治洪,却没想到,洪灾已经严重至此。
她颤着神声音:“那么……父皇的意思呢?”
“尚未决断。”楚皇揉了揉额角,“父皇也知道,晋县的百姓不该死啊,然而狄州州城的百姓……”
“父皇,请让我去狄州!”楚千翘一咬牙,突然跪了下来。她打定主意了,如果父皇不允许,她就跪到他应允。谁说一定要抉择?她一定要阻挡这场洪水,谁也不能死,谁也不会死,不管是州城,还是晋县!
她默默握拳,挺直了腰板,一言不发地跪着。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楚皇只看了她一眼,便道:“好,你去也行,不过得让景闲陪你去。这孩子每次陪你去,总能让你逢凶化吉,父皇也能安心。”
楚千翘没想到楚皇应允得如此简单,往地上磕了个响头:“那事不宜迟,翘儿马上就去!”
“嗯。”楚皇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孟景闲。
孟景闲也跪下领旨,随后跟着楚千翘一起出了两仪殿。
楚千翘急急地往飞鹤宫赶:“我去收拾下东西,你也回府做好准备,我们马上出发。”
孟景闲拉住她:“你不用这么急。我倒是不必拿什么东西,但是车马等准备必不可少,也须得费些时间,你回去休息休息,一个时辰后宫门口见。”
“这样也好。”楚千翘与孟景闲别过,先回了飞鹤宫。
孟景闲看着她远去,却一闪身又回了两仪殿。
楚皇拖着病体正在写圣旨,笔触刚毕,便听到太监的汇报,说是孟大人又来了。
“让他进来。”
孟景闲入内,楚皇欣慰地笑道:“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将圣旨卷起来,一步步走到孟景闲身前,语气沉重:“这是朕的圣旨,若是狄州堤坝真的不保了,你就颁下这道圣旨,将泄洪河道……开了吧。”
第82章 面朝大海
“是。”孟景闲仿佛早就料到,脸色丝毫不变,弯腰接过圣旨。
楚皇长叹一声:“翘儿太过天真仁善,这是她的优点,却也是她的软肋。她执着地两边都想救,有时候反而适得其反。”
孟景闲道:“但是公主的这份心,这份勇气,却是很多人没有的。”
楚皇看了他一眼,欣慰地笑:“朕喜欢你总是回护她的样子。你要一直护着朕的翘儿。”
孟景闲一惊,随即嘴角上扬,回道:“是,臣会永远护着公主。”爱着公主。
楚皇满意地点头:“翘儿的善心,朕是很喜欢的,但是这份善心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奏效。站在高位,不得不考虑所有的时候,她便缺了一份理智和果决。这是她目前的不足之处。朕之所以让你陪着她去狄州,就是想让你看着她,陪她看清楚世间的无奈,让她能在这次的事情中成长起来。”
“是。”
“当然,狄州的州城和晋县都能相安无事才是更好。”楚皇沉沉道,“若非迫不得已,不要拿出这道圣旨。一定要尽力将伤亡降至最低。”
孟景闲点头:“是,臣遵旨。”
“你下去吧。”楚皇走回书案前,想起什么,连忙唤住抬步欲走的孟景闲,“翘儿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护她周全。”
“是。”
出了两仪殿,孟景闲将人马吩咐下去,自己则先回了一趟孟府。
房间里素日燃着的火炉火势已经不算旺了,但是好在烧布卷之类的东西还是绰绰有余。
孟景闲便在梁齐目瞪口呆之下,将那份圣旨投入了炉火中。
梁齐大吃一惊,险些叫出声来,赶紧将嘴巴捂住,还好门窗都紧闭着,也只有自己一人跟着他进来收拾东西。
“公公公公公子……你这是做什么!这可是皇上的圣旨啊!”
“用不上的东西,自然烧了为好。”孟景闲淡声道。
梁齐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孟景闲与楚皇议事时,他是没资格进去的,因此只知道自家公子从楚皇那里领了一份圣旨回来,至于圣旨的内容,他是一无所知。但是他知道,若是叫人知道公子私自烧了圣旨,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公子……”虽然知道孟景闲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可是看着明黄色的圣旨在火中渐渐化成灰烬,梁齐仍旧有些迟疑。
孟景闲淡淡道:“别担心,这份圣旨最后是用不着的。翘儿若做了皇上想要的决断,那我这份圣旨本就不用拿出来。翘儿若做了另一个决断,那么……我便陪她。”
梁齐还是听不懂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不过听到“翘儿”二字,便知道又是因公主而起,这下什么都无须懂了,反正公子只要遇到公主的事儿,整个人就古里古怪的。总之就是一心为了公主,连自己都可以不顾。
梁齐叹息一声,赶紧帮助准备东西了,公子等会儿又要陪公主去狄州的堤坝了,还不许他跟去。只愿赶紧雨过天晴,洪水消散才好。
一个时辰后,孟景闲与楚千翘踏上了去狄州的路。
楚千翘这次也没带青苏等侍女,一来洪灾这件事,到底会如何也就看这两天了,她不会离开安城太久,不需要青苏照顾她,二来此事确实危险,她也不想带累青苏。
从安城至狄州的州城很近,不过一日不到的车程。
傍晚时分,他们便到了狄州。
还来不及吃饭休息,楚千翘便要去堤坝上看看。
当地的官员早已得了消息,知道是太女亲自来了,一个个宛若迎来了主心骨,恭恭敬敬地接了她,见她不愿休息,便带着她风风火火地往堤坝上赶。一边走,一边向楚千翘详述洪灾的情况,明里暗里说的一个意思:州城危矣,堤坝危矣,为今之计只有开河道,将洪水引去晋县,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楚千翘全程没有答话,虽然每一个字都听进了心里,也只当听不见似的。
她在狄州知府陈江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堤坝,她举步欲走上去。
陈江提醒她:“公主小心点,这堤坝那边儿便是汪洋洪水,危险!”
“嗯。”楚千翘才应了一声,身边便有人搀住她的手。
孟景闲护着她走上一处较为安全的堤坝,站在大堤上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洪水,狄州确实危矣!
河道早已经涨满了水,水面离大堤只有一尺之遥,一片汪洋的洪水如同被束缚的野兽,张着满口獠牙,只待水力再充沛一些,便冲破牢笼,吞噬一切!
陈江在一边焦急地说:“公主,非下官不顾念晋县百姓,然而狄州州城百姓比晋县多出一倍有余,若是叫洪水冲破堤坝,简直不堪设想啊!以前出现这种事,也都是牺牲晋县,保全州城!”
楚千翘却仍旧像没听见似的,只举目看着眼前的洪水,她只要再往前两步,便到了大堤的边缘,然后再往前一步,便会走入浩荡的、污浊的、翻天的洪水中去。
而雨还在一直下!
陈江看着她,还想再说什么,孟景闲几步跨过来,阻隔了他与楚千翘。
“陈大人,如今防洪做得如何?人手可还够?”他问。
“皇上下拨了人手,人手倒是够了,但是州城的情况还是不能乐观……”陈江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孟大人,狄州的折子可呈到皇上手里了,皇上可有安排?”
孟景闲道:“皇上都此事全权交给公主了。”
陈江一惊,急了:“可是公主毕竟是个女子,可能拿出什么主意?依我说,不如就按照旧制,将晋县的河道开了,孟大人,您替我向公主说说——”
“如今还不是急的时候,我看这雨势虽大,确实强弩之末,后劲不足,许是这两天便要停雨……”
孟景闲还没说完,楚千翘耳朵捕捉到了那“停雨”二字,急忙回神问道:“当真?你怎么不早说?”
孟景闲无奈:“安城的雨势看起来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好在安城地势高,暂且没有洪水之忧,微臣也是来了狄州才知道,狄州的雨势与安城不同,看起来隐隐有停雨之势。而且微臣只是略同天象,而且这样的天气,雾气朦胧,微臣实在不能肯定。只能说,有几日内停雨或者雨势减小的可能,但是公主仍然需要做好打算——若是雨势不歇,那该如何是好?”
楚千翘听了,原本欢喜的脸又渐渐垮下来,她看了孟景闲一眼,又看了陈江和他身后的狄州官员们一眼,心里沉吟了片刻。
“只要堤坝不毁,纵使雨势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