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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抬头看他,忽然心里就不安起来,还有不忍。
自打从山上回来后,他就忙前忙后,帮着招待人打听消息,跟自己姊妹一样满怀兴奋,仿佛那是他的弟弟。
可是……
虽然她早告诉了他杨元的事,却没说他们不是亲兄妹。
因为,那势必要牵出她的来历。
还有,这事连冯氏都没坦白,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若想说清,就得把她带着记忆穿越的老底给抖出来。
这是她目前唯一没告诉、也不能告诉他的。
想着他这么高兴地和她一块去迎接她的“孪生弟弟”,若知道这个弟弟就是她前世的夫君,会怎样反应?
杜鹃竟不忍想象了。
她看着林春发怔,她从小就防微杜渐,灌输给他两人只能成为兄妹、不能成亲的观念,为什么还是走到这一步?
她便迟疑道:“林春,你还是别去了吧。”
林春以为她不想麻烦自己,丢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道:“我跟你们一块去,也能帮着跑跑腿。再说。我也想去府城看看呢,我还没去过呢。我先前跟年捕头打听了些消息,他还怂恿我去府城开个铺子呢。”
此时林大头夫妻也在这,也热心道:“杜鹃。让春儿陪你们一道去吧。房子都盖好了,其他的事早一天晚一天都不大要紧,我们家劳力多,地里的活计也不差他一个。”
黄家竟然有个儿子,而且这儿子就要找回来了,还是秀才,林大头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为黄家效力的机会。况且那本就是夏生的小舅子,林家出力也是应该的。
杜鹃见这样说,转念一想,林春也该出去看看了。若是能跟九儿一样走出这深山。跨入更广阔的天地,无论是事业还是婚姻,都将有更多的机会。
想毕,便笑着对他点头道:“那就一块去吧。”
说定后,林家人便走了。
黄老爹和黄大娘还不肯走。还在想一句嘱咐一句,只遗憾年纪大了,不能跟大儿子一块出去接孙子。
杜鹃催他们道:“爷爷,奶奶,你们回去吧。我们要睡了,明天还要起早呢。有小姨父陪我们,不会有事的。弟弟的事。等到了那,问明了情况,要是能马上接回来更好;要不能,我会请干爹带信回来告诉你们的。”
黄大娘抹着眼泪道:“杜鹃,好歹要把你兄弟接回来呀。”
背着人,偷偷地塞给她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三十两碎银子,让她拿去打点用,“听说衙门里的人只认银子钱不认人的。你把这带上,让你小姨父拿去送礼,多求求官老爷们。”
杜鹃诧异万分。才要说话,奶奶已经转身走了。
她望着黄小宝和小顺搀着那一对微微佝偻肩背、步伐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一时间感慨万千,心思复杂。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不亮,众人便启程去往山外。
同行的还有林大猛和两个兄弟。他们一是为了送山货出去,二是因为林大猛是村里正,要为黄家丢失儿子作证明。
在途详情也不消细说,至晚间到了黑山镇大杨村。在杜鹃外公冯长顺家歇了一晚,次日又添了冯长顺和他小儿子冯兴业,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兼程往荆州府城赶去。
两日后的傍晚,杜鹃一行人终于来到荆州府城。
看着那十几丈高的巍峨城墙,杜鹃不禁心生景仰,丝毫不敢小觑这古代文明,倒比现代技术更震撼人心。
到了这里,便是任三禾打头了。
他领着众人直奔一家福祥客栈,包下一个院子,将杜鹃冯氏等人安置妥当,才与年捕头交涉杨元之事。
年捕头再不敢小瞧这群山里人。
一路上,他可是发现任三禾、林春、林大猛都身怀武功,连杜鹃和黄鹂都跑得比他快,自己这个捕头倒被他们多方关照。
至此,也没什么要隐瞒的了,他便将杨元犯的事大略说了一遍。也不复杂,就是写了一篇文章,不知怎的触怒了巡抚大人,说是有不敬之词、通敌之意,被拿下大狱。
杜鹃等人听后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如此!
这杨家分明是怕被杨元连累,才竭力撇清,想甩脱这个养子,才找上了黄家,哪有什么善心!
杜鹃生气极了,当即转开了心思。
林春忙请年捕头将那文章抄一份来看看,又问能不能去狱中探望杨元。
年捕头抱歉地摇头,说怕是不成,叫他们别急,等明天升堂,先确认杨元是不是黄家儿子再说。
倘或不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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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退亲(二更)
到底是不是呢?
第二天上午,杜鹃一行人来到知府大堂。
明镜高悬的匾牌下坐着一位威严的中年官员,正注视着他们;堂下右首站着两个少年书生,一着月白锦袍,一穿天青色长衫;大堂中央跪着三个人:其中一个身穿银灰长袍的少年书生,另外两个则是富商模样的中年男人。
听见衙役禀告,跪着的少年书生立即转头看过来。
等看清那张脸,冯长顺等人呆怔了一会,然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都转向冯长兴——
太像了!
这便是长大后的杨元。
脸型跟冯家人一模一样,有冯外公英挺的浓眉和挺直的鼻梁,老实爹温润的双眼和敦厚的唇。虽然跪着,看身形应该也是像冯家人一样高大健朗。
杨元一眼就认出杜鹃,双目爆出异样神采。
对杨家过去的厌弃,对黄家未来的彷徨,都在看见这个孪生姐姐后消散殆尽,满心都是喜悦,连带对陌生的新家也生出几分亲近和向往。
同样的,杜鹃也朝杨元灿然一笑。
杨元眼神更亮,张口就叫道:“杜鹃!”
杜鹃却直接叫“黄元。”
引得杨元身边两人都不悦地盯着她。
杜鹃和杨元招呼的时候,林春也顺着她的目光打量杨元,心里暗自评点她这个孪生弟弟。正专注的时候,忽然警觉,迅速将目光转向大堂右上首两个华服少年身上,他们正出神地看着杜鹃;还有,堂上的官老爷,以及堂下站班的衙役,都一齐看着这边。
林春顿时全神戒备,不动声色地靠近杜鹃。
他们这群人中,数杜鹃最惹眼。
她今天穿一身灰色衣裤,做少年打扮。然那修长白腻的脖颈,细嫩的耳垂,圆润的下巴,罩住清亮眼眸的密集睫毛。殷红如花的唇瓣,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原先她将头发都束上头顶,如今是夏天,穿的是单衣,便露出了雪白优美的颈项。林春觉得不妥,提醒她将头发束一半,下面披一半,城里的小少年都是这样梳的。杜鹃忙就改了。那披下来的头发好歹将颈项遮住一些,从后面是看不见了,前面还是一样看见。
白衣少年很安静。轻声自语般问“这就是他姐姐?”
天青色少年则一脸兴奋,很肯定道:“应该就是。”
“怎不像呢?不是孪生姐弟吗。”
“糊涂!就算是孪生姐弟,杨兄弟是男儿,自然生得有男儿气。若他姐姐也生得跟他一样,或他生得与他姐姐一样。都不好了。”
“也对。如此才松柏芝兰,各擅所长!”
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杜鹃,先还顾忌,轻声低语;等细端详了杜鹃后,不禁看得出神,也就忘了,声音就大了些。
沈知府轻咳一声。警告地看了两人一眼。
他们这才醒神,急忙收回目光,彼此都有些讪讪的。
再说黄老实和冯氏,本来战战兢兢的,一看见杨元,就忘记害怕了。冯氏哭得稀里哗啦,黄老实也抹眼泪。
杜鹃忙拦住两人,低声道:“爹,娘,先别急。”
因任三禾今天没来。由冯长顺领头,先带众人跪下,拜见知府大人,又各自报了身份,陈述来意。
接下来事情很简单:由冯氏说明她丢失的儿子身上有什么印记,当时用什么样的包裹包的婴儿等。
听罢,沈知府便命人带杨元去后堂脱衣验证。
这里,杨家大爷也拿出捡到杨元时,他身上包裹的粗布包,明显是一件上衣撕成两半,还有狼叼的牙洞,与冯氏所说相符;林大猛也证实十四年前四月初四那日,冯氏确实在山上生产了,不过只抱回来一个女娃。
待杨元验身完毕,再上公堂后,冯长顺又将黄老实和冯兴发推上前,示意众人看:杨元长得很像小舅舅,只眼睛和嘴唇像亲爹。
至此,杨元是黄家丢失的儿子确认无疑了。
黄老实和冯氏抱头痛哭起来。
杨元看着他们,神情复杂,犹豫着要上前拜见,然两腿仿若万斤重,根本挪不动。
他不禁把目光投向杨大爷杨玉荣。
杨玉荣见他看来,急忙挤出一个笑脸,道:“元儿,这下可好了,总算找到你亲爹娘了。这些年我日夜不安心,老觉得自己霸占了人家的儿子,吃不香,睡不香。要告诉你,又怕你伤心,就一直没跟你说。今儿可好了,你能认祖归宗,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娘……你养娘也能安心了。”
杨元,应该叫黄元了,微微点头,却说不出一个字。
冯长顺那是多精明的人,一看这阵势,忙推女婿和闺女上前,一齐给杨玉荣跪下,感谢他救了黄家儿子,还养这么大,教导成人。
杨玉荣忙还礼,连说不用。
众人又一齐感谢沈知府大人,谢他明察秋毫,使得父子母子团聚,骨肉相认,乃难得的好官、清官。
洋洋一团和气中,大家似乎忘了黄元还是待罪之身。
沈知府也被这一幕亲情感染,捻须点头。
随后,他当堂宣布杨元即为黄元,并命书记官出具文书,盖了官印,交给里正林大猛,作为回本县变更户籍之用。
事毕,他轻拍惊堂木,待堂下肃静后,向杨玉荣问道:“杨玉荣,此事已然了结,你可还有话说?”
杨玉荣甩脱了一个大麻烦,心里说不出的轻松,转而想起另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