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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荣甩脱了一个大麻烦,心里说不出的轻松,转而想起另一事,急忙道:“大人,小民还有一事相求。”
一面看向黄元。
黄元垂下眼睑,默然不作声。
沈知府沉声道:“讲来!”
杨玉荣面现为难之色,道:“这事要问黄家人。”
沈知府便示意他问。
于是,杨玉荣便对黄老实道:“原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元儿亲爹娘了,就为他定了一门亲事:将他许给姨妹陈家为上门女婿,将来生的儿女,也都算陈家的。可是如今又找到了,你们看……”
他不说下去,却盯着黄老实。等他严词拒绝。
黄老实一时间哪反应过来,还发愣呢。
冯长顺大惊,就要拒绝;冯氏也慌了,听见“亲事”“生的儿女算陈家的”等语。哪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张嘴就道“不……”
杜鹃抢先一步拦住她,大声道:“这是好事!我弟弟被杨大爷救了,承蒙杨大爷高义,放他认祖归宗。既做不成儿子,做外甥女婿也不错,好歹也算报恩了。就是将来他生了儿子,送一个回黄家继承香火就行。”
又对冯长顺和冯氏道:“外公,娘,咱不能忘恩负义。”
冯长顺和冯氏便哑然。且满脸苦涩——这不白认了?
当着这么多人,忘恩负义的事他们可做不出来。
沈知府等人听了都发愣,心想既然说认祖归宗,还给人当上门女婿,这不自相矛盾吗!
尤其是上首那两个少年。满脸错愕地看向黄元。
黄元则死死瞪着杜鹃,要紧牙关忍住,才没出声。
杨玉荣呆了一呆,随即断然道:“不行!既然做了上门女婿,那就是陈家人了。怎么能把儿子给人呢!”
他有些气急败坏:这黄家不是该拒绝,然后提出退亲吗,怎么任由一个小子出面决定此事?
要是不退亲。他费这大劲帮养子找爹娘做什么?
杜鹃反问道:“那依杨大爷说呢?”
杨玉荣斩截道:“不答应就退亲!”
杜鹃恍然大悟道:“原来杨大爷是想退亲啊!早说嘛!我刚才还奇怪呢,既然不愿意退亲,干嘛还帮我弟弟找爹娘呢?直接招做上门女婿就成了,反正这事也没旁人知道。原来杨大爷是想退亲了。”
她最讨厌这样人了,表里不一装好人。
而她也最讨厌跟这样人打交道,最惯用的法子。就是把他们不愿坦露的事全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利人利己。
杨玉荣觉得这话不好听,又见众人听后神色不对,急白了脸,立即就要辩驳。
杜鹃紧接着又道:“这也难怪。我弟弟还是待罪之身呢。杨家养了他一场,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因为这事连累杨家和陈家获罪,那才得不偿失呢!想退亲完全可以理解。我黄家就不同了:血脉至亲,别说他只是暂时获罪,便是这时被判斩立决,行刑之前也要认了回家。黄元,生是黄家人,死是黄家鬼,我黄家绝不会丢弃他的!”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大堂上,振聋发聩。
冯长顺首先清醒过来,大声道:“对!我们绝不会丢弃黄元的。”
冯氏哭道:“我的儿子,我死也不会丢的。”
黄老实不会说话,跟着哭道:“儿子找到了……”
黄元喉头一热,眼睛发酸,蓦然垂首。
沈知府等人面色异样,却没有说话,只看向杨玉荣。
杨玉荣被揭破心思,恼羞成怒。
可是,这时他却不能再辩驳。
若说不退亲,万一黄家真允准了怎办?
正愤怒间,杜鹃又转向他道:“杨大爷放心,救命之恩还没报呢,怎能为了这事连累你们。这忘恩负义的事我们坚决不做。这就答应杨大爷,马上退亲!”
说完,再转向沈知府道:“还要烦劳大人,待会小民弟弟写了退亲文书,双方摁了手印后,请大人做个见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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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恩断义绝
沈知府嘴角微翘,微微颔首。
杨玉荣气得差点吐血,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
冯长顺这才明白杜鹃用意,忍笑转头。
黄元则低着头无声微笑。
和他一胎出生的姐姐,果然不同的!
那两少年看着杨玉荣一脸便秘痛苦样,也都拼命忍耐,若不是在公堂上,怕是要放声大笑了。
退亲过程简单的很,因黄元是杨家养子,所费聘用之物都是杨家所出,自然不存在退还之说,便当堂写了退亲文书,双方摁手印——陈家也来了人——然后沈知府作证。
退亲完毕,黄元和杨玉荣同时松了口气。
至此,杨玉荣才算放心,又想找回面子了。
哼,他白养了这祸害十几年,什么没得到,反受了一场羞辱,怎么能甘心!
于是,他一边恭喜黄家诸人,一边数落他如何善待养子,精心养育,尽心培育,花费了无数银两和精力。言下之意,当日黄元若不被他救了,就被狼吞了;若不是他养育,也成不了秀才,杨家为了他可是费了许多财物和精力。
当然,黄元若没读书,也惹不来这场祸事。
可这话他是不会说的。
黄元听得面色铁青,低垂着头,双拳紧握。
冯长顺等人也面色难堪。
杜鹃立即问道:“杨大爷,你算算看,我弟弟在杨家大概花费了多少银子?”
杨玉荣斜了她一眼,傲然道:“这也不用算。算这个账干什么?难道还要黄家还?你们也还不起。我也不会要。就当做善事好了。”
他就是要黄家明白:若不是杨家,他们的儿子早死了,更不会成材。竟敢忘恩负义地羞辱他。
杜鹃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是行善,也要做在明处。依我看,你不过就是给他些吃的穿的,能花几个钱?他有今天的成就,全靠自己用功。”
杨玉荣快被她气死了,瞪眼道:“胡说!怎会如此简单?”
杜鹃无辜道:“我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准。可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知道呢?每家过的日子又不一样。说出来,我爹娘听了也感激杨大爷。就算还不起,人在人情在。也不枉你为他费的这番苦心。”
杨玉荣一想可不是,那他可要说了。这都是你自找的。
他便按月银十两计算,一年一百二十两,十四年为一千六百八十两,加上读书和其他费用,没有三千两也差不多了。
堂上两少年听了,都把目光去看黄元,眼中满是戏谑。
黄元竭力压制内心愤怒,以免当堂发作。
再说黄鹂,虽然自持聪明,却很有自知之明。这样的场合,她只是听着,一句话不多言。反正有二姐姐和林春在,不怕的。她不太懂律法,可不能瞎说。听了一会。听烦了,就悄悄挪到黄元跟前蹲下,小声叫道:“哥哥!”
神情十分喜悦,两眼闪烁,天真娇憨。
黄元心下一动,看着她轻声应道:“嗳。你叫什么?”
黄鹂忙跪下,凑近他道:“黄鹂。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就是那个黄鹂。”
黄元听了一笑,问“你识字?”
黄鹂用力点头道:“读了许多……没有哥哥读的书多。都是二姐姐教我的。哥哥,你起来吧。老跪着干什么。那个老爷又不问你话了。”说着用手去扶他。
黄元道:“不能起来。要等大人发话了才能起来。”
兄妹俩说着话,又听见那边杨玉荣和杜鹃你来我往地细细算账,便一齐转头,凝神细听。
“真有三千两?”
“这还有假!我杨家吃穿用度岂是你们庄户人家能比的?就不够三千两也不差多少了。”
“那就算他用了杨家三千两吧。”
“正是。也不用你们还……”
话未说完。就见杜鹃从怀里掏出一卷银票,一五一十地当堂点数,数了五千两递给他,道:“这是五千两。杨家将我弟弟养大,费的银子不过是小事。真心呵护养育他才是无价的。这另外两千两就算谢杨大爷费心了。还有——”她朝林春伸手,林春便从背囊里拿出一个木盒打开——“这是两支上好的老参,就送给尊夫人养身子,谢她照顾我弟弟长大。”
林春从杜鹃手上拿过银票,和木盒一齐塞入杨玉荣怀里,同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十分鄙薄,然后退到杜鹃身边站定。
堂上众人,连带冯长顺和黄老实夫妇都惊呆了。
杜鹃哪来这些银子?
自然是任三禾拿来的,还有这次杜鹃炒的野茶也脱手了,也凑了三千两。事先他们就商量好了这一手,觉得这种人家,有事时躲开倒没什么,就怕将来救了黄元出来,见他没事了,又要靠上来,挟恩图报,指使黄元做这做那。因此,杨玉荣就算不提,杜鹃也要提的;既然提了,正中下怀。
杨玉荣不可思议地看向黄老实,可他也是一脸懵懂,很明显这银子不是他拿出来的,这就奇了。
林春见杨玉荣犹豫,疑惑道:“杨大爷不想要?莫非舍不得黄元,还想认他做干儿子?也对,你对他言传身教,养了这些年,他凡事都听你的,放不下也难怪。正好我们来这府城,人生地不熟的,庄户人家又没见识,黄元兄弟这案子还要靠杨家……”
“住口!”杨玉荣气急败坏道,“这银子和人参我收了。从此黄家和杨家再无瓜葛。别说什么我教他!打从他九岁那年离开黑山镇来府城读书,他做什么家里一概不知。原以为他是个成器的,不想却在外面不学好,肚子里装了一点墨水,就跟人卖弄,连朝廷的事都敢指手画脚。我没有这样的儿子!也不敢认这样的儿子!”
他终于撕破脸,不装善心了。
他要跟黄元彻底划清界限,省得被他连累了。
这些银子他拿就拿了,不拿白不拿。他正觉得亏本呢。
杨玉荣喊出那番话后,满堂皆惊。
沈知府眯着眼睛看向杜鹃和林春。
自打这群人进来,开始的时候还是由冯长顺出面主事,林大猛作为村里正跟着配合;等确定黄元身份后。不知不觉间,主导对话的人变成了黄杜鹃和林春。其中又以黄杜鹃为主,别人完全跟不上她,她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