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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经受了几天血战的准宗师,在看见韩烨眼底的杀意时都忍不住生出了寒意。
到此时,龙老才算看清韩烨身上的伤,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即便有众人相护,但韩烨一直是北秦人群攻的主要目标,他身上大小伤口数十处,尤其肩膀一刀深可见骨。他脸色苍白,却墨瞳凌冽,毫无惧色。
“殿下,我们十人入西北,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我们四人。殿下,靖安侯君的命我们不取,死的只是我们十人。但您若出了事,陛下不会放过我们十族满门,您下山吧!”龙老看着丝毫不将生死放在心上的韩烨,神情恳求,带着隐隐哀恸。
他让韩烨下山,必然已做好四人战死在这云景山上的准备。
韩烨眼底隐有波动,他的目光落在山下已经毁于一旦的云景城和战火弥漫的邺城平原下,摇头,“孤毁了云景城,就是为了邺城能保,孤若走了,这八千人必会下山支援鲜于焕,孤不能走。”
他看向大帐中死伤殆尽的准宗师,缓缓道:“龙老,你带着另外两位准宗师下山吧。”
龙老神情一怔,还未等他回答,韩烨已回转身朝重新冲上来的北秦士兵迎去,他冷沉的话语从铿锵的剑戟声中传来,落在众人耳中。
“你放心,无论孤能否活着走出云景山,你们十族孤都保下了!”
储君之言,一诺千金,韩烨既然开了口,那他们十族必然得保,他们四人确实没有留下来白白丧命的必要,两位准宗师留在原地,相视一眼,未再冲上前。
韩烨的八名护卫见这四位准宗师不再御敌,也未有所恐惧,他们冲进北秦的包围圈,紧紧护在韩烨身侧。
不过一会儿,韩烨周身方寸之地就被淹没在汪洋一般的北秦士兵中。
不远处的达赤见那四位准宗师不再援手,面色狂喜,手中旗帜高举,怒吼:“吹响号角,进攻,全力进攻,给本将活捉韩烨,以祭我北秦战亡将士亡……”
最后一个“魂”字还未来得及吐出,他面色惊恐,高举的大刀从手中脱落,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龙老神情沉郁,脸色潮红,显然强行催动真力瞬行百米也让他真气大损。他坚硬的铁手抓在达赤脖颈处,冷冷开口:“祭你北秦人亡魂?那我大靖子民的亡魂谁来祭奠!我大靖的太子,岂是你等蛮夷可以侵犯!今日纵使我等身死于此,也决不让尔等动我储君分毫!”
他话音落定,手中内力大增,在达赤惊恐的眼神中一把捏断了他的喉咙。
韩烨远远看见这一幕,冷凝的神情微动,眼底现出一抹温色。
杀声震天,剑戟声不绝于耳,可他却在这千分一秒的空隙中回头望了山下一眼。
梓元,若这云景山是我的绝地,那我们的死局,可否能解?
若这一世我还有什么遗憾,大抵便是永远都听不到你的答案了吧。
因为主帅惨死,北秦营中陷入了短暂的恐慌,奈何达赤死前进攻号角已经吹响,他的惨死更是激起了北秦士兵的复仇血性,剩下的北秦士兵不顾生死的朝韩烨的方向涌去,把剩下的四位准宗师吞没在茫茫兵海中。
云景山顶这一战,剩下的胜负未定,还活着的人生死亦不知。
。。。
第四十七章
一日后,邺城平原上的交战已经进入最后关头,反复交锋上百次的大靖和北秦都只剩下一万残兵。
夺城之战,迫在眉睫。
又是一轮短暂休战,北秦中军大帐内,鲜于焕一身戎装,盔甲上拼杀的血迹亦未干。他麾下的十员大将经此一战,仍能安然坐在帐中的,只剩三人。
鲜于焕神情早已不见平日的沉稳,眼底隐有焦躁,短短几日时间,头发已近花白。
北秦最精锐的十二万大军几乎尽数折于云景城,饶是他这个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也觉得心有戚戚,被苑书用相同的兵力始终拦在邺城外,更让他挫败无比。如今他所期望的便是达赤能将云景山上的韩烨活捉回城,否则他亦无颜再回北秦王城。
可三日时间已过,三万铁兵至今毫无消息,云景山上发生的事他一无所知。以鲜于焕的心智,已经猜到韩烨独守云景山是为了引他大军上山以牵制山下之战。只是无论他如何作想,也猜不出韩烨如何凭区区数人之力来拦住他的三万大军?
帐外大靖的战鼓重新擂起,鲜于焕神情一正,下令升起大旗,走出大帐准备迎战。
“元帅!”恰在此时,一匹快马从营地外冲进,朝鲜于焕而来。
鲜于焕面容一肃,停住了脚步。马上之人是随达赤入云景山的副将洪显。
见他一人归来,鲜于焕面沉似水。
洪显跌跌撞撞从马上落下,满脸是血跪在鲜于焕面前。
鲜于焕蹲下抓住他的肩膀,“洪显,达赤呢?云景山上如何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元帅。”洪显抬起头,声音都带着颤抖。这时众人才从那满是血迹的脸上看到他眼底深深的恐惧。
“达赤将军死了,都死了……元帅,都死了。”
听见洪显的话,所有人面上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都死了是什么意思?大靖太子不过区区百人,他们三万大军上山,居然只一个人活着下来?
鲜于焕抓住洪显肩膀的手猛地用力,怒吼道:“什么叫都死了,本帅三万铁军交给达赤,他这个蠢货,还捉不回一个韩烨?”
洪显像是丝毫感觉不到肩膀上的疼痛,只一个劲地摇头,他抬手朝百米外的云景山顶指去,“不只是大靖太子,那山上有七位大靖的准宗师!”
此言一出,满场俱惊。即便是北秦一国也难寻出七位准宗师,一个小小的云景山,怎么会出现七位?可除了武力强横的准宗师,又有什么可以留得住北秦三万铁军?
“达赤将军就是死在他们的准宗师手里。”洪显声音嘶哑,满是悲意,“准宗师太可怕了,我们几万将士都死绝了,才诛杀了五位,重伤其他两人,整个云景山顶上,大靖那一方,只剩下一个重伤的大靖太子……元帅,三万人啊,到最后只剩下我们一百个,到处都是咱们将士的尸骨。”
“那大靖太子呢?”鲜于焕声音拔高,问出了所有人关心的问题。
折了三万人在云景山上,大靖的准宗师都快死绝了,那个大靖的太子难道还不能活捉?为什么只有洪显一个人下山?那最后的一百个大靖士兵又去了哪?
洪显被问得一怔,他神情虚无,像是回忆起了山上的惨状,猛地一抖,声音都颤了起来。
“元帅……”他眼底露出丝丝恐惧,缓缓回答:“大靖太子韩烨,死了。”
两个时辰前,云景山顶。
又激战了一日,七位准宗师接连折损了两位,如今只剩下龙老和朱老身受重伤躺在大帐旁,若不是韩烨让身边仅剩的两名亲卫护在他们身旁,这唯二剩下的两位准宗师早已成了北秦士兵的刀下亡魂。
韩烨的长剑早已断裂丢在一旁,他如今手中所持的不过随手从尸骨里捡起的一把长戟。
而北秦八千将士,亦只剩下最后一百之数。
云景山巅一帐一枯树。深冬,山巅的枯树纵十丈之高,却繁叶落尽,尽显凋凉之势。
此时,韩烨退战到枯树旁,他脸色苍白,银白的盔甲几乎尽数破碎,难见一处完好,十来道刀剑伤痕在他身上隐隐可见,甚有几处深可见骨。他嘴角溢出鲜血,手中长戟杵地,虽重伤,却始终不倒。
他身后,是万丈悬崖,他对面,五米之远的地方,洪显领着最后一百北秦军,将他的生路死死堵住。
中军大帐在两方身侧十来米远,韩烨下了死命让两名亲卫守在两位准宗师旁,两位准宗师内力散尽,只能眼睁睁看着韩烨被堵在了万丈悬崖前。
况且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洪显身后的这一百人是北秦大军里最精锐的长弩营将士,此时,十支长弩对着韩烨,冰冷的长箭泛着森寒的光芒。
若不是要活捉韩烨,这一百人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将长弩抬出。
“太子,你没有退路了,跟我们下山,你还有一条活路!”达赤死了,洪显就是这只北秦军的将领,尽管这一战早已不是他能承受,但他别无选择。
“孤要走,还用等到此时?”韩烨冷冷扫了洪显一眼,他即便被逼进了死地,身受重伤,但神情依然淡然清冽,凛不可犯。
“别不知好歹,你活着跟我们下山,我们北秦还会将你奉为上宾,你若死在这里,谁还管你是不是大靖太子,到时候,本将必将你悬尸城下,给天下人看看你这个大靖太子死后落得个什么田地!”
活的捉不到,死的毫无作用,洪显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对着韩烨口不择言。
“混帐东西!居然敢口出狂言,侮辱我们殿下!”不远处的龙老神情激愤,起身就要飞来,却一个踉跄喷出一口鲜血,显然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再也不能运功。
“郑云、赵重,护着两位前辈!孤说过,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准离两位前辈左右!”韩烨怒喊一声,喝住了要冲上前的两名亲卫。
这一运功怒喊,韩烨身上的伤口流血更甚,他沉沉吸了口气,以内力点在周身大穴处,强行止住流血的伤口。
他转身,朝龙老和朱老的方向轻轻颔首,竟行了晚辈之礼。
“十位前辈入西北,是受君命而来,终究错不在诸位,因孤已亡八位在这西北之境上,孤,有愧!”韩烨的目光在其他几位准宗师的尸首上掠过,现出一抹沉痛,“诸位前辈,你们该做的已经做完了,无论孤是生是死,绝不会牵连到诸位前辈的氏族。”
龙老和朱老面色一变,心底猛地生出不安。
韩烨说完朝洪显的方向看去,凛冽之声响彻山巅。
“孤的命,岂是你能取,孤的尸骨,又岂是你能动!我云夏韩氏一族,纵死,不败,纵亡,不输!”
他话音落地,长戟猛然从手中脱落,带着不可阻挡的杀意直直朝洪显而去!
洪显面色大变,被韩烨的杀意牢牢锁住,骇得顿在原地忘了动弹。
“将军!小心!”他身旁的士兵一把将他推到在地,却被韩烨的长戟穿胸而过,口吐鲜血惨死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