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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谷翻出茶叶,倒了水递过去。何滔捧在手上捂着手,嘴角含笑,低垂着眼不作声。
苗绿鸣说:“那个,我去趟卫生间。”
苗绿鸣对着镜子看着自己。
那么淡的五官,钱钟书先生说的,所谓一把热手巾就可以抹去的,真是啊,横看竖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前看后看,都不象个狐狸精的样子啊,怎么就一次两次地做了第三者呢。
苗绿鸣记得五笔字型,一打出“第”这个字,就出来一个联想词组:第三者。
他母亲的!何其无辜的“第”字,何其无辜的苗绿鸣!
苗绿鸣恨恨地想。
他走出来,在一角找到自己平常用的一个黑色大包,背上身,又随手拎了一旁的一个旅行袋,谁也不看说:“那个,我先走了。”
出来关上门的时候听得那个男子轻脆的笑声:“看把人家孩子吓得。我的错我的错。”
苗绿鸣迈着软趴趴的步子走在大街上,去哪儿?那边自己的房子刚刚退掉,租的时候说是长期,住了没半年就退,房东阿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哪里还指望再租给自己。招待所?破破的一间房,全是霉味儿还老贵的。在办公室打地铺?帮帮忙好伐,不要笑死人啦。
师兄。
只有投靠师兄了。
苗绿鸣坐在马路牙子上,托着下巴先想一个什么借口。
师兄齐讯今天下午有个会,直开到快九点才回来,回到家就看到门口坐着苗绿鸣,在吃饼干,小鼹鼠似的。
师兄心痛死了,把他拉起来,领进门,问他怎么不早给自己打电话。
苗绿鸣说:“我怕你在忙,反正我又没事,师兄。。。。。。那个,在你这里挤两天好伐?我。。。。。。我们的那个新房子,墙有一点起皮,重刷了|乳胶漆,有味道。”
师兄看看他说,“挤什么挤,那间空的卧室现成的被褥,缺什么尽管开口。”
苗绿鸣嗓子里突然紧紧地,掩饰着说:“师兄,饿了。有没有吃的,方便面就行。”
师兄说:“吃什么方便面,炒碗扬州炒饭?”
苗绿鸣哼哼说:“腻。”
师兄说:“那小煮汤面?”
苗绿鸣说:“嗯。”
师兄等他吃完了,从他手时按过脏碗去,在水笼头底下慢慢地洗,问:“苗苗,出了什么事啦?”
苗绿鸣说:“没什么大事,挺好的房子,就是墙有点儿起皮,刷一下就很完美啦。”
师兄转过身来突然抓住苗绿鸣的右手,摸索着他的食指说:“苗苗,你心里一有事儿,就会咬这根手指,今天这儿都快被你咬烂了。”
苗绿鸣扯扯脸做出一个笑脸。
师兄说:“苗苗,不想笑就别笑了。你给师兄说,宋青谷怎么你啦?我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他给你赔罪。不然,就不跟他处也算了。”
苗绿鸣说:“别,师兄,我现在不跟你说详情,等过些天,我会说给你听,我保证不象上回瞒着你。。。。。。。没什么了不得的,离了他我还活不了了?”
师兄细看他一下,说:“也行。你能这样想就行。”
晚上苗绿鸣想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带出来的那一个包里装的竟然是一堆零碎,半件换洗的衣服也没有。
小鱼扑过去翻了半天平时带的那个包,还好,因为怕弄丢,所以把自己的银行卡从藏书的夹层里拿出来放在了包里,不然,真从姥姥家赔到了舅舅家了。
这么一折腾,苗绿鸣连澡都懒待洗,胡乱擦擦脸刷刷牙,穿了师兄借的睡衣,裹进被窝里就睡。
以为今晚就能住新房子了呢,谁想到居然流落到师兄这里来了,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是人可以控制的呢?
苗绿鸣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突突地往外冒词儿:红酥手啊黄藤酒,寂寞沙洲冷。只道是鸿雁来宾,却不料铁链锁孤舟,物是人非事事休。念去去千里烟波,便纵有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此情无计可消除,烟波江上使人愁。
直到快天亮时他才朦胧睡去,闹哄哄的心头静下来,这轻薄的睡眠间,有疼痛涌上心头。
苗绿鸣就暂时在师兄家里住下了,衣服穿的也是师兄的,后来师兄又硬给他从里到外买了新的。
很快到了学期末,苗绿鸣格外地忙起来。
这学期,省里面突然下了通知,要调研五年级的语文数学。一个班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学生用省里的卷子考语文,另一部分考数学。
仿佛沸油锅里落进了冰水,整个学校都乱了营。校长下了死命令,在区里的排名不能低于前五。
苗绿鸣他们五年级开始了复式教学,考语文的那些学生每天专攻语文,考数学的那些学生每天专攻数学,一堂课上两个老师,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老师们气急败坏,学生们灰头土脸。
苗绿鸣每天有改不完的卷子和大小作文本。
苗绿鸣想,这样也好,免得脑子闲下来想些无聊的事。
心里却还是蠢蠢欲动,每天都牢牢地记得把小灵通放在口袋里。
但是那电话却一直没有来。
那个电话狂人,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除了教学上的工作,苗绿鸣因为还担任班主任,所以还有许多琐事要做,比如写评语,收学生订杂志的钱,制定假日雏鹰小队活动计划,学生体验等等等等。直忙得小脸就剩了一窄条儿,把同办公室里中年发福的女老师羡慕得了不得。
苏剑说,苗绿鸣快成|人干儿啦。
你要不嫌我字丑,我替你抄成绩册上的评语吧,他说。
苗绿鸣说:“孔夫子不嫌字丑。我更不嫌。谢谢谢谢。”
好容易一切都忙完了,发年终奖时,苗绿鸣因为是暑假后刚来的老师,只拿了一半。
他跟师兄说要回家过年,师兄非要送他到苏州,苗绿鸣不肯,师兄说也好,他自己也回爸妈那边过年三十。师兄是本地人,他家在东郊有别墅,他再三再四地嘱咐苗绿鸣一回来就给他打电话。
列车驰出南京站的时候,苗绿鸣收到了宋青谷几天以来的第一条短信,只有两个字:绿绿。后面一串省略号。
切断的藕,连着的丝。
苗绿鸣回道:你什么意思?想一想,还是没有发出去。
到家时爸妈当然是非常高兴的。
苗妈妈很利落的样子,苗绿鸣的五官眉眼与她十分相象。苗爸爸却有着极英俊轮廊,可惜有一点刻板。
三十晚上,苗绿鸣拿了一堆烟花到楼下平台上去放。鼻尖全是销石辛热呛人的味道。口袋里的小灵通不停地响着,示意有短信进来。苗绿鸣抄了手懒得去看。
妈妈在楼上喊:“鸣鸣,上来给你奶奶舅舅两边打电话拜年。”
等到终于能上床睡觉的时候,苗绿鸣才一条一条地看那些短信。
有大学同学的,有师兄的,有同事的。
更多的,是宋青谷的。
一律都只有两个字:绿绿,和一串省略号。
苗绿鸣一条一条地删,删到最后一条停下来。
苗绿鸣的妈妈也是小学老师,从小家教甚严,从不许他说粗口,于是苗绿鸣回道:去你母亲的。
把短信发出去以后,他睡下了。
初五一大早,苗绿鸣起程回南京。
到了的时候,他突然不想下车。
补了票去了上海。
苗绿鸣只在上大学的时候跟着师兄师姐来过一趟上海,只记得师兄带他去一家川菜馆子吃的饭,又便宜又干净又好吃,除此之外什么头绪也没有。
打车到了南京路,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一套被他打碎的法国葡萄酒杯,开始一家一家店去找,想找到一套一样的,到时候,还给他也算是什么也不欠他的。
从早上找到晚上,终于在一家门面很小的叫做琉璃之所的小店里找到了。
其实苗绿鸣当时也没看仔细到底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杯子它就碎了。
如今这一对,不过是差不多的样子,一样贵的价钱吧。
捧着这对杯子,苗绿鸣坐上长途车回了南京。
回到师兄那里,师兄早回来了。看到苗绿鸣,快乐地说就猜到他这两天要回来,所以回来等他。
苗绿鸣只说了一句,哎哟可累死我啦,进了卧室扑进床上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接下来的两天,苗绿鸣继续开始忙碌。
学校还给每个老师布置了寒假作业,每人写十篇读书笔记,三十五岁以下青年教师还要写三篇随笔,给钢笔字若干。
苗绿鸣还一项都没完成呢,于是开始恶补。
这一天正在师兄的电脑上写随笔,开着MSN跟苏剑交流心得,突然跳出一个对话框不停地闪动。
是栀子花香常征。
苗绿鸣看着它发愣。它就不停地闪啊闪啊闪啊。
苗绿鸣终于点开它。一串宝贝宝贝宝贝宝贝宝贝。
栀子花香:宝贝,你去哪儿了?我找你找得快疯了。打你电话又不接。
小苗:我回家过年了。
栀子花香:宝贝,宋青谷的事儿我知道了,你别伤心,我负责替你向他讨个说法。
小苗:谢谢你。我不伤心。可是你什么也别问他,什么也别做,行吗?
栀子花香:其实。。。。。。他跟何滔的事儿我也了解一些。何滔一年以前走了,我也以为他们分手了。要不,我也不会撮合你们,不会赞成宋青谷追你。
小苗:这样啊。。。。。。
栀子花香:宝贝,我是真觉得你跟宋青谷更合适,一半是女人的直觉,一半是有根据的。
小苗:。。。。。。
栀子花香:宝贝,你听我说,阴阳五行,金木水火土。宋青谷是木命,何滔是火命,火烧木,木不容火,你却是土命,土养木,木固土。相信我,你和宋青谷在一起比较好。
小苗:栀子姐姐,我记得你是法学硕士。
栀子花香:这不是迷信,是科学。宝贝你可别轻易放弃。
小苗:栀子姐,我的寒假作业还没写完,还有两天开学了。我下了先。
栀子花香:宝贝,宋青谷这些天并没有跟何滔在一起,他请了假回北方去了,他的养母去世了。
苗绿鸣愣了,最终还是打上一行字:
小苗:栀子姐,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的,你放心。我先下了。
临开学的前一天,南京下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苗绿鸣跟学校里青年文明号的老师一起回校扫雪。
有电话来。
苗绿鸣的手都快冻僵了,好容易从口袋里掏出小灵通。
是宋青谷。
苗绿鸣按下接听键。
宋青谷说:“绿绿我要见见你。”
约了晚上在D大门口见。
这也是他们常去的地方,因为地处市中心,且有一部分学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