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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顿了顿,沉声,见韩烨眉宇沉重,带了几分劝解:“皇兄,我知道任安乐人才超绝,非寻常女子可比,可是你不能负梓元。”她朝榻上脸色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女子望去,叹了口气,“也负不起了。”
安宁说完,出了元华殿,身影在月色里有些萧索冷寂。
元华殿里,韩烨坐在榻前,沉默无声。看见任安乐出现在火光中的一瞬,那种不安恐慌,尤甚于听到梓元出事时的心境。
他骗了所有人,却惟独自己不能。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任安乐或许远不止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聪慧睿智的女将军。
那一道凌厉的刀气,是永宁寺净玄大师的般若内功所化。
他自小修习的心法,即便任安乐只露出分毫,他也不可能会认错。
国寺宗师,二十年不曾下过泰山,远在南疆的任安乐,两人之间怎么会有半点干系?
他闭上眼,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任府,温朔被任安乐请来的老中医抓着剐腐肉,疼得哇哇大叫,任安乐实在听不得半夜鬼叫,拿了一坛子陈年老酒出来,灌了一口径直喷在他伤口上,被娇生惯养的少年眼一直,差点没昏厥过去,看着大口饮酒的女将军,欲哭无泪。
任安乐假装没瞧见,完全没有罪恶感,瞪着大眼道:“是韩烨把你交给我的,你在我府里头扰人清梦,我作为一家之主,当然得制止。”
温朔一时悲愤,不顾按着他的老中医,扯着嗓子喊起来:“若不是有人想把我关在五柳街活活烧死,殿下才不会把我送到你府上来!”
任安乐眼一眯,朝温朔走来,看着他可怜兮兮的煤炭样,心底猛不丁怒火滔天,脸上煞气满溢。
“哪个混账东西活腻了,敢把你关在火坑里!”她说着行到温朔面前,摸了摸他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头发,对着少年懵懂的神情,打了个响指,豪爽一笑“来,温朔,叫声姐来听听,等姐找到了那个混账,替你灭了他九族。”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温朔在东宫长到十四五岁;是太子亲自教养大靖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大世面是见过的;但现在神情可怜的少年除了愣愣瞧着面前飒爽神气的女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灭九族?如果他过往十五年所受的天地君纲的教育没错的话;这句话貌似好像似乎只能从帝王嘴里听到吧?
菩萨啊;救救我吧。若是传出去;连他这个听到的人怕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这个没见过世面为所欲为傻里傻气的山大王!
但是任安乐眼底的怒气一丝不假,对他是真的好。
温朔一个激灵;顺势起身,拉住任安乐尚来不及收回去的手;紧紧握住,脸板得老紧;一字一句说得极顺溜:“任将军……”见任安乐眉一扬,忙换了称呼:“姐,你太实诚了,帝都水深,这话在自家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拿出去显摆,要让陛下知道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你才十八岁啊,连人都没嫁过,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温朔仿似天性中对‘姐’这个称呼格外看重,见任安乐不把他当外人,一改平日里的老成,抓着任安乐喋喋不休,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
一旁的苑书见温朔抓着自家小姐的手不放,眼瞪得似铜铃大,只是任安乐不为所动,她也只能鼻孔哼哼着出气。
任安乐瞧他这模样,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瞧你这出息,还是在东宫长大的。”
没等她说完,抓住机会的老中医手一动,将最后一块烧焦的地方以迅雷之势解决,对着小脸煞白煞白的温朔笑眯眯道:“小公子,养个把月就好了,只是肩膀上怕是要留疤了。”
温朔逞笑笑,咂着嘴角:“无事无事,本公子又不是个姑娘,哪里在意这些。”
任安乐见他无大碍,让他早些歇息,抱着酒坛子利落转身,摇摇摆摆出了房间。
苑书跟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任安乐将酒坛扔到她怀里,斜眼道:“说吧,这么扭捏做什么?”
“小姐,温朔细胳膊细腿的,你别是看上他了吧。”苑书被砸了个踉跄,小跑上前小声问。
“想什么呢,他这么点岁数,太嫩了。”
任安乐横眉冷对,踩着木屐一路到了书房,苑琴坐在书桌前眉头紧皱,见任安乐进来,迎上了前。
任安乐换下将袍,着一身里衣,扫了桌上一眼,淡淡问:“今晚宫里到底出了何事?”
“有刺客潜进宫里行刺,帝小姐替陛下挡了一剑,刚刚宫里传来消息,刺客自毙在西山,赵公公无功而返。”
任安乐皱眉,“帝承恩如何了?可碍性命?”
苑琴摇头,“方太医医术高超,听闻那刺客刺偏了些,没有伤及心脉。。她顿了顿,加了一句:“殿下现在还守在元华殿里,没有回东宫。”
任安乐倒是满不在乎,“帝承恩为救他老子才会受伤,这是他应为的。”
就算知道任安乐是个大咧的性子,苑琴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任安乐往榻上盘腿一坐,托着下巴,“刺客的身份可查出来了?”
苑琴摇头:“没有,陛下已经下令关闭城门,搜查余党。刺客剑法极高,听说陛□边的禁卫军连一剑都挡不下来,但是剑法单一普通,瞧不出任何来历,赵公公找到时,那刺客已经自尽于西山,我怀疑刺客是……”
“是豢养的死士,所以陛下才会怀疑不止这么一个刺客潜进了京城。”任安乐眯眼,缓缓接口。
苑琴点头,“我便是如此猜想的。只是到底有谁会如此大胆,敢行刺陛下,更奇怪的是那刺客无心恋战,一击不中就逃离了皇城。”
“应该说谁能舍得用一个高手来做这么一件完全不讨好的事。”任安乐叩了叩扶手,声音有些悠长。
苑琴微愣,“小姐是说今晚的行刺不是为陛下而来……”
“我只是猜测。”任安乐眸色深沉,“皇城禁卫森严,刺客若想混进去,除非有人接应,否则你以为皇城是这么好闯的,再者,刺客既然已经逃出,却自尽于荒野,摆明了是身后之人在灭口。想来那人没料到赵福有如此身手,才会匆忙之际绝了后患。”
“小姐,照你所说,此人平白损了一名高手,又没伤到陛下分毫,反而让宫里有了警觉,如此拙劣的刺杀,岂非愚蠢至极?”
任安乐闭眼,眉头轻皱,这件事确实太过奇怪,嘉宁帝和太子未必看不出端倪,只是如此布局太过愚蠢,反而让人陷入迷雾之中。
不过对她而言这倒是个好机会。任安乐声音幽幽:“苑琴,把这件事查下去,既然做了,断不会不留半点痕迹。还有……去查查五柳街的大火,温朔被人锁在里面差点活活烧死,连太子也被引了去,这件事绝对不会简单。”
苑琴一听这话,想到那个人前板着脸人后喜欢插诨打科的小子,秀丽的眉眼一肃,应了一声,急急退了下去。
这丫头倒是对这件事格外上心,任安乐摸着下巴,有些晃神。
这件事虽透着诡异,但若是逆其道反过来想却有一丝线索,万事皆有其因,谁在这件事里讨了好处,或许便是谁做下的鬼祟。
但……偏偏,那个人却最不可能,或者说没有半点能力做下这件事。
一个被皇室囚禁十年与世隔绝的孤女,能布下行刺嘉宁帝的局,这种猜测,才是真的笑话……恐怕谁都会这么想吧。
时至明曦,露出浅白的天色,任安乐立在窗前,望向皇城的方向,神情莫测。
京城被封了足足三日,直到禁卫军把整座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出半点可交差的线索后才算安生。禁卫军虽动了三日,可皇城龙椅里端坐的那位却半点声色都不动,让一众勋贵吊在喉咙里的一口气不上不下,把人都能愁死。
皇城里混进了刺客,上至禁卫军统领,下至九门提督,没一个不是担一身罪责的,可偏偏向来手腕铁血的帝王雷霆之怒硬是没降下来。
想着宫里还昏迷不醒的功臣帝家女,众臣一琢磨,难道是因为帝家小姐没醒过来,陛下顾不得其他,听说太子殿下守了元华殿三日,还未回过东宫,想来便是这个理了。
哎,虽说莫名其妙的去了半条命,但一醒来便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妃,这一剑是福是祸还真说不清。
太子日夜守在元华殿,嘉宁帝不好宣召,便寻了个傍晚乘着御辇自己找上了门,见东宫属臣不时进出,有些宽慰,虽说记挂着一个女子,太子到底没忘了储君的本分。
偏殿里,韩烨一身月白冠服,神情端毅郑重,见嘉宁帝信步走进,忙迎上了前,“父皇怎不提前告之,儿臣也好出去迎驾。”
嘉宁帝一声不吭,坐在榻上,挥退侍婢,瞧了太子半晌,缓缓开口:“三日不出元华殿,连政事也搬到了此处,太子,你这是在逼朕表态?”
帝承恩救了嘉宁帝,可已经过去三日,嘉宁帝既未封赏,也未踏足元华殿半步,能平息朝臣和太后阻挠立帝承恩为太子妃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可以说是千载难逢。韩烨三日未上朝,守在这里寸步不离,便是表明了自己非帝家女不娶,亦是在等嘉宁帝的决断。
君臣博弈,以帝承恩的大功为筹码,便是太子的打算。
“父皇,她当得如此。若是还仇怨皇家,承恩不会替父皇挡下这一剑。”韩烨淡淡开口。
“太子,你有没有想过……”嘉宁帝神情难辨,冷声道:“晚宴上朕身边的人不知凡几,怎么会偏偏这么巧就是帝承恩挡剑救了朕。”不是皇家冷心冷情,只是帝王生性多疑,遇事总会多想几分。
“想过。”韩烨骤然开口,望向嘉宁帝,“所以我给了父皇三日时间,若是父皇真的查出这件事与承恩有关,今日来元华殿的会是禁卫军,而不是父皇。”
嘉宁帝是一个帝王,自然希望继承者聪慧睿智,可太过睿智冷静了却又是个威胁。
他眯着眼,等太子继续说下去。
“皇城戒备森严,刺客要混入难如登天,宫内必有内奸,父王这三日可查出了端倪?”
嘉宁帝刚欲开口,韩烨已道:“父皇可是查到京城世家勋贵的身上便断了线索?”
嘉宁帝眉眼微冷,脸色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