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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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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涪陵山坐落于京师西北;山下是皇家围场,山上有一清幽小寺,半山腰竹林似海,顶峰梅花殷红一片,难得的好山好景好寺。平日里文人骚客达官贵族贵家小姐多喜来此祈福求愿,陶冶陶冶情操。

任安乐统共来过两回;一次是入京之初,在围场上一箭三雕技惊四座;十年后和韩烨的再次相逢;一次是现在,她徒步前来;取下配饰;换上最简单的麻布衣袍;外面裹了件大裘,如当年她一身无垢被带入九华深山时般,来见帝盛天。

帝盛天这个名讳太过遥远,云夏之上多野史传记,有尊其为帝家主,有骇其为修罗,但她更愿意称她一声‘老师’,虽然她从来没有如此唤过。

其实任安乐八岁之前,对这个名震天下的姑祖母并无过多印象,太祖驾崩时,她才两岁,之后帝盛天隐迹天下,甚少现于人前。六年光景后帝家倾颓,她被洛家护下,洛铭西悄悄送她去永宁寺求医,帝盛天一直都未出现,直到两年后……

帝家族人的祭奠之日,秋风凛冽,枯树遍山,她一个人抱着冥钱香烛花了两个时辰爬上九华山的帝家先辈坟冢,见到了那个坟冢尽头跪着的素白人影。

素白衣衫,素白布靴;

苍白面容,如雪长发。

笔直的跪在漫山遍野的坟冢前,虽一人单薄之躯,却凛冽沉重如泰山,整座顶峰似乎都被那一袭素白身影的苍凉染尽,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哀默悲戚。

唯一个背影,她便能认定,那人是帝盛天,除了她,世上不会再有其他人,如此跪在帝家先祖的坟冢前。

任安乐无法形容当时的震撼,或许她这一世都不能忘记那一瞬的情感。

就像苍凉天地间,陡然知道世上不再只她孤单一人背着满门血债和八万英灵的冤屈,懵懵懂懂沉重绝望的走过一世。

看到帝盛天的那一刻,在帝家被灭族的七百多日后,她心底的滚烫和希冀头一次一点点涌了出来。

任安乐从始至终都没有问帝盛天为何会消迹在云夏之上数年,也没有问她是否猜到韩家有一日会背信弃义灭尽天良,甚至没有问她怎么能在帝家满门被诛帝家军含冤惨死的时候消失无踪。

从前她想过无数次质问的场面和说辞,却在那一日突然止了所有言语。

帝盛天是人,不是神。

她无法责问她唯一的亲人,若时间能轮回倒转,这世上有一人愿牺牲所有挽回当年之事,除了她帝梓元,必只有帝盛天。

入冬之后,连降大雪,涪陵山的石阶上虽有沙弥清扫,还是留下了薄薄的软雪,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任安乐紧了紧大裘,伸出手哈了口气,一步一步朝山顶走。

年纪大了,经历的事儿多了,总是喜欢悲伤春秋。

那时候,九华山的帝家坟冢前,帝盛天看见她时又是何般光景呢?

她不是菩萨,着实猜不出来。但……却永远记得帝盛天眼底转瞬即逝的惊喜珍惜。

哪怕此后朝夕相处的三年,她再未见过帝盛天一个笑容,可任安乐知道,帝盛天待她,一如对待当年唯一的子侄——她爹帝永宁般用尽心血。

任安乐如今就是一副花架子,拿剑吓人或是对付些宵小还成,遇到高手一准露底,她爬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望见山巅小寺的一角,眼睛一亮,一气呵成小跑了半柱香到了山顶。

许是这几日大雪,涪陵山清冷异常,她步履未停,走进梅花林,远远望见林中空地石桌旁端坐的人影。

那人手执棋子,凝神观局,一身墨黑长袍,衬得一头白发格外显眼。

哦,任安乐突然想了起来,洛家大叔说过,姑祖母这一头白发不是在太祖去世时染白的,而是很多年后她出现在九华山,对着帝家坟冢,跪着半月未动,朝夜轮回间,自此,发白如雪。

洛大叔说,这是姑祖母对自己的惩罚。这世上已无人能谴责帝盛天,唯有她自己。

任安乐原本亦步亦趋行上前,临到头了嘴一咧,嘿嘿傻笑几声,跑了几步一屁股坐在那人对面,露出一口白牙。

“哟,姑祖母!今儿个真巧,您也来这赏雪看梅呢!”

如果这片桃林里有第三人在场,同时还知道这二人身份的话,恐怕一口气提不上来,就给不明不白的往生了。

但好在这地儿除了她们,没有旁人。

帝盛天眼皮子都未抬,只定定看着石桌上棋局,握棋的手凝在半空。

任安乐自感被冷落,撇了撇嘴,朝棋盘边上指了指,“咯,下这,下这,以己为饵,诱剿敌军……”她来了兴致,连连督导,“再下那,咱们来个空城计,整死那些贼嘎子!”

她这个姑祖母被世人传得跟神人一般,武功谋略,医术兵法皆冠绝于世,可唯独下得一手臭棋,且喜欢关在家里一个人磨练,这些年头,硬是没有半点长进。

哎,这个世界果然是公平的啊,哪里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人,不过是吹出来的罢了。任安乐越想越沾沾自喜,瞬时,棋盘上只瞧得见任安乐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两只爪子。

帝盛天被挤兑得不剩半点城池后,总算抬了眼,望着整个人快趴上石桌的任安乐,挥了挥手,呵斥,“观棋不语真君子。”

“这叫啥对弈啊,不就是您一个人闲得无聊找点乐子,我来指点指点,也好让您破了这局。姑祖母您说,是不是?”任安乐笑嘻嘻抬头。

猛不丁撞见帝盛天眯起的眼,她心底一怵,暗道不好。

果然,清冷的声音在梅林里突兀响起。

“帝家祖训第一百零三条。”

任安乐倏地立起,声音朗朗:“不得忤逆长辈之言。”

“老规矩。”帝盛天懒洋洋瞥了她一眼。任安乐脱下大裘,只着一身单薄布衣,绕着石桌在梅林空地上开始跑圈。

帝盛天得了清净,握着棋子左右手你来我往,很是满足。

一炷香过去,两柱香过去,细细的喘息从一旁传来,但脚步声却未停,直到跑完了五十圈,任安乐才顶着满头汗苦哈哈的走过来。

“姑祖母……”任安乐拖长腔调,一腔委屈还没开始倾诉,就被帝盛天一句话堵在了嗓子里。

“气息浮弱,内力散尽,非半年之功不得小成,你在九华山上苦练数年,一朝毁于一旦。韩烨值得如此?”

任安乐面上的嬉闹之色散去,她敛了眉眼,行到石桌旁,坐下。

“有所为有所不为,欠了就要还,还好如今欠的我尚能还。”

帝盛天顿首,抬眼,“能还就好,韩烨……这些年,怕是难为他了。”

任安乐极少看到帝盛天情绪有波动,却没想她提及韩烨时竟会有些许不忍,这实在是个稀罕事儿。

“半年前在苍山下,是您救了归西?”想起那个至今赖在任府的吃货,任安乐问。

帝盛天点头,“途径苍山,顺手救了,他天赋不错,你如今散了功力,留着他正好可以用上一二。”

任安乐琢磨着她这位姑祖母真乃神人也,归西这个护卫来得如春日细雨,那叫一个准确及时。琐事问完,她开始请罪了。

“姑祖母,我为阻韩烨的婚事,让钟海提早将青南山的事揭出来了。”

帝盛天眼底云淡风轻,仍一个人兴致勃勃下着棋,只是问:“你拦住他的赐婚,可有理由?”

任安乐顿了顿,杵着下巴,有气无力的打量着棋盘上两军对垒的战况,“那帝承恩一开始入泰山原本是给皇家备着拖延时间的,哪知那个二愣子一心把她娶进门,我看他这一路披荆斩棘的挺不容易,就仗义了一回;再者我这回走了眼,没看出这姑娘实心里其实是个黑的……实在不敢推去祸害那愣子,免得日后心里有愧,睡觉不安生。”任安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如此也算救人半生喜乐,善哉善哉。”

帝盛天由她打诨,“阻了就阻了吧,青南山帝家军的事,你待如何?”

得,重点来了。任安乐坐直了身子,微一沉吟,道:“只差寻到青南城的老将了,若那些老将还有人活着,此事十拿九稳。”

帝盛天听到这话,方才正色朝她看去,“知道当年诬陷帝家的人是谁了?”

任安乐颔首,神情肃然,“太后。当年送到爹手上的书信是太后仿嘉宁帝笔迹而写。前几日钟景揭出此事后,忠义侯被秘密带到了慈安殿。这些年,忠义侯府权势滔天,也是太后一力提携。姜瑜当年从府里搜出了私通信笺,要不就是他参与了此事,要不就是太后提前将信笺放在帝家,栽赃陷害。”

任安乐说完,帝盛天半晌无声。

她看了帝盛天一眼,瞥见她眼眸深处不知名的清冷,轻轻叹了口气。

一阵风起,梅花吹落,帝盛天从袖中掏出一方墨盒,放在棋盘上。

“我撬开了净玄老儿闭关的山洞,让他炼了几颗药丹,一月一粒,三月内内力可恢复一些,你如今散了个干净,也只能恢复一半了。”

任安乐心想爬了半个时辰山路,总算捞了点本回来,默默为那个每次闭关都被拖出来福泽众生的老头子默哀几句,一把抓起盒子放进了袖里。

“你既然查了这些出来,想如何做就如何做,若想见我,来这山顶小寺便是。”

任安乐朝四野看了看,好奇问:“姑祖母,那主持若是将您在此处的消息说了出去……”

帝盛天轻飘飘摆手,“他不敢,这座寺是帝家名下的,他如若是说了,我明儿就拆了这座庙,建个青楼。”

任安乐神情僵住,朝这座得尽京师达官贵人香火钱的庙眼巴巴瞅了半晌,“这是咱家的?”

这回轮到帝盛天惊讶了,她抬头,转着手里的棋子,挑了挑眉:“你不知道?下面那座城池……”她朝帝都指了指,“当年我早了韩子安半日进城,皇城以东所有地契房契被我搜刮了干净,我是个实诚人,给他们韩家留了一小半。如今那些房契……还在京城帝家老宅的厨房里垫桌角,你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宅子,直接拿着房契上门赶人就行了。”

她顿了顿,摸了摸下巴,“若是谁不想挪窝,你遣人送个信来,我修封书信,上门去讨还。”

看着帝盛天坦然正直的目光,任安乐嘴角动了动,眼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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