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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怎么知道许侑大人会作出那番反应?”
“呵,你主子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知道。不过他若不那样反应,日后我也没有必要和他来往了。铮铮铁骨并非不好,不过竹子么,能弯才不倒。”
注1:峄山刻石,原秦峄山篆碑,立于峄山书门。唐《封演闻见记》云:此碑后被北魏太武帝登峄山时推倒。但因李斯小篆盛名遐迩,碑虽倒,慕名前来摹拓的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仍络绎不绝。当地官民因常疲于奔命送往迎来,便聚薪碑下,将其焚毁,从此不可摹拓。到了唐代,有人叹惜秦碑被毁,便将流传于世的拓片摹刻予枣木板上。因此,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中有“峄山之碑野火焚,枣木传刻肥失真”句。所以现在看到的峄山刻石早已失去了最早的古韵了。
注2:“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不须日报平安,高节清风曾见。”清,郑板桥,《竹石图》上题诗。
第14章
玄澈卖弄的结果就是被许侑拖住直到深夜才脱身回宫,困得他哈欠连连。森耶提着风灯为主子照亮道路,林默言和戎席跟在玄澈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行到某处御花园外时,林默言的脚步突然顿了顿,他与戎席交换一个眼色。
玄澈看了一眼林默言,道:“怎么了?”
林默言犹豫了一下,道:“在下好像听到哭声。”戎席也在一边缓缓点头:“似乎是从御花园中传出。”
玄澈停下脚步,看一眼黑乎乎的御花园洞门,垂目不语,似在倾听。
森耶紧张地看着主子,又看看御花园,又对着林默言抽抽嘴角。
玄澈注意到森耶的小动作,便道:“森耶,你在干什么?”
森耶身子打抖,颤声道:“我、我……我怕……”
“怕什么?”
“怕、怕……鬼!”
玄澈看着森耶,微微一笑,白皙的脸蛋在摇动的烛火下明明暗暗,十分诡异。森耶吓得腿软,差点就要坐到地上。还是玄澈扶了一把才没摔。玄澈说:“怕什么。我们过去看看。”
“殿、殿下要过去看?”森耶似惊似怕。
“你不走就留在这儿,灯笼给我。”
玄澈说罢便往御花园里走,森耶连忙跟上,
静谧之中,嘤嘤泣声随风飘来,让人毛孔悚然。玄澈没什么表情往前走,饶过假山,只见一个小小的黑影蜷在一株桃树下轻轻颤动。
玄澈静静看了片刻,周围人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哭泣的黑影似乎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露出一张惊恐的脸。
借着烛光玄澈看清了黑影的模样。一个小家伙,只有三四岁,瘦小的身躯包裹在不合适的宽大衣物下显得更加孱弱。摇晃的烛火照不亮他的样貌,但那双眼睛却比繁星还要璀璨!世间万物此时此刻竟抵不过这双眼睛的光芒!
玄澈微微一滞,暗暗吸一口气,好容易回神突然意识到黑衣是皇族才能穿的服色,眼前这孩子……
“你叫什么?”
小家伙的身子一颤,神色畏惧不敢说话。
玄澈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子让视线与小家伙持平,轻声道:“我没有恶意,你叫什么,为什么在这儿哭?”
小家伙璀璨的星眸定定看着玄澈,又慢慢将头低下去,几乎要埋到胸膛里了,才从嘴里低低溜出一个声音,“我叫玄浩……”
“玄浩?”玄澈微微皱眉。玄沐羽好男色,所以子嗣不多,据玄澈所知只有五男二女,淑、沃、涣、澈、泠、浩……
“六弟?”玄澈试探地唤一声,看到小家伙身子一顿心知自己猜的不错,便问,“你什么在这儿哭?”
“我、我……”
玄浩声音哽咽地说不出话,似乎也不愿意说。玄澈不忍看到这双美丽的眼睛再被泪水蒙上,掏出丝绢为他拭去眼泪,安抚道:“来,不哭了,你住哪个宫,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谁知玄浩慌张地摇晃起脑袋:“不不不,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说着他伸手要推开玄澈。此时玄澈已借着森耶手中靠近的烛火看清小家伙的唇角、眼角分明带着瘀青,心中一紧,连忙将他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
“好,好,我不送你回去,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好不好?”
玄浩还是摇头,隐约听到他呜咽:“我没有地方去……我要在这儿……”
玄澈听到这里不禁心疼,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其裹紧,道:“那你去哥哥那儿好不好?”
好不容安定一点的玄浩听了这话却是很惊恐地大叫,手脚并用大挣:“我不要!我不要!”
玄澈一时不察被玄浩抓了一下,脖子上留下四道红血印,冷风吹在上面呲呲生疼。
森耶在后边看的真切,吓了一跳,忙上前说:“他……主子将这孩子交给小人吧!”说着他就要伸手将玄浩抱过去。玄澈看森耶一眼,屈指点了玄浩的昏睡穴,任森耶将小家伙接过去。
“森耶,将他带回去。默言,你去查查这小家伙怎么回事。”
玄澈又看一眼森耶怀中已经昏过去的小家伙,无奈地摇摇头。
回到寝宫,森耶为玄澈换下出宫的衣物,看到主人脖子上的四道血痕,眼神不禁闪了闪,偷看一眼太子,见对方似乎没发现什么,连忙低下头整理手边的衣服。
森耶忐忑地做完一切,正要退出去时却突然听到玄澈叫了一声:“森耶……”
森耶吓得整个人都是一跳,见玄澈背对着他,心稍稍回位,连忙应道:“主子!”
玄澈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森耶变幻不定的脸上,微微一笑却是寒气浮动,轻声道:“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
森耶腿一软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得连话也说不清了:“主、主子……”
玄澈道:“你起来吧,不过——没有下次。”
森耶连忙叩头:“谢主子!谢主子!”
“你退下吧。”
森耶几乎是爬着出了房间。玄澈看他仓皇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可怕。笑容稍展即逝,坐在床榻之上,他对角落无人处道:“愿意说了吗?”
林默言鬼魂一般从角落里转出来,跪在玄澈面前,低头道:“对不起,殿下……”
玄澈摆摆手:“直接说原因吧。”
林默言这才道出原委。
玄浩,六皇子,今年三岁,生母只是一个小侍昭,被皇帝临幸一次之后就彻底遗忘了,没想到生下玄浩,不过后来死了。玄浩的出生对于整个宫廷就好像一片枯叶落在水面上,荡出轻微的涟漪,很快就消失了,以至于玄澈对这位弟弟一点印象都没有。
玄浩的身世和玄泠有些像,不同的是郁美人认识了一个善良的女人,那女人又不巧正是太子敬爱的乳娘。而玄浩的存在比当年的玄泠还要卑微,在潇雨宫倍受欺辱,不但大大小小的主子们欺负他,连那些太监嬷嬷也看不起他,只有一个名叫绿尘的小宫女护着他。但绿尘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使唤丫头,玄浩还是逃不出被欺负的命运。
前几日夜宴,按旨三岁以上的皇子都要出席,绿尘好容易挑出一套最上得了台面的皇子礼服希望主子能把握这次机会翻身,却没想到在路上遇到玄沃和玄涣。这二人极尽冷嘲热讽之能将玄浩弄哭,又弄花了他的礼服,玄浩不愿再去跑回了潇雨宫。这几天潇雨宫的太监就着这件事明里暗里地说玄浩无用,玄浩又委屈又气愤。
至于玄浩怎么到了御花园,又引来了玄澈几人,却是森耶和林默言的主意。
绿尘心疼主子,听说过玄泠和玄澈之间的事,就抱着一线希望来找太子。但那天玄澈和萨朗耶出去了,绿尘只找到森耶。森耶年纪不大,还带着几分热心和童心,听绿尘说了事就拍胸脯说给他解决这事。
森耶找到林默言,林默言本是不同意的,但森耶又说多一个皇子也是多一份力量,林默言想想算是默认了森耶的意见。于是森耶一边让绿尘将玄浩引到御花园,一边演了一出“夜半哭声”的戏码。没想到森耶心中忐忑,神情漏了底,让玄澈猜出端倪。
至于戎席则完全不知情,只是身怀武艺也听到了哭声而已。
林默言说完这一切,一伏到地,道:“属下擅作主张,请殿下责罚。”
“为何不直接和我说?”
“属下怕……”
“怕我不答应,所以合起来骗我?”
玄澈冷冷地说,林默言不敢抬头。房间里静默到了极点,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一长一短。
如此的安静让林默言想起三年前,第一次遇见太子,也曾有过这种或许只是一瞬间却在每个人心中映射了宛若百年之长的沉默。
三年来太子不曾发过怒,也不曾无故责罚过下人,而自己敬畏之心却越来越重,也许是被他的手段震慑住了,更也许是慑于他那双始终不离淡漠的眼睛吧……
林默言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快,手心也变得湿冷。
就在林默言以为心跳激烈的要停止的时候,玄澈开口了,清亮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那个孩子……还挺可爱的。”
林默言惊讶地抬头,却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第一次染上温暖颜色,不同于看向玄泠时淡淡的温柔,而是让人会跟着微笑的陶然笑意,似乎整个世界都被装在那颗心里,幸福和富足满满的要溢出来。
林默言看呆了。
玄澈看他一眼,难得见到这个冰山男孩露出呆傻的表情,甚是有趣,忍不住一阵笑,笑够了道:“那个小家伙就留下吧,已经有一个玄泠了,再多一个玄浩也无所谓了。我这东宫都快成了孤儿院了。”
林默言回过神:“那潇雨宫……”
玄澈便道:“明天我去请示父皇,让他搬到巍明宫吧。”
巍明宫是离东宫最近的宫殿。
林默言心中高兴,但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叩首拜谢。
“不过——”
一个转折让林默言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玄澈声色一冷:“我不希望下次再发生这种事,你和森耶自己去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