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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芸微怔,内心犹如冰湖深处乍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沉寂许久的痛意再次奔涌而上,她不由得攥紧了衣袖,下唇咬得几近滴血,陆珩见状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
“芸儿,你再相信我一次,那些噩梦已经都过去了,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离开你,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孩子我们还会再有,你的伤也会痊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仿佛蒙了一层水雾,谢芸眨了眨眼,感觉有冰冰凉凉的东西划过脸颊,转瞬就浸湿了陆珩的衣服,她想抽出丝帕擦一擦,可他抱得是那样的紧,片刻都不容她退离,陷在这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中,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
“你不是觉得是我害死了陆伯伯吗……你怎么可能还爱我……”
陆珩听见这迟疑的语气霎时心痛如绞,紧紧将她一箍,贴着她的耳珠笃定地说:“我一直爱你,芸儿,害死我爹的是谢渊,不是你,我不该怪在你头上。”
她艰难地发声:“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都是真的。”陆珩看她泪眼朦胧语带哽咽的样子恨不得捶自己几下,连忙替她擦去了泪珠,“我已经走出来了,你别离开我……”
她从来没有听他讲过这种话。
两人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陆珩都是强势的一方,谢芸也已经习惯于依赖他,每次闹别扭她生气了,他连哄她都是霸道的,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样带有哀求的意味。
他是真的不想让她嫁给别人。
心里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谢芸一再压抑,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个不停,陆珩看得心都快炸裂了,不禁反问自己,当初究竟在想什么?
半晌过后,谢芸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弯腰拾起了那张懿旨,并将其交还到他手上,然后低声道:“阿珩,你还是回去吧,再好好想一想。”
陆珩脸色一白:“你还是坚持要嫁人?”
“不。”谢芸垂下长睫轻声道,“我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陆珩不明白她的意思,扬手又要把她揽入怀中,她却飘然向后躲去,湖蓝色的披帛在空中荡起一道高翘的弧线,携风掠过低空,掀起层层叠叠的梅瓣,花影零落中她眷恋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翩然转身投入了曲折的回廊下,静悄悄地消失在拐角之后。
他没有去追,只是默然握紧了留有她体温的手。
不相信他不要紧,只要她不嫁人,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追回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从早上7点停电到晚上12点,所以不一定能够准时替换,可能是因为没网,也可能是因为作者被冻死了╥﹏╥。。。
☆、第116章 谈心
城南一所半新不旧的宅子里近来总是传出女人的尖叫声,弄得四邻惶惶。
今天也是一样,日头才过一半,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好在周围的百姓都出去务工了,没有人会上门来找麻烦。
“你放开我!啊——别碰我!快滚开!”
女人每次都要像这样叫骂几回,可毫无作用,随着剧烈晃动的床板和衣物摩擦发出的声音,一切渐渐变了味,女人开始像母兽一样嘶吼,破碎而短粗,仔细听还带着几丝暧昧的喘息,半晌过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房门被人从里面蹬开,一名异域长相的男子挽着袖扣走了出来,看见外头满脸焦急的婢女不由得哼了哼。
“放心吧,好不容易有个女人,本殿不会这么轻易玩死她的。”
婢女本来就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得不敢抬头,听见这句话更是抖了抖,他见状得意地笑了,随后便昂首阔步地离开了院子,待他走远了,婢女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了房间。
房内一片狼藉,犹如刚刚发生过打斗,桌椅歪倒,瓷器碎裂,一床铺被皱皱巴巴地卷成一团,半截落在床下沾了灰,半截被女人紧攥在胸口,遮住□□的身躯。
“小姐,您怎么样?”
女人僵硬地转了转头,嘴唇不停地颤抖着,硬是没发出半个音,婢女着急,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她抱着的锦被,只见她浑身布满青紫色的印子,有拿鞭子抽的,有被布条勒的,再往下看去,双腿之间一片白浊腥濡,简直难以入目。
婢女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小姐,您就咬咬牙忍过去吧!别再反抗了,那样只会招来更多的虐待啊!”
“不……他没资格碰我……他只是被扔在楚国的一条狗!凭什么敢如此对我?”
说着,女人突然变得狂乱起来,也不顾自己还光着身体就要往外冲,边跑边喊她要回家,结果被婢女死死地拦住了,挣扎之间一头青丝散乱地遮了满头满脸,加上这般疯癫无状的行为,越发让人觉得她已经疯了。
“小姐,我们回不去孟家了……”说到这,婢女就哭哭啼啼个没完。
原来,这二人正是孟忱和锦儿,自从她们来到这质子府之后,就像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乌伦生性残暴,多年前败于王位之争,恰逢龟兹国向楚国称臣,他就被亲生兄弟送来楚国当了质子,一待就是八年。这八年里他几乎与外界隔绝,过着生不如死的囚犯日子,虽锦衣玉食,却始终像是下等人一样,终于,天上突然掉下个女人来,他终于有了发泄**和愤怒的对象,所以从进门那天开始,孟忱就成了他不可多得的玩具。
他知道孟忱背后有个孟家,可他不傻,既然皇帝会把这女人许给他说明她也不是好鸟,何况龟兹国已经彻底放弃他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自然要玩个够本!说不定这女人还能给他留下一儿半女,让他的血脉延续下去,多年以后再重新杀回龟兹国!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占了她的身子。
说到底两人已经是夫妻,有这种事也很正常,可孟忱拼了命地反抗,不仅不许他碰,甚至连屋子都不让他进,直骂他下贱,这他岂能容忍?当场就把她按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强行侵占了她,还狠狠地揍了一顿,闹得人尽皆知。从此以后,虐打犹如家常便饭,每次行闺房之事都要来上一轮。
孟忱是名门贵女,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羞辱?濒临崩溃时她几乎把夜家的每一个人都诅咒了一遍,包括夜怀央腹中未出生的孩子,可这样并不能泄愤,她又扎了个跟夜怀央一模一样的小人,上面刺满银针,极其凶恶。
都是她,都是那个贱女人才害她至此的!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夜怀央还好好地活着,加诸在她身上的苦难却从未停止过,绝望之际她想到了孟家,如果她爹和哥哥知道她所遭受的一切,一定会把她救出去的!
于是她想尽办法让锦儿避开守卫逃了出去,可她却孤身一人回来了,还告诉她回不去了,这是什么意思?
孟忱倏地回过头盯着锦儿,却听见她抽泣着说:“小姐,奴婢今儿个去孟府见到老爷了,他只说会警告质子,除此之外,他还让您放下执念好好过日子,其他的什么都别再想。”
“……就没了?他没说要把我接回去?”
孟忱一把抓住锦儿的肩膀,眼神狂乱,极为迫切,可锦儿什么都没说,只是哭丧着脸,答案显而易见,漫长的沉默之后孟忱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可能,爹怎么会不管她?什么叫好好过日子?她跟这种人要怎么过日子!不行,她要回家向爹问个清楚!
两个秀气的身影先后奔出了院子,一个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另一个在后头焦急地追赶着,最后两人抱作一团摔在了草地上,形色狼狈,驻守在各个角落的士兵只是冷眼相看,并没有上前帮助。
与此同时,孟忱想见的人正在内皇城中。
已经融化的南液池恢复了以往的灵动,碧波荡漾,碎光粼粼,沉伏许久的鱼儿都争相浮出水面,呼吸着新鲜料峭的气息,一甩尾一仰头皆透着无尽的活力,可谓生机盎然。
一老一少相伴在岸边垂钓,皆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哪怕半天不见一条鱼上钩也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只是为了来放松,但细细看去,老者握在竿上的手指许久都不曾挪动过,不像年轻的那个,时不时换下手,避免用力过度而酸痛。
未几,年轻人拔身而起猛一甩竿,一尾肥鱼就这样被勾出了水面,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弧线,咚地一声掉进了桶子里。
“说好的,我先钓上来,舅父晚上可要留在宫里用膳。”
楚惊澜噙着一抹淡笑看向孟齐,后者捋着胡须笑道:“想当年还是我教会你钓鱼的,如今不服老不行了啊……”
“是我运气好罢了。”楚惊澜朝侧后方略微扬了扬下巴,唐擎风立刻走了过来,“把鱼拎去御膳房,让他们晚上做松鼠桂鱼。”
唐擎风领命而去,边上的孟齐却悠悠叹道:“难为你还记得我爱吃这道菜。”
“一家人,有什么难不难为的。”
楚惊澜轻轻浅浅的三个字,在孟齐心中猛然激起千重浪,饶是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无数准备,也万万没想到在发生这种事之后楚惊澜还能对他说出这种话,刹那间,这个见惯了风浪的花甲老人竟难以掩饰自己的情绪。
“惊澜,舅父……对不起你。”
“这并不是您的错。”楚惊澜淡淡道。
“养不教父之过,我岂能摘身其外?”想起从楚峥河那里听来的事情原委孟齐就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握不住鱼竿,“我孟家自诩世代忠良,谁知竟出了她这么一个祸害!这么多条人命,她怎么就下得了手?亏我与岳大人还是昔年同窗,将来到了下头我有何面目去见他啊!”
楚惊澜沉默了许久,浑身寒意犹如波浪般起伏散开。
“您知道么,我是想让她为岳卿和谢家的人偿命的,是央儿拦住了我。”
孟齐早就听到了风声,可真的从楚惊澜嘴里说出来时,仍是难以承受地闭了闭眼,半天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知道。”
“舅父,那是我唯一的妻儿,差点坠入谷底粉身碎骨。”
“……我知道。”孟齐颤声道,比刚才更加无力。
楚惊澜平视着微波缓流的湖面,每字每句都像是从冥冥地底倒拔而出,携着无穷无尽的冷冽和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