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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舒神色淡然地说道:“多谢岐阳王,下官感激不尽。”
两人话里话外都打着浓厚的官腔,无非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无伤大雅地试了试对方的深浅,谁都知道岐阳王不会真正地配合他们,也知道这个在临行前才从御史台调任到吏部的裴大人不是什么善茬,一切不过是为了面子上好看点罢了。
楚惊澜却不在这个范围之内,一张口就让在座的几名官员绷紧了神经。
“既然如此,裴大人明日就去衙门报道吧,想必那里的资料都已准备齐全了吧?”
他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傲然和强势,右边有个穿着军服身形魁梧的汉子当下就要站起来驳斥他,却被邓天贯横目瞪了回去,再转过头时又成了万年不变的笑脸。
“臣月前得知王爷要来时便以嘱咐他们归拢档案,现已整整齐齐地摞在衙门的储藏室,任凭王爷调度。”
“很好。”楚惊澜端起茶盏隔空示意,目含凌锐,紧攫着邓天贯的每一丝表情,“本王之前路过岭南,听说前阵子那边民怨沸腾,多亏岐阳王派兵协助常将军压制才有了今天这风平浪静的局面,本王借此以茶代酒谢过岐阳王了。”
“臣不敢。”邓天贯垂首低应,随后默默地喝完了杯中酒,神态动作皆一丝不苟,就像数九隆冬结冰的湖面一般,没有丝毫缝隙可钻。
下头的人却有些按捺不住了,要知道他们早在靖州横行多时,面对楚惊澜赤。裸裸的讽刺和挑衅都露出了惊怒的神色,楚惊澜却似毫无察觉,泰然自若地赏舞用膳,长身凛然,藏着无穷无尽的气蕴和威势,让人不敢造次于前。
还好后来没有再谈这些敏感的事,酒过三巡,楚惊澜和裴元舒就借口旅途劳累退席了,而隐忍多时的靖州党也终于爆发。
“爷,他不过是个失势王爷罢了,何必对他如此忍让?”
说话的是刚才那个魁梧大汉,他是靖州军中隶属于邓氏的嫡系统领,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看不惯楚惊澜耀武扬威的样子,岂知此话一出又遭到了邓天贯的训斥。
“你懂什么!”
他噎了噎,不服气地说:“属下虽然是个武将,可也知道不能让外来的猴子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的道理,这要传了出去别人该怎么想?”
邓天贯怒极反笑,盯着他逐字逐句地问道:“你既是个武将,就该知道十年前灵霄关那一战吧?”
“知道啊,不就是我朝某位将领带着两千人马夜袭敌营,连斩夷族三员大将的战役么?”
邓天贯冷冷地吐出一句话:“那个人就是楚惊澜。”
大汉猛地窒住,满脸不可置信,半天才磕磕巴巴地挤出两个字:“可他……”
“不像是么?”邓天贯哼了哼,眼神仿佛从寒夜中浸过一般,阴冷中带着些许高深莫测,“若轻易就教你看明白了他还是楚惊澜么?我今天就在这把话挑明了,他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你们都给我提起精神来,若出了半点儿差错休怪我严刑处置!”
“是!”
见众人都严阵以待,邓天贯这才顺了气,又喝了口酒才转过头对总管吩咐道:“挑四个漂亮点的舞姬给他送过去。”
总管当然明白他说的是谁,立马就去安排了。
如此一来,当夜怀央半个时辰后回到府邸之时,迎接她的不是少言寡语却十分恭敬的影卫,也不是值夜的唐擎风,而是一群闹个不休的莺莺燕燕。
“唐侍卫,我们可是奉命前来伺候王爷的,您要是不放我们进去,回头我们怎么交代啊?”
“就是就是,哪家的侍卫像你这般不解风情啊!”
“依我看,不如哪个姐妹把他就地解决了吧,嘻嘻……”
唐擎风对付女人向来无计可施,何况还是四个一起上,他已是满头大汗,就在此时,余光里忽然飘进一抹清瘦的影子,他扭头望去,顿时像见到救星似地冲了过去,介于那人是男装打扮,他只伫立在旁低声说了句您回来了就再无他言。
四女亦随之转身望去,发现来人不过是个白头粉面的公子哥,都捂着嘴不屑地笑开了,岂料那人朝这边扫了眼,沉静的凤眸中陡然闪过一丝不耐,如月光照在薄刃上,清亮且覆满寒霜,令人生畏。
笑声戛然而止。
“唐擎风,四个女人都处理不好,成心留着给我回来看是吧?”
唐擎风立马跪下来苦着脸说:“属下无能,请您责罚!”
夜怀央瞥了他一眼,也没叫他起来,只扭过头对辞渊说:“把她们都给我绑到后院柴房去,明天一早扔出去。”
四女大惊,刚要开口质问她凭什么敢这样做,谁知半个音还没发出来就被点了穴,然后眼睁睁看着彼此被人扛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学着点。”
“是,属下知道了。”
唐擎风目送夜怀央走进房间,然后才抬手擦了把汗,短短的几秒钟已经悟出了真理——以后宁肯对女人动粗也绝不能惹毛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高能,提前预警嘀嘀嘀——
☆、第46章 情潮
夜怀央进门的时候楚惊澜正靠在榻上看书,身上只穿了件玉色寝衣,光滑如缎,映着灿亮的火烛瞬间照亮了她的眸心,她抖落一身霜雪,散尽了寒气才走到他面前。
“我回来了。”
“嗯。”楚惊澜淡淡地应了声,手中书册又翻过一页。
夜怀央在床沿坐下,细长的胳膊撑在他腰侧,微微倾过身体说道:“女人都送上门来了,看来这场接风宴还算是宾主和乐。”
楚惊澜抬头瞥了她一眼,道:“明日还是换回女装罢。”
闻言,夜怀央露出了洞悉之色,顽皮地捏着他的耳垂说:“嗯?想让本王妃给你当挡箭牌啊?那王爷总得有点表示……”
“你想要什么?”楚惊澜合起书册凝视着她。
“我想要的可多了,想要王爷的人,想要王爷的心。”夜怀央的话略停了一瞬,纤纤玉指从他的侧脸滑至胸口,最后落在了双膝之间,“还想要王爷长命千岁,这样我才好相随。”
原来她早就知道他旧疾犯了,也知道他不肯看大夫,便拐弯抹角地来劝他。
不等楚惊澜说话,她飞快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狮首云纹水晶瓶,道:“呐,这个药叫做凝仙露,能活骨生肌,对你的旧伤最有帮助了,试一试好不好?”
他看了那玩意几秒,轻淡如水地问道:“你晚上就是弄这个去了?”
“是啊,靖州这地方实在太偏了,他们翻箱倒柜大半天就找出一瓶,药房里还没有取暖的东西,等得我都快冻僵了。”
夜怀央微微抿起樱唇,似乎很不满意,正琢磨着要怎么整顿自家的药铺,楚惊澜清润的嗓音已然飘到了耳边。
“那便试试罢。”
夜怀央怔了怔,倏地面露喜色,仿佛不敢相信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一时又怕他反悔,于是迅速掀开锦被挽起裤腿,一边舀着药膏一边软声道:“会有点疼,你忍一下,等会儿就好了。”
俨然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楚惊澜剑眉微斜,只当没听见她说话,却忍不住朝那边看去,只见她屈膝伏在床边,颊边一缕碎发调皮地晃动着,她随手掖至耳后,全神贯注地给他抹着药,柔软的指腹在膝盖上来回摩挲,将冰凉的药膏均匀地推到每一处,不时还吹口气,那模样可爱又贴心,即便清冷如他,也被此情此景触动了心弦。
“我听我爹说过,当时你是从悬崖边掉下去的,双腿被滚落的碎石砸得血肉模糊,如今能恢复成这个样子真是老天保佑。”
她声音微顿,指尖缓慢抚过那些狰狞的伤疤,小心而又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瓷器,即便它们已经愈合,她还是忍不住心酸,忍不住想要把造成这一切的人千刀万剐,可在面对楚惊澜时她心中的暴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湖春水,轻柔荡漾。
“不过王爷就放心吧。”她眨去眼中水光,抬头冲他莞尔一笑,“以前没赶上,今后本王妃定会照顾好它们的。”
一颗七窍玲珑心,兜兜转转,从未远离他半寸。
楚惊澜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深浓,犹如蜜脂琥珀,却渐渐有了融化的痕迹。
夜已深,外头又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雪,朔风拍打着门楣,卷来的雪籽全部积在木格上,融化之后顺着油纸流到了地上,洇出深深浅浅的水渍。
看这情形一夜风雪定是少不了了,说不准到了三更左右还会变本加厉,所以还是尽早藏进被窝里蒙头大睡的好。可是在这种天气下洗漱是需要勇气的,夜怀央给楚惊澜弄好之后,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冲进了隔壁的浴池,剥光衣服沉入水中的一刹那整个人都舒坦了。
这从山中温泉引来的水到底是要好些,邓天贯还算是识相,寻了这个好地方给他们住。
可惜开心只是片刻,她低估了风雪的势头,只听啪地一声巨响,窗叶骤然被掀至墙边,刺骨的寒风裹着霜雪刮了进来,烛火瞬间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夜怀央有点崩溃。
月牙早就被她赶去歇息了,楚惊澜估计也已经睡着了,她现在算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唯有靠自己了。
她咬咬牙,攀在池边探出半截藕臂,凭着记忆摸到了挂着浴巾的架子,略一使劲,浴巾立刻朝她这边飞来,她也在同时站直了身体,随意一裹就上了岸,也顾不得找鞋了,赤着玉足就奔回了卧房,然后猛地关上了连接浴池的那扇门。
安全了。
好在卧房里还是很暖和的,楚惊澜知道她怕冷,特意嘱咐月牙多添了一个铜炉,再配合昼夜燃烧的地龙,这个小房间在这苦寒之地已经算是铜墙铁壁了。只不过夜怀央身上又湿又冷,一时半刻还缓不过来,所以她穿好寢衣回到床上之后刻意避开了楚惊澜,只悄悄地卷起被窝躺在内侧,生怕自己带来的寒气会冻到他。
困意很快来袭,她像个幼蚕般蜷缩成一团,无奈怎么都睡不暖和,始终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甚是难受,就在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勾住她的腰把她拖向了后方,温暖而宽厚的胸膛旋即贴了过来,把冰块似的她牢牢地裹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