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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盐铁收归本就是苛政陋政,先帝在位时刚刚废除,而今江南这块鱼米之乡好不容易才繁荣昌盛起来,这道政令一下,恐怕百姓要叫苦不迭。在座的重臣皆明此理,但脸色却不尽相同,有的愁容满面是为百姓而忧,有的喜形于色是因为肥差落在了王家手里,而有的则是气得脸都青了,比如谢渊。
没错,他早就通过岳廷的嘴知道楚桑淮要颁布这项诏令了,因为国库已经见底了,他这段时间忙前忙后就是为了把这个差事揽到谢家人手里,没想到居然因为皇后有孕而棋差一招,当真令他气到呕血!只不过在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阻止这件事的时候,楚惊澜已经开口了。
“皇上,自古以来天下之赋盐利居半,而私贩之利更厚,盐铁收归一下,价格必涨,百姓定受其害,还请您三思!”
楚桑淮笑意骤敛,阴沉沉地盯着他说:“皇弟之意,是朕不体谅百姓疾苦了?”
楚惊澜面色峻冷无波,一双深眸辨不出情绪,半晌才缓缓道:“臣弟不敢,只是此举牵扯众多,诸如兴建府衙、扩招丁卒、完善役流等,所费时日及银两不可预计,所以……”
他故意留了半句没说完,可在场众人都明白,如今的户部根本承担不起这笔开支,于是立刻引来了其他大臣的附议。
“启禀皇上,江南三年前遭受天灾才将将缓过来,实在不适合承此重税啊!”
王颍回身反驳道:“你也知道是三年前,如今江南多有胡商互市,其富庶居于楚国之首,理应恢复税制。”
“没错。”王坚亦出言力挺,“俗话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本来就是个良性循环,若中枢停摆,江南的百姓岂有这般好过?”
“王大人此言差矣……”
“够了!”
谢渊才刚开口就被楚桑淮的怒吼声打断了,心中虽气极却不敢作声,唯恐雷霆之怒降临到自己身上,其他臣子也都默默收了声。
“朕让你们来是飨宴的,不是参朝议政的!此事就这样定了,再有异议者一律以乱政处置!”
殿中杳然静谧,再无一人发声。
楚惊澜察觉楚桑淮阴郁的目光扫了过来,眼角轻挑,淡然迎视过去,穿过宫灯碎影,隔着长阶御案,远远相交于半空中,犹如两柄利剑猛烈撞击,锋芒尽露,深寒厉绝。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盘棋,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猜猜王、谢、岳都扮演着什么角色~
☆、第65章 除夕
岁逢除夕,夜华万里,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澜王府内外一片笑语喧天。
如往年一样,该回家过年的都回家了,比如孟忱、陆珩和唐擎风,可王府却比去年热闹了好几倍,夜怀灵和裴元舒在前院放烟花,楚惊澜和夜怀信坐在正厅谈论政事,夜怀央则担起了主母之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们忙里忙外。
戌时初,画烛高燃,酒筵正酣。
“到底还是姐夫出手阔绰,上来就是十年的瑞露酒,味道果真不同凡响,小弟这便先干为敬了!”
夜怀信仰头一饮而尽,楚惊澜亦遥遥举杯,喝完之后还未放下酒杯就瞧见某只水红色的袖子就从边上悄悄闪过,他剑眉一扬,旋即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拽了回来。
“又不老实?”
本想趁乱摸鱼的夜怀央顿时垮下了小脸,可怜兮兮地说:“我想吃豉椒鸡片……”
楚惊澜不理她,转头对月牙道:“把那些辣菜再放远些。”
月牙从善如流,挽袖上前把水煮牛肉、剁椒鱼头、腐乳冬笋等菜都逐个挪去了圆桌的另一边,这下就算夜怀央探出身子也够不着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几人大快朵颐,口水险些流了一地。
“信儿……”
她适时调转目标,原以为亲弟弟怎么也会给她开一开小灶,或是帮她说说好话,谁知夜怀信只是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完全没有要伸出援手的意思,还道:“姐,你嗓子没好,还是忌下口吧,别这么不懂事。”
夜怀灵捂着嘴吃吃地笑。
“反了你们了!”夜怀央恼羞成怒。
“我看你才是反了。”楚惊澜扭过她的身子,顺手舀了一勺杏仁川贝瘦肉汤送至她唇边,“听话,先把汤喝了。”
刚才还怒向胆边生的某人顿时不吭气了,瞥见桌上几人饱含戏谑的目光,渐渐面泛红晕。
他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喂她?真是要教她无地自容了!
可楚惊澜却是一派坦然之色,黑眸定定地看着她,犹如天边寒星般明耀夺人,她沉溺其中,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夜怀灵狡黠地笑道:“这哪里是什么润肺止咳的汤啊,依我看分明就是**汤,瞧瞧七姐,被姐夫迷得瞳仁都不会转了,哈哈!”
“一桌子菜都堵不了你的嘴。”夜怀央嗔了她一眼,旋即扭头看向裴元舒,直接了当地问道,“我添二十箱聘礼,再附送八抬大轿,你什么时候把这个小烦人精娶回去?”
裴元舒本来听他们一家人聊天听得甚是开心,岂料突然就扯到他身上来了,还是这么露骨的话题,他顿时涨红了脸,呐呐道:“我、我还未上、上夜府提亲……”
说来打从靖州回来之后裴元舒就开了窍,他们二人的感情更是一日千里,尤其最近这段时间,夜怀信好几次去接怀灵下课都见着他们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都快受不了了。这般情形之下,依裴元舒的性子定是不会让夜怀灵受流言蜚语中伤的,按理早该去提亲了,可拖了这么久,在场几人都是明白原因的。
上次裴元舒办事不力,楚桑淮本是动了杀心的,但因为有岳廷为其担责,又没有明显投靠楚惊澜的行为,所以楚桑淮才放他一马,可即便如此,他现在在吏部几乎算是边缘人物,插手不了政事也处理不了内务,算是彻底沦为一个教书先生了,就凭这样尴尬的处境,他怎好意思向四大世家之一的夜家提亲?
夜怀央向来善解人意,当下就宽慰他道:“我们夜家虽是高门贵户却并没有门第之见,对待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这点你大可放心,只要你是真心实意对灵儿好,伯父和伯母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只不过……”
夜怀灵在边上听得时喜时忧的,脸色都变了几轮了,如今见她悬着后半句话不说,越发急得不行。
“只不过什么?七姐,你倒是快说啊!”
夜怀央没理她,只深深地凝视着裴元舒,声音略微发沉:“我的立场你是知道的,夜家今后势必也是这个立场,你若要娶怀灵,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通透了,裴元舒面色沉郁,一时没有出声。
其实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从楚桑淮的暴。政到乌烟瘴气的朝廷,这些事实一度令他无比沮丧。他寒窗苦读跻身金榜不是为了富贵荣华,而是为了心中坚持的公理正义,让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让泱泱大楚更加繁荣昌盛,可他的忠心现在只能让他在误国之路上一去不复返,这不是他想要的,所以在来澜王府之前他就已经做出决定了。
暖融融的花厅里,气氛正是凝滞,裴元舒忽然撩起衣摆跪在了地上,郑重叩首道:“微臣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推翻今上暴。政,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楚惊澜转头看他,目中湛波流淌,沉静如常,却是格外的深不可测,那道精锐的光芒沉沉压在裴元舒的肩膀上,犹比泰山之重,过了半天他才听见一句极为简单的答复。
“起来罢,今夜乃是家宴,不谈政事。”
这是什么意思?拒绝他了?
裴元舒还怔在原地,夜怀信已经起身去拉他,眉眼间俱是明晃晃的笑意,“未来妹夫,你还不起来?”
他被强行拉起来按回了位子上,过了许久脑子才转过弯来——家宴!楚惊澜用的是家宴二字!这么说来,已不把他当外人了?
再去看那边,夜怀央亦是笑盈盈地望着他,他仿佛吞了根定海神针,心忽然就定下来了。
“好了,都快吃菜吧,一会儿该凉了。”
众人再次动筷,香风暖光环绕之下,各色佳肴令人食指大动,席间众人言笑晏晏,甚是欢畅,待酒过三巡,不禁微醺。
去年在隔壁夜府吃年夜饭的时候就是夜怀信先说的贺词,今年换到澜王府一切照旧,只见他拎了凤喙酒壶过来,亲手替楚惊澜斟满玉液琼浆,然后笑着行了个大礼,道:“新岁即至,怀信在此祝姐夫来年笑傲山河,紫气东来!”
楚惊澜瞅着他,嘴角划过一缕极浅的笑意,“莫不是还想像大婚那天一般,借着各种由头来灌我酒罢?”
夜怀信大笑:“我哪还敢?家姐猛如虎,非吃了我不可!”
平时夜怀央听了这话定是要笑骂他几句的,今儿个不知道怎么了,半天没音儿,楚惊澜感觉不对立刻转过头去,发现她仍在安静地吃饭,便试着唤了一声:“央儿?”
“嗯?”
夜怀央微微偏过小脸,一双水光淋漓的眸子在他身上直打转,看起来透亮如昔,可眼角眉梢分明浮着浅浅的绯色,像是戏台上画了桃花妆的杨贵妃,映着中宵月影,银屑染鬓,颊生玫瑰,透出三分娇美七分迷醉来。
这是……喝醉了?
楚惊澜抬目看去,她左手还挽着水纹冰盏,里头淡樱色的酒液见了底,已不知是第几杯,他轻手将她扯近,呼吸交融间尽是甜香的酒气,手心也有些发烫,他不由得诧异起来——明明已经给她换了果酒,怎么还喝成这副样子?
他捧起她的脸又问了一句:“央儿,你喝了多少杯?”
夜怀央迟缓地伸出三根手指,须臾过后觉得不对,又添上另外那只手。
八杯果酒就醉了?
楚惊澜颇有些哭笑不得,想起上次她受了伤又被白芷萱灌了酒,从宫中出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心下便了然了,于是拉起她准备回房。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似有些不明白楚惊澜想干什么,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脱口而出。
“王叔,我们去哪儿?”
楚惊澜的脸霎时绿了。
最近不知她又闹什么幺蛾子,这个称呼使用得极其频繁,尤其是在床笫之间,每每意乱情迷之时她都会娇泣着唤他王叔,身子轻颤,时而绷紧,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