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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渡-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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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终于降临了,在水云与月辉眼中,黑暗从未象眼下这般可爱这般温情脉脉过。它的到来,卸下了压在两人背上的沉重担子。一天的痛苦折磨,总算走到了尽头。 



一同干活的另外三人则没那么轻松,他们还得将几百斤稻谷挑回水云家,倒在晒场上摊开晾起来。另外,“半桶”和其他一些农具也得扛回去。 



赤足踏在回家的路上,水云与月辉都困乏得不想说一句话。老天爷耍了一整天的威风,到这会儿才发了点善心,将一阵清风施舍给了二人。路旁密密麻麻的树丛想必白天也被烤快了,感受到夜风的清凉,一齐“沙沙沙”愉快歌唱起来;山涧里溪水潺潺,象是哼着小调的妹子,借夜色的遮掩前会幽会情郎。月辉叹了一声:“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回感受到能空着手走路,吹吹夜风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事情。”水云“嗯”了一声,没接他的腔。 



“哎哟”,月辉突然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倒在地上。水云慌了,连连追问怎么了,月辉先是大呼好痛,接着说腿麻得站不起来了。远远走在前头的三人听到水云的呼唤,打着手电筒回来一照,月辉的左脚已经变成了一个又青又白的馒头。年长的一位叫道:“不好,是给七步倒咬了。” 



水云惊问:“吴大叔,这可咋办呢?” 



“要找到蛇洞口,那边上肯定长有一种小花,找来捣烂了给他敷上就没事了。可这黑抹抹的,上哪儿去找?这东西又毒得能要人命,可耽搁不得啊!” 



一时间,几个人全慌了,面面相觑想不出法子来。 



“吴大叔,你把电筒照着伤口。”水云说着,突然趴下身子,一口含住了月辉脚背上那几个细小的洞,用力吸吮起来。几人一齐惊呼,水云你不要命啦?赶快住口啊!月辉也用手去推水云,水云将他的手打开了,嘴上仍未松口。 



接连吸出了好多口乌黑的毒血,直到吸出来的血已变得通红,水云才停下来,从破衣裳上撕下一断布条,裹住了月辉的伤口。回头问吴大叔:“这样还会不会有麻烦?”吴大叔说:“毒有没有拔干净还难说得很,不过依我看,命是保得住了。现在只好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找那种野花来给他敷上,我看应该没啥大麻烦。”水云这才稍稍放下了心,笑道:“月辉哥,你别怕,吴大叔都说了,你不会有麻烦的。”水云不知道自己已脸色煞白,嘴唇发青。月辉见他这副样子,艰难地笑道:“小云,哥真是给你帮倒忙了。”月辉的声音有些哽咽。 




几人把月辉弄到家,母亲给了大家一个惊喜,原来自家堂屋墙上挂着的那把枯草,正是治“七步倒”咬伤的草药。 



夜里,月辉的额头稍稍有点发烫,母亲让水云注意看着他点,有啥风吹草动就叫她。 



月辉自己感觉除了脚上的伤口很痛,身上已没啥不妥了,便让水云早点睡觉。月辉知道,这一整天的劳累,水云肯定浑身骨头都快要散了。水云却死活不肯上床,他怕自己头一挨枕便会睡着。他搬来一只小凳子,坐在床前,让月辉安心睡觉,说自己要观察一阵,确定月辉没问题了才睡。 



月辉与水云摆了一会儿“龙门阵”,支持不住先睡着了。水云抚摩着浑身酸痛的筋骨和肌肉,想起明天还要割一天的稻子,觉得那痛苦简直比黑暗还要深重。就算拼命干一天,还不晓得稻子能不能全收回来。而到了后天,请来的三人就要去帮别人家了。如果小龙在,自己就不必如此愁闷,如果小龙在,自己也不会吃这些苦头,月辉哥也不会被蛇咬伤了。这么些年来,小龙还是第一次不来帮自家收稻子。以后他还会来吗?恐怕不会了。有了老婆,有了自己的家,他哪里还顾得上你呢? 



遥想着失去小龙远去后可能出现的荒凉情景,水云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了。怕吵着母亲和月辉,他硬生生将哭声憋在了喉咙里。 



泪流尽了,水云伸手摸了摸月辉的额头,似乎比先前凉了些,心中稍感安慰。借着亮瓦投下的一束月光,水云呆呆地望着月辉熟睡的脸出神。水云喃喃道:“月辉哥,我该怎样做,才能留得住他?” 



月辉呼吸匀长,睡态很安详。想起在苦竹沟凫水时,月辉留在自己嘴上的美好感觉,水云支起身子,低头轻轻地亲了亲月辉的嘴巴。 



月辉没有动。在水云摸他额头时,月辉其实已经醒来了。 



色 
(待续) 



12 
《官渡》(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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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坐落在长江边上,长江航道是连接县城与外界最重要的纽带。这一天,水云告别故乡的时刻终于来了,在遥远的北国,有一所大学召唤他前往。那地方非常非常遥远,到底远到什么地步,水云没有具体的概念。只是从地图上看,故乡在西南,而学校在东北,几乎斜跨了整个中国。 
小龙背着行李,把水云送到县城码头。轮船还没来,大江烟波浩淼,很冷清,几艘小渔船静静地趴在水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凝望奔流不息的江水,离愁别绪滚滚而来,涨满了水云的心,心里装不下了,就从眼中溢了出来。 



“小云,你又咋了?上大学是天大的好事,干吗这副样子?”小龙搂着他的肩膀说。 



“哥,我不想出去了。” 



“别说傻话,别人想考还考不上,你考上了倒说不想去?来,乖点,把眼泪擦了,人家都在看你了。” 



水云抬起一双泪眼,盯着小龙,坚决地说:“哥,我没说傻话,我绝不离开你!要么你跟我一起出去,要么我跟你一起回家。” 



小龙皱着眉头,又是劝导又是呵斥,费了好半天工夫,水云只是摇头不听。小龙苦着脸说:“好啦,犟牛,哥答应你,跟你一块出去。” 



一听这话,水云马上破泣为笑了。在他展颜的一刻,刚从江面上爬起来的太阳打了个哈欠,抖出了万丈金光。“呜”——大轮船迎着清晨的霞光开过来了。 



上船找好座位后,小龙将行李放下来,对水云说:“小云,哥要下船了,以后的路你得一个人走了。记住,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说着起身要走。水云急了,死死拉住他的手,哭叫道:“你不是答应跟我一起走么,你骗人!” 



“不这样说,你不肯上船嘛。” 



“我不干,我不让你走!哥,你别扔下小云一个人啊,我好害怕,呜呜……” 



“小云,你已经是大人了,哪能跟着哥一辈子呢?”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 



小龙呵呵笑了,说:“傻瓜,哥还得回家娶媳妇呢,哪能跟你跑出去?好了,别闹了,哥真的要走了。”小龙使劲挣脱了水云的手,跑向船头,水云在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奋力追赶上去。到了船头,只见轮船不知何时已经起锚了,正乘风破浪行驶在宽阔的江面上。水云得意地对呆立船头的小龙说:“哥,你看老天爷也帮我呢,你还是陪小云走吧,反正你也下不了船了啊。”小龙回头嘻嘻笑道:“莫非你忘了哥是在渡船上长大的么?小云,你乖乖去上大学,哥要回家娶媳妇去啦!”话音刚落,小龙整个人已从船头高高跃起,如一条腾空的大鱼,划着优美的弧线,甩着尾巴,无声地坠入江中。水云扑到船头,只见急湍似箭,浊浪滔滔,哪里还有小龙的影子? 




“小龙,小龙”水云大喊几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月辉将一条湿毛巾递给他,水云呆呆地没接,月辉便将毛巾按在他脸上,为他擦去了满头满脸的汗水。强烈的日光穿过亮瓦,在屋子中央扎下一根垂直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正在这光柱中纷乱地飞舞。 



耳畔传来“碰碰碰”打稻子的声音,水云吃惊道:“快到中午了?” 



“是啊。” 



“坏了坏了,今天还要收稻子的。月辉哥,你咋不叫醒我呢?” 



月辉微笑道:“见你太累,我和你娘都不忍心叫你起来。” 



“本来就收不完了,我又耽搁了这半天,这下真的糟透了。”水云一边自责,一边匆匆忙忙套上衣裳,也没向月辉道别,一溜烟冲出了门。月辉本想叫住他,想想又把话吞回肚子,任他去了。 




冲出小树林,水云发现,在自家田里收稻子的竟有四人。其中一个背对自己,正在“半桶”前用力摔打着稻捆的熟悉身影,正是小龙。水云陡然停下了脚步,一时间,心乱得如阳光里的尘埃,说不出是喜还是悲。 



一名割稻手发现了水云,笑道:“呵呵,水云,你又来啦。咱文曲星还真不赖,文也文得,武也武得。”另一名割稻手也竖起大拇指说:“收稻子这活真不是人干的。记得第一回跟大人学割稻,累得老子两三天都爬不起来。别看水云细皮嫩肉的,吃起苦来还真不比咱们这些泥腿子差。” 



在农村,干活得力不得力,吃不吃得了苦,是评价一个人的首要依据。水云昨日咬牙吃苦的表现,为他赢得了众人的尊敬。 



那位年长的吴大叔说:“要我说,让水云尝尝咱农民棒棒的苦也是好事。以后等他穿州过县作官坐府的时候,也会做个对老百姓好一点的清官。”水云一边微笑着与众人客气,一边卷裤挽袖准备下田。小龙摆手制止他说:“你别下来啦,这里有我就行了。回家帮你娘晒谷子吧。对了,凉茶喝完了,你给大伙再拎一桶来。”回头又冲其他几人吆喝:“哥子伙,龙门阵要摆,手脚也别停下来啊,大伙再加把劲,一会儿等水云把茶拎过来,咱再歇下来好好摆谈。” 




月辉的伤口恢复得很好,已能一瘸一拐走路了。他搬了条小板凳坐在门口乘凉,顺便帮忙看护院坝上晾晒的稻谷,见到鸡鸭或鸟雀来糟蹋粮食,便用一根长长的竹竿将它们哄走。 



见水云回来,月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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