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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娶媳妇作为人生最大的追求。除了那些实在憨傻残愚或穷得不可开交的人,有谁见过大男人不娶媳妇的呢?没人能告诉小龙,除了依循父母所安排的也是祖祖辈辈所走过来的道路,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当水云的身体从自己怀中游离出去时,小龙已悲哀地感觉到,自己再也无力将他揽入怀中了。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刻,的确是一个梦,一个美得眩目短得心碎的梦。
中午两人从水云家出来,途经天堂岩时,水云拉着小龙来到了山顶松林边的岩嘴上。这次小龙没有对密密麻麻的坟包感到害怕,他知道水云必定有话要对自己说。
坐在那块突出的岩嘴上,水云手指着官渡,悠悠道:“小龙哥,看到你家了吗?看到渡船了吗?以前我就常常一个人坐在这里朝渡口看,只要看到你,小云就会很高兴,有时一看就看到天黑。我这样看了你多少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到这里看你了。以前我想,我会让这些事烂在我心里,一辈子都不告诉你。可现在不晓得为啥,我想对你说了——哥,小云是不是很傻?”
小龙使劲摇着头,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在他眼里闪动。
“哥,我晓得你一直都怕鬼。可小云从来都不怕,尤其是他们说的那个吴月华,我更不怕。有时我在这里坐得久了,我会觉得她来到了我身旁,跟我坐在一起,朝着远远的地方看。只是我看的是你,她看的是他的男人……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信鬼神。但我相信,如果吴月华的魂魄还没有散,她一定不会害我,她只会保佑我的。因为我的命跟她差不多……”
小龙伸手去捂水云的嘴,水云拉开他的手,说:“小龙,你别拦我,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水云顿了顿,接着死死盯着小龙的脸,问道:“哥,小云想一辈子跟着你,你愿意吗?”
小龙低下了头,片刻之后抬头苦笑道:“小云,你已经是大人了,哪能跟着哥一辈子呢?别说傻话了。”
小龙话音刚落,水云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小龙知道弟弟心里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小龙怎么也猜不到,他所说的话,水云在梦中已听他说过一次了。此时在光天化日下明明白白再次听到这样的回答,怎能不令水云心碎?
水云象在问小龙,又象在问自己:“难道不结婚,就真的没法过日子了?”
水云灰败的脸色,迷茫的声音,令小龙既心痛又担心。
儿时水云生气了伤心了,小龙可以上山给他逮只鸟,下河为他抓条鱼,或是给他偷只瓜果来博他开心,就算这些手段都不管用了,小龙顶多把脸面抹下来放自己口袋里,或是扮小狗汪汪叫几声,或是趴地上给他当马马骑,总能让小云破涕为笑的。然而这一次,小龙再也无法让水云展颜一笑了。
听着水云的话,小龙自己也感到迷惑感到茫然:“哥也不晓得,哥也想不通……小云,哥只能求你别再胡思乱想了。这牛角尖钻得太深,我怕咱们再也出不来了啊!”
“出不来才好!为啥一定要出来?”水云抬起一双泪眼,冲小龙叫喊:“哥,小云爱你啊!你知不知道?”
小龙将水云紧紧搂入怀中,抚摩着他的后背,说:“哥知道,一直都知道,哥也爱你。小云,你信吗?”水云抽泣着点了点头。小龙又说道:“可咱们是两个大男人啊,就算咱们感情比大山还高比溪潭还深,又能咋样呢?”水云痛苦地摇了摇头。小龙为他擦去眼泪,说:“你晓得么,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在想跟你同样的问题:有啥法子可以让我不结婚?有啥法子可以让我跟你在一起?小云,哥想得头也痛了心也冷了,还是找不到任何法子。你比哥聪明,你能替哥想个法子么?”水云还是摇头,哭道:“哥,要能想出法子,小云也就不会这样了。呜呜……”
小龙用力咬住水云的嘴,堵住了他的哭声,软的唇、热的舌、又苦又咸的泪水,在两张饥渴的嘴里纠缠、融会在了一起。水云突然推开小龙,解开扣子,脱下了自己的白衬衣,接着是蓝色的裤子……直到浑身上下再无一丝羁绊了,水云在滚烫的岩石躺倒下来,对小龙微笑道:“哥,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了,来吧……”灼热的火焰在水云眼里燃烧,比六月的骄阳还要狂野,朵朵红云在水云苍白的脸上流动,比三月的桃花还要绚烂……
汹涌的潮水退去了。小龙捧起水云的脸,凝望着他的眼睛说道:“小云,哥很快就要结婚了,哥以后会有老婆有孩子,可你才是哥只想爱的人……小云,你恨哥么?”水云摇摇头,说:“哥,小云不怪你,真的!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水云的声音很冷清,水云的眼睛如无风的溪潭,幽深、沉静。
水云与小龙再次见面,是在小龙结婚的前一天。这天一大早,小龙要去县城购置操办婚宴的烟酒。月辉呆得无聊,又想看看水云,便陪同小龙进城来了。经过几天的调养,月辉脚上的伤这时已痊愈了。
小龙与月辉的到来,令水云说不清心里到底是高兴还是忧伤。三人在水云又脏又乱的宿舍里坐了一会,一时间都找不出什么话来说。空气又闷又热,窗外鸣蝉扯着脖子叫得人心烦意乱。月辉突然站起身,说要上厕所。
月辉出去后,小龙对水云说:“小云,你得答应哥,不管咋样,都要得好好念书。”
方才小龙与月辉到教室找水云时,恰好碰到了水云的班主任在上课。老师破例准了水云半天的假,来接待家里人。水云带着小龙与月辉正要离开教学楼时,老师又专门追出来,拉住小龙说,你得好好劝劝你兄弟了,这段时间他成天心不在焉,上课总望着窗户外边,也不晓得在想些啥。最近的几回测验,他要么不及格,要么干脆交了白卷。水云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真不明白他到底咋了。老师问:“你们家没啥事吧?”小龙摇头说没事。老师又说,水云是我教书这么些年,最看好的一棵苗子,看他这样,可真把人急坏了。我也找他谈过好多回了,可每回不管你说啥子,他都乖乖地点头,问他到底有啥事,他又总说没事。唉,这孩子啥事都装在心里头,我真给他搞得莫办法了。我正想找你们家里人呢,正巧你来了。水云是响鼓不用重锤的人,你也别骂他,好好跟他摆谈摆谈,问问清楚他心里到底有啥疙瘩就行了。
听老师说这些话时,小龙与月辉都是一脸的焦急。小龙连连感谢老师操心了,并说一定好好劝水云,让他好好学习。水云站在一旁,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现在只剩了兄弟二人,水云对小龙点头道:“哥,你别担心,书我可以念好的。只是这些日子我实在打不起精神,我想过一阵子就好了。”
小龙说:“嗯,这就对了,哥相信你。”
“这些天我常常想,就算我能考上重点大学能出人头地,可我再也得不到我的小龙哥了,那样的出人头地又有啥子意思呢?小龙哥,你告诉我。”
水云的问题,令小龙心乱如麻,一时难以开口。正巧月辉走了进来,听到这话,便对水云说:“小云,你不能这么想,人活在世上,并不只是为了感情才活着的。事实上能跟自己想要的人长久在一起的,我想并不多,可大家不照样活得挺好么?”
水云望着月辉问道:“月辉哥,你真的觉得他们活得挺好吗?我还记得,你告诉我你自己的那些事。你在单位混得很如意,算是事业有成了吧,可你真觉得自个活得好么?”月辉苦笑,摇头。
水云又说:“我相信你说的,世间大多数人,是无法跟自己想要的人在一起的。很多人去过自己并不想要的生活,可能都是为了家庭或者别的原因吧。你们不必替我担心,我还有娘,她老人家那么辛苦养大了我,为了让她享几天福,我也会好好念书的。我晓得自己该做啥,可我心里很悲哀,悲哀透了。小龙哥,你知道么,小云再也不会有快乐了,再也不会了……”水云说不下去了。
小龙、月辉何尝不伤感?可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小龙独自上街买东西去了,他没敢邀水云同去,怕的是水云看见他准备婚宴的东西,心里更添堵。
水云陪月辉去邮局打电话。刚走出校门,一个中年男人叫住了水云。月辉发现,水云的脸一下子黑了。水云冲那男人嚷道:“要还我说多少回?别来烦我啦!”说完拉着月辉就要走。从那男人的相貌,月辉已猜到他便是水云的父亲,月辉拖住水云,说:“小云,别这样。”那男人将一袋水果递给水云,水云别过身子,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空茫的大江。月辉替水云将水果接了过来。男人打量了一下月辉,眼里有疑惑的神情,但没问什么,事实上他也没心思管这陌生人的闲事,他对水云说:“小云,你奶奶快不行了,想看你一眼。你能跟爹去一趟么?”
水云冷笑道:“我为啥要去见她?当年就是他们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你别以为我人小不懂事,我告诉你,当时我就什么都晓得了。我恨你们!永远都恨你们!你早就不是我爹了,从你走的那天起就不是了。你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啦!”
男人惨然笑道:“我就晓得,这一趟来得多余。你恨我,我没话好说,你有理由恨我。既然你再也不想看到我,以后我就不来打扰你了。小云,你自己要保重……”
男人离去的背影有些蹒跚。水云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他。男人走远了,月辉扳过水云的身子,发现他脸上湿了一大片。月辉叹息道:“小云,血脉难断啊,你这又何苦呢?”
水云擦干眼泪,说:“月辉哥,我晓得血脉难断。你以为我真的不想有个爹么?从小到大,我无时无刻不想要有个爹,做梦都想让爹抱